第八十七章 開設戲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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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嘉衍今日之約,意在結盟。世事如潮,當急則急,該緩則緩。錢財固然緊缺,但人才更需細琢。他所求之倚仗,非是陳腐舊勢,而是方興未艾的新生力量。
“少爺,溥爺和袁公子到了。”小龍在門外,聲音壓得極低,輕聲通報著。
陸嘉衍聽聞,隨手掐滅手中的煙頭,抬手仔細整了整灰布長衫的立領,這才邁著沉穩的步伐出門迎接兩位貴客。
客廳之中,紅豆館主正閑適地坐著,修長的手指有節奏地輕叩著黃花梨茶幾,嘴裏悠悠地哼著《長生殿》裏的一段曲調。他今日身著一件月白色杭綢長衫,質地輕柔的布料襯得他麵容愈發清俊,透著一股儒雅之氣。
而一旁的袁公子,則是一身剪裁極為考究的西裝,金絲眼鏡後的那雙桃花眼,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整個院子,眼神中透著幾分銳利與好奇。
“勞二位久等了。”陸嘉衍快步迎上前去,雙手抱拳,恭敬地作揖行禮。
二位先生趕忙起身還禮,一番寒暄過後,各自在座位上坐定。紅豆館主微微屈指,叩擊著紫檀椅背,手上的玉扳指碰撞間,發出清越的聲響,他開口問道:“陸先生,怎麽突然想到要開個戲班子呢?之前聽聞你一心想辦的,可是育人讀書之事啊。”
陸嘉衍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輕抿一口茶後說道:“育人,實則就是為了開啟民智。二位在這城中的影響力,我也就無需多言了。不知二位可聽見外麵報童的聲音了?”
話音剛落,遠處便隱隱傳來報童清脆的叫賣聲:“號外號外!青島問題最新交涉!東洋人步步緊逼,代表團議題成疑。”
陸嘉衍目光從兩位貴客臉上輕輕掠過,手上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茶碗中浮起的嫩芽,緩緩說道:
“社會輿論,需要正確引導。報刊雖說能發揮作用,可受眾大多是讀書人。但對廣大社會大眾而言,吃飽飯固然是頭等大事,如今,很多人不識字,難以從報刊獲取信息。唯有說書和戲文,能讓他們知曉局勢,明白該如何去做。所以,今日特來懇請二位相助。”
“《論通俗文藝與國民性改造》,刊登在京都晚報上的這篇文章,是你寫的吧?”袁公子突然發問。
紅豆館主臉色微微一沉,帶著幾分警惕問道:“聽你這麽一說,我大概明白了。你還是想借助輿論的力量,你究竟打算做什麽?”
陸嘉衍神色坦然,目光堅定地回應:“我想讓老百姓清楚地認識到,洋人靠不住,尤其是東洋人!得讓大家分清主次。我打算借戲文傳唱的方式,讓這個觀念深入人心。另外,我還計劃在三地開辦掃盲班,隻教授識字和算數。招收的對象,主要是天橋上乞討的孩子,還有那些從人販子手裏解救出來的孩子。至於辦戲班子,也是想著給那些有天賦的孩子一條生路,能有口飯吃,也算是我做件積德的事。”
紅豆館主聞言,趕忙拱手作禮,略帶歉意地說道:“倒是我多慮了。戲文方麵,我倆仔細斟酌一番便是。隻是這戲班的事兒……”
思慮片刻後,紅豆館主目光陡然變得灼灼如炬,斬釘截鐵地說道:
“錢的事,陸先生您就別操心了。我在梨園行還算有點薄麵,能說得上話。隻是希望陸先生日後,多留意那些後生,幫我挑選一二。”
這時,一旁的袁公子解下懷表,輕輕擺在桌上,神情鄭重地說道:“明日我便去物色個院子,用於戲班落腳。實不相瞞,我如今手頭也不寬裕,實在拿不出錢來。這塊懷表雖說隻用過三個月,但想來應該也能值幾千大洋。咱們的戲班唱念做打,也該讓老百姓從中聽見我華夏兒女不屈的錚錚鐵骨之聲。”
紅豆館主抿嘴一笑:“上月令尊剛給了五萬大洋零花,你倒舍得全拿去置辦行頭?不如省下來,正經開個戲班才是。”
二公子耳根微紅,金絲眼鏡鏈輕輕晃動:“是我考慮不周...那我也入一份股。”
“院子就由我來出吧。”紅豆館主轉著腕間念珠,“前幾日禮帽胡同有處宅子出售,正好盤下來做戲園子。”
陸嘉衍手中茶盞一頓:“禮帽胡同?那不是福大人的宅邸?”
“聽說鬥蛐蛐輸急了,在府裏鬧得不成體統。”紅豆館主與二公子相視而笑,眼中閃著促狹的光。
茶煙嫋嫋中,陸嘉衍忽然參透了梁錦兒的苦心。聽著紅豆館主說起鬥蛐蛐的荒唐事,他眼前浮現出梁錦兒說的那些被蟲蛀空的樣子。世家大族的根基,往往就是從這些玩物喪誌的小窟窿開始潰爛的。
念及小寶近日說的誌向,陸嘉衍唇角微揚。這棵曾經長歪的小樹,如今總算見了筋骨。原來人隻要肯靜心紮根,哪怕荒廢過的光陰,也能在後來居上時化作別樣的養分。
紅豆館主的折扇在他肩頭輕輕一叩:“望之,在想什麽這般出神?莫不是已在構思新戲?”
陸嘉衍驀然回神,青瓷蓋碗裏的茶湯已涼了三分:“說來慚愧,如今四九城的戲園子,十本戲文倒有九本在唱“遊園驚夢”。聽聞天橋各處上月單是《西廂記》就演了二十八場。”
他指尖蘸著冷茶,在紅木案幾上寫下“滿江紅”三個水字,“這回,咱們唱這個如何?”
“妙極!”二公子霍然起身,西裝下擺帶起一陣風,金絲眼鏡鏈晃出碎金般的光。他甩袖擺了個雲手,竟字正腔圓地唱起來:“壯誌饑餐胡——”最後一個“虜“字尚未出口,自己先笑倒在黃花梨圈椅裏。
“待我再改出《楊家將》的新本子,寡婦征西那段,非得加出三場武戲不可!”
紅豆館主撫掌大笑,腕間伽楠香念珠簌簌作響:“好個借古諷今!隻是楊六郎的扮相可得英武些,莫學如今那些小生,把銀槍耍得像繡花針。”三人笑談間,暮色已染透了雕花窗欞。跑堂的送來新沏的碧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