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四處張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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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剛撕開夜幕,陸嘉衍便將大壯喚至堂前。目光掃過院中列隊的護院:“你們幾個把新到的步槍都扛上,專挑人多的街巷巡邏。”話音頓住,指尖重重叩擊紅木椅背,“要讓整條街都看見你們巡邏的場景,聽見槍栓拉動的聲響。”
    晨光斜照在陸府門楣時,陸嘉衍已帶著小龍出了門。兩人將幾個禮盒放上人力車,徑直往學堂而去。
    三尺講台上,他時而引經據典,時而揮毫潑墨,待下課鈴響,便獨坐教員室,將學生名冊逐頁翻得簌簌作響。
    直到瞥到兩個學生的履曆時,他才合上簿冊。揣著精心備好的白玉煙嘴、西洋鼻煙壺、精美糕點,往一個個主任們的辦公室走去。簷下光影交錯間,歎息聲混著恭維話飄出來:“時局動蕩,如履薄冰生意難做,還望諸位多多照應………”
    待放學時,陸嘉衍上了人力車車。車輪碾過石板路的顛簸聲裏,他接連穿梭於綢緞莊、香料鋪、茶葉莊,各色禮物堆滿車廂。待燈籠次第亮起,才將寫著自己的名帖塞進禮盒,朝小龍頷首示意。
    小龍立刻躍上人力車,快速消失在巷子裏,掠過各家朱漆大門,將陸府的拜帖與厚禮,送進那些有用的家長府上。
    陸嘉衍撣了撣錦緞長袍,才跨過古玩店斑駁的木門檻。門簾挑起時,銅環相撞發出輕響,藍一貴從太師椅上彈起,金絲眼鏡後的目光瞬間黏在那方盒子上。
    “稀客!陸少爺這是......”他搓著翡翠扳指迎上來,喉結隨著吞咽動作滾動,“莫不是又得了什麽稀罕物件?”
    陸嘉衍將盒子輕擱在木案上,“還真讓藍掌櫃說著了。”他指尖叩了叩盒身,檀木紋路在燭火下格外清晰,“隻是這行水深,還得借您這雙“火眼晶晶”掌掌分寸。”
    藍一貴臉上浮現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說道:“陸少爺,您這可就打趣我了。王掌櫃在琉璃廠,那眼力可是出了名的厲害,有他老人家坐鎮,您怎麽還來找我掌眼呀?”
    陸嘉衍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唉,這不趕上王掌櫃回探親去了嘛,可我實在等不及。這不,花了八千大洋把這物件買了下來,實在沒轍,隻能來麻煩您幫忙給瞅瞅。”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瞧一眼。”藍一貴這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聚精會神地端詳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輕輕地把瓶子放回原處,緩緩搖了搖頭,一臉誠懇地說:“陸少爺,我跟您說實話,您可千萬別生氣。這物件兒,往高了說,也就值五百大洋。您瞧,這瓶子裏麵全是修補的痕跡,已然殘破了。”
    陸嘉衍佯裝出一副大驚失色的模樣,急切地說道:“藍掌櫃,您可一定要給我看仔細咯!這竟然是殘次品!”
    “嗨,這事兒也怪不得您。就前陣子,咱們這地界兒,有個在業內也算有頭有臉的掌櫃,不也走了眼嘛。古玩這行水深著呢,誰能保證永遠不看走眼呀。不過話說回來,這物件修補的手藝倒還不錯,要是碰到眼力差些的,興許還真能蒙混過去。”藍一貴一邊說著,一邊悠然地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陸嘉衍狠狠一跺腳,舉起瓷瓶作勢要摔。藍一貴慌忙上前攔住:“使不得!陸少爺您消消氣。這麽著,東西您先擱這兒,我來幫您出手。若是賣出好價錢,我給您留一成利,您看如何?”
    陸嘉衍長歎一聲,將瓷瓶重重擱在櫃上:“罷了,就依藍掌櫃。今日心緒煩亂,改日再敘。”說罷一拱手,轉身跨出門去,長衫在風中獵獵作響,顯得他異常氣憤。
    藍一貴望著陸嘉衍遠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他背著手,慢悠悠地踱回櫃台後頭,一邊摩挲著那瓷瓶,一邊低聲自語:
    “到底是暴發戶家的少爺,經不得半點風浪。這物件兒啊,莫說洋人、富人,就是半個琉璃廠行家來了也得打眼。”他眯起眼睛,指節在瓶身上輕輕一叩,發出清脆的聲響,“改日尋個洋人,往高了說價,還愁脫不了手?倒是白白讓我撿一漏。”說著,他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轉身從抽屜裏取出張名片來。
    陸嘉衍剛踏出琉璃廠的,便不自覺地哼起了小調。他步履輕快,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布局的“棋子”已然悉數落定,而棋盤上尚未掀起波瀾。這正是恰到好處的時機。
    一拐進胡同口,陸嘉衍就瞧見自家門前圍了幾個探頭探腦的街坊。張三爺背著手立在最前頭,見他回來,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陸小哥,這唱的是哪出啊?你家門口那幾個挎洋槍的,今兒個都晃悠第三趟了!”
    陸嘉衍嘴角噙著笑,不緊不慢地撣了撣袖口:“三爺多慮了,不過是請來幫著看家護院的。雖說咱們這片兒向來太平,可防患於未然總沒錯不是?”
    張三爺攥著的手鬆了鬆,卻又壓低聲音道:“你是在陸軍小學當教習的,消息比咱們靈通。要是......要是像庚子年那樣......”
    老人說著突然住了口,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懼色,“可得給街坊們遞個信兒,我好把家裏的老物件埋一埋。”
    “您老放心,”陸嘉衍笑著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如今這世道,再不會出那樣的事了。”
    “嗬嗬......”張三爺苦笑著搖頭,斑白的辮子垂在腦後,“咱們這些八旗子弟啊,早該看開了......”
    陸嘉衍剛跨進廂房,就瞧見思媛正俯身在拾掇箱籠。聽見腳步聲,她頭也不抬地說道:“都安排妥了?”手上利索地折著一件藕荷色旗袍,“還沒吃吧?灶上煨著雞湯,我叫人熱上了。”
    她直起身子,從箱子底下抽出一封信箋:“關姐姐從大沽來信,說是要辦事兒。我尋思著去大沽隨份禮——”指尖在信紙上輕輕一叩,“正好把錦兒姐那兩處宅子脫手。順便也算帶著孩子避避。”
    “關小姐?”陸嘉衍腳步一頓,“你是說...關淑靜?”他眉頭微蹙問道。
    思媛輕聲道:“她妹妹雖糊塗,可這位關姐姐卻是個明白人。”
    指尖撫過箱籠鎖扣,“早前就托錦兒姐牽線,如今攀上了警務廳的副局長,雖然是個鰥夫,年歲大一點,總歸是多把保護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