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籌備兵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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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嘉衍在煤市街口擺了十幾桌宴席,宴請北平各大報館的主筆和編輯。
酒過三巡,他起身拱手道:“諸位,這些歐戰前線記者的報道,還望多多刊載。”說著讓隨從將一摞摞裝訂好的譯稿分發給在座報人。
這些文稿都是他親自搜集、翻譯的。原本這事輪不到他這個采買來做,但眼見東瀛早已係統性地編譯戰地報道,甚至按戰區分類成冊,他再也坐不住了。
歐戰的塹壕戰術固然終將被淘汰,可若連這點“跬步”都不願積累,將來何以至千裏?
帥府西花廳裏,藥香混著墨香。幾位抱病的將領強撐精神聽取匯報。蔡大帥喉疾發作不能言語,用顫抖的手在宣紙上寫下七個問題,墨跡力透紙背。
陸嘉衍輕叩茶盞沉吟道:“在下建議雙管齊下。德州軍械所現有產能稍加擴充,年產四千萬發子彈不成問題,火藥供應也跟得上。另外東瀛同意引進一條6.5毫米彈藥生產線,配套三零式步槍生產線。”
他翻開賬冊繼續道:“技術工人可從漢陽調撥部分,我的學校也能提供部分。日方承諾提供技師指導。當務之急是把生產線搭建起來。南方石井兵工廠有一條線做麥德森機槍。我建議可以想辦法搞起來。”
大帥歪在黃花梨圈椅裏,額上沁著虛汗:“這筆開銷......”
“初步估算,設備采購需二百萬元,加上馬丁爐、水壓機等大型機械,合計三百一十萬元。廠房用地及基建一百二十萬元,其餘雜項開支約八十萬元。”段都督遞上明細,望向眾人說道。
馮都督猛地拍案而起,“大帥,這錢真省不得!眼下當務之急是把生產線立起來,哪怕砸鍋賣鐵——”他粗糙的手指重重戳在預算書上,“這些設備,一件都不能少!”
黎都督摩挲著青瓷蓋碗,與馮都督交換了個眼神,緩緩頷首。
大帥這才撐著扶手直起身子,喉間痰音作響:“既如此...就先依東瀛人的章程辦。”
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侍從連忙遞上帕子,“北洋…咳咳…北洋強一分,華夏就穩一分…”
待咳喘稍平,大帥突然鷹目如電射向陸嘉衍:“小子,這般奔走,就半點不為自己謀些好處?”
廳內霎時靜得能聽見西洋座鍾的齒輪聲。陸嘉衍後背滲出冷汗,麵上卻不動聲色地整了整襯衫:“若發電機等設備改從維森洋行采購,我或可周旋到九折的價錢。”
“哼!”楊司長突然冷笑,指尖的雪茄在青瓷煙缸裏碾了碾,“陸主任的報價單上,怕是早就把回扣加足三成了吧?”
陸嘉衍喉結滾動,硬生生咽下辯駁。這位楊度,光是自個壞了他複辟大事,就足以讓他恨死自己了。
今年講武堂的槍械采購案,就是被這位爺輕飄飄一句“日械更廉”給攪黃的。
他攥緊公文包,打起精神來。若不是去年在清河鎮辦的那所陸軍小學堂首屆學生即將畢業;若不是打算吧清河鎮小學改為中等士官學校;若不是二公子在諸位麵前力薦;此刻他連站在花廳角落的資格都沒。
“發電機采購由你負責,先回避下,我們有些事情要商議。”
陸嘉衍微微頷首,躬身退出房間。木門閉合的瞬間,唇角浮起若有似無的弧度。
方才那場洽談中,他已闡明自己觀點,至於維森洋行的盈虧,不過是賬本上跳動的傭金罷了。他要的,是在這波譎雲詭的亂世裏,給出自己的建議。
做買辦的生存之道,陸嘉衍早悟透了:保全身家性命為盾,借勢入局謀發展為矛,如此方能在亂局中安身立命。會議室裏都是比他聰明的,如何取舍,他們定奪吧。
高門深院裏的威壓,原是這樣一層層門禁、一道道審核堆砌起來的。有人終其一生,連第一道門檻都邁不進。
他今日能坐在這裏說上幾句話,是拿這些年積累換來的。否則,怕是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人力車碾過青石板,剛到巷口就被人攔下。五六個琉璃廠的掌櫃圍作一團,為首的孫掌櫃捧著錦盒往前湊:“陸爺,您可算出來了。眼下這行情,您救救市吧。”
陸嘉衍一一挑開盒蓋,目光在釉麵上打了個轉就黯下去。“孫掌櫃留下。”
陸嘉衍突然用敲了敲某個琺琅瓶,“這東西還沒你年紀大吧?叫我救市,先坑我一把。嗬嗬嗬,走吧走吧。滾!”
陸嘉衍坐在人力車上,望著他冷笑。這幫掌櫃的,鋪子裏那個沒件壓堂的寶貝,可碰到人,還是一肚子歪門邪道。自個把自個玩死,也算是罪有應得。
車剛拐進胡同,遠遠就瞧見自家門前停著輛黑漆馬車。車簾半挑,關教授正與一位著藏青長衫的中年人低聲說話,旁邊還站著軍裝筆挺的王聘卿。陸嘉衍心頭一跳,連忙示意車夫加快腳步。
這位爺平日深居簡出,今日竟親自登門。“停車,我自己來。”陸嘉衍三步並作兩步上前,長揖到地:“不知王公蒞臨,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這位王大人向來不尚奢華,看似半舊不新的布料。但說道他的身份,那是北洋三傑,如今的陸軍總長!
“開會是開會的事情,我們進去說。”王總長麵無表情,隨著他往裏走。
邊走他邊說道:“陸望之,你可知自個犯了忌諱?”
陸嘉衍點頭道:“知道,當晚輩是為了華夏今後局勢好。說句不好聽的,小的怕死,可若是個個怕死,不說真話,華夏還得被人欺負。走兩條路,我覺得自個沒錯。”
“嗬嗬,這才是咱們自個的書生。小子,讀書人迂腐的,我見多了。文死諫!那天闖了禍,我們替你兜著。是不是有了兒子,膽子大起來了?”王總長冷冷的問道。
“大人明鑒,總得有人說實話,有了孩子等他大一些了。我才有這份勇氣,這一次是實在讓不得。東瀛的東西我們要,但完全靠他們不可取。技術工人、設備才是我們要的。”陸嘉衍弓著身子,目光卻格外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