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有人歡喜有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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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漏點燃一根香煙,吸了幾口:“得了,放跑狐狸這個事兒不說了。哥來問你,這次回來是不是不走了。”金書山說:“應該是走不了了。”鬼子漏說:“現在我們有了‘鬼見愁’,咱一塊兒幹吧,興許就能幹出一番名堂。”見三弟有些遲疑,又以懇求的口吻說,“書山哪,你得幫哥呀!我文化水平低,跟你這個出去曆練過的比不了。這樣吧,今後這‘鬼見愁’歸你領導。”金書山忙說:“我不是嫌官小,怕把不準方向站錯了隊不得安寧!”鬼子漏說:“別像個娘們兒似的,給我個準話。”金書山終於點頭應下:“頭兒還你挑,我頂多給你當個參謀。”鬼子漏眉開眼笑地說:“好,好兄弟,要緊時你多給哥拿捏個主意。”
金書山忽然想起在縣裏遇到一件新鮮事兒,對家人說:“我在縣城街上看到個通告,說女人留長發是封建殘餘,要求剪掉辮子,落款是‘二辦’。”鬼子漏問:“那是個啥機構?”金書山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聽人說朝陽社有一個女大夫,她頭發雖然不長,但是短發燙大花,還身穿墨綠色旗袍,也被剪了頭發扯了旗袍。”錢五銖說:“怎麽留個長發都不讓了呢?”金四迷糊說:“不怪人說世道變嘍!”見鬼子漏掐滅半截煙頭,下地往外走,金書山追問:“二哥你咋著急走了呢?”鬼子漏說:“我得響應‘二辦’號召去!”
大隊部大喇叭傳出了鬼子漏的公鴨嗓:“廣大社員注意了,哦,是女社員注意了。我得到可靠消息,古城鎮內出現了以‘二辦’名義發出的‘剪辮子通告’,限令婦女剪掉長辮,掃除‘封建殘餘’。我覺得這女人哪,頭發一長見識就短,剪了也好。為讓咱家屬帶個頭,剛才我把我媳婦的頭發都給鉸了,所以你最好自己把長頭發剪短一點。如果不鉸,被‘二辦’給撞上就麻煩了。女同胞們,別猶豫了,早剪早革命,晚剪晚遭殃……”
此消息一出,村裏的婦女們還當了真,一時間滿村惶恐,有的怕成反麵典型真的剪了辮子,有的因留著長發不敢出門躲在家裏。
艾育梅就是在這節骨眼兒求大表妹把那兩根大長辮子鉸去的,聞大呱嗒動剪子時還一陣不忍心:“哎媽呀,育梅姐你這兩根大辮子多漂亮,鉸成短發白瞎了,別聽鬼子漏瞎嗙嗙,‘二辦’鉸頭發是在縣裏,殃及不到咱村上。”艾育梅卻態度堅決:“沒有這股鉸頭發風我也想鉸了,鉸成短發省得打理了。”聞大呱嗒不再遲疑,一陣精心修剪,艾育梅頭型變成了過耳短發。
事隔多日,傳來消息,說所謂的“二辦”根本不存在,原來是有好事者以古城鎮街道第二辦事處的名義發出了通告,上演了一場鬧劇。真相大白,姚錦冠心疼自己絞去的長頭發,罵鬼子漏:“你聽個風就是雨,不整實成就拿自己媳婦頭一個開刀。我看你是革命革的都快瘋了,我這輩子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鬼子漏見媳婦生了氣,反倒滿不在乎:“你有啥包屈的,絞頭發也不是你一個。”姚錦冠說:“不因為你一廣播,人能絞頭發嗎?人背後都罵你做損呢。”鬼子漏自知理虧:“你要心疼那長頭發,你就再留唄。”姚錦冠說:“我頭發本來長的就慢,留大辮子得多長時間。”
鬼子漏一直沒有兌現認賠的精神損失費,被卜靈芝堵在自家胡同口催問:“我問你,精神損失費的事是不是忘了?”鬼子漏“嘻嘻”一笑:“那哪能忘呢!你小點兒聲,可別讓我媳婦聽見。”卜靈芝繃了臉,放低了聲音:“說三天兌現,可是這都過去幾個三天了?打算什麽時候給呀?我可告訴你,拖不是辦法!”鬼子漏又一呲牙:“再寬限幾天,準湊齊。”臨走,卜靈芝甩下一句:“再給你三天,殺豬當不了死,你得抓緊,不然……”鬼子漏點頭說:“放心,盡快掂兌。”
他在自家茅房旁翻查了自己的私房錢,算一算還缺一百一十元,到哪裏去張嘴借錢呢?以什麽因由借錢呢?正在犯難,耳畔回響起卜靈芝的聲音:“殺豬當不了死……”扭頭看見黑豬正在拱豬圈門板,不禁眼睛一亮。他剛從茅房旁邊走出來,就與媳婦打了個照麵,媳婦問:“剛才,卜靈芝在大門口跟你嘁咕啥?”鬼子漏小眼睛一轉,撒謊道:“沒啥,他跟我借錢,我說我手頭也緊。”
那頭黑豬估個兒一百四十斤,是半個月前從北屯魯門家買回來的,花了一百二十元。本打算養到明年末和養年豬的親屬查夥,賣一頭頂生豬收購任務,然後殺一頭兩家過年用。不如現在用這頭豬換錢,把認賠錢湊上,至於殺年豬的事也顧不了那麽多了。打定主意,鬼子漏在黃昏的中心大街上閑逛,向五六個社員說賣豬的事兒,卻沒有一個願意接茬。他見一群人在老神樹下聽張鐵嘴兒說書講古,便湊了過去。
“這說啥有啥!說起二百五還真有來曆。那還是戰國的時候,有個說客叫蘇秦,他當時身佩六國相印非常威風,但他由於結了不少怨以至於後來在齊國被人殺害。齊王想為他報仇,一時又很難輯拿到凶手,就想出一條計策,將蘇秦的頭顱懸掛在城門上,貼出一張榜文:蘇秦乃內奸,殺者賞金千兩。榜文貼出不久,果真有人出來請賞,而且是四個人一起來的。齊王問道:那內奸是你們殺的?四個人一起回答:是。齊王又問:那千兩賞金如何分配?這四個人都回答:平分。齊王說,平分你們每個人都是二百五。四個人都說:我們都二百五。齊王拍案怒喝:把四個二百五斬了!從此以後,二百五這一說法就流傳開來。”姚老美說:“無論啥社會,無論在哪裏,二百五這樣的人都大有人在。”
聽了這個故事,鬼子漏內心很不自在,聯想自己認賠精神損失費的數目,知道那是卜靈芝故意拿他二百五,但把柄在人家手攥著隻能認栽。正尋思著,扭頭瞄見黃士魁往自家方向走,便悄悄離開人群追了上去。
“黃大哥,黃大哥,我找你有事。”聽見公鴨嗓嚷嚷,黃士魁停下腳步問啥事,鬼子漏說:“我現在手頭憋著了,打算把豬賣了還賬,你買不買?你要買原價賣給你。”黃士魁沒急於回答,看他臉有些淤青,想起公冶平學說抓鬼子漏現行的事,故意問:“你臉咋弄的?”鬼子漏眼睛一轉:“啊,我,我那黑豬脾氣大,攆豬讓豬撞的。我那豬估個來的,原價出手,一百二十元,不加價,這半月白喂。”
黃士魁到鬼子漏家豬圈前看了黑豬,鬼子漏問:“咋樣?我估個一百四十斤,有一百五十斤吧?我跟你說實話,不差錢我真舍不得賣。”黃士魁點頭應允,並讓鬼子漏幫著把豬趕回家去。鬼子漏急忙抽出豬圈門板,尋了兩根長樹枝,和黃士魁一起把豬轟趕出來。
姚錦冠從屋裏追上來問趕豬做啥,鬼子漏說把豬賣了,姚錦冠罵罵咧咧:“這才買回來幾天呢,喂好好的窮折騰啥!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鬼子漏說:“你不知道咋回事兒,我待會跟你說。”黃士魁說:“你媳婦要不願意賣,那我就不買了。”鬼子漏說:“別聽老娘們磨叨,我是當家的我說的算。”他不顧姚錦冠罵他敗家,把豬趕上了大街。
這黑豬果然脾氣大,往中心大街走時一路帶小跑,追得兩個大男人上氣不接下氣的。迎麵遇到了長青一隊的馬車,聽見曲三哨甩鞭子“啪啪”響,黑豬驚得失魂落魄的,跑的更歡了,竟然在大隊院子裏跑了兩圈,把迎頭攔截的鬼子漏撞翻,才又慌不擇路往回跑。黃士貴、黃士清、賈大膽、公冶平等幾個社員幫著攆豬,費了好大的周折才算把黑豬圈進秦家前門房園子東邊的豬圈。
艾育梅抱著孩子察看一番,見黑豬在圈裏直拱豬圈門子,有些不悅:“買這麽個操神的貨,不好養活。”黃士魁說:“買賣成了不能反悔,快給人家拿錢,一百二十。”
然而第二天早上要喂豬的時候,黃士魁哭喪著臉走回東屋說:“黑豬死了!”艾育梅很吃驚:“才買回來一宿,怎麽死了呢?能不能鬼子漏知道這豬有啥病,故意賣給你的?”黃士魁分析說:“不能,別看鬼子漏心術不正,可外麵上也窮講究,可能是大夥把豬攆炸了肺。”艾育梅非常心痛:“真倒黴,就養了一宿,白白搭進去一百二。”黃士魁說:“別想了,認賠吧!”
聽說新買的黑豬死了,張鐵嘴兒、艾淑君、張嘎咕都上豬圈門口看了。張鐵嘴兒說:“應該煺毛吃肉。”艾淑君擔心豬有問題,張鐵嘴兒分析:“豬不是病死的,是攆炸了肺死的,雖然塢血,但黑豬肉香,埋了白瞎了,應該收拾收拾吃了。”黃士魁覺得姑丈說的有道理,讓育梅燒一鍋開水,去老宅取刮毛板、鋌杖和侵刀。回來的時候,母親和二弟也跟了過來。
一鍋水燒開了,黃士清和黃士魁尋了杠子和繩子,兩人把黑豬從豬圈裏弄出來,用繩子綁了四蹄,穿了杠子,把黑豬抬到了外屋鍋台上。春心哄抱著頂子,看著黃士魁用瓢往黑豬身上澆水燙毛,問道:“大蔫上些日子回來搬家的時候,說糧庫顧主任看好三旺了,你說他咋還不把小滿領回來呢!”
黃士成回來搬家時,說黃士旺交了好運,經常去顧主任家裏幫著幹活跑腿,顧主任對他高看一眼厚愛三分,要把閨女小滿許配給黃士旺。黃士旺讓捎話征求一下家裏的意見,特別是大哥的意見。黃士魁跟家裏說了這事兒,還特意把小滿閨女描述一番,說那閨女個頭雖然稍有些矮,但長的還很白淨,是過家好手。聽了黃士魁的描述,春心喜出望外,老憨也咧嘴笑了。於是讓黃士成回信兒,就說讓三旺自己做主,家裏盼著他把媳婦早日領回來。
此刻,黃士魁見母親詢問,就笑了:“媽你別急,該來的總會來的。”艾育梅往灶膛裏續了豆荄,補充說:“大蔫剛回去沒幾天,怎麽也得讓人家準備準備不是,我看用不幾天保準能回來。”春心說:“管她醜俊呢,能混上個媳婦,就算沒白去。”
外屋熱氣騰騰,張嘎咕幹活實在,把黑豬毛煺得幹淨。黃士清卸下頭蹄,開了膛掏出內髒腸肚,又用板斧用力砍開脊骨,分成兩片肉扇,又按照前槽、腰條、後鞧分割開來。黃士魁分給姑丈家一塊前槽,又給後院秦家一大塊肘窩肉,讓黃士清把一塊後鞧肉用袋子裝了好背老宅去。
剛收拾妥當,香柳跑來,嘻嘻笑道:“來啦,來啦,三哥把媳婦領家了!”春心問:“人兒長的咋樣?”香柳說:“長的還行,大餅子臉,就是個兒有點兒矮。是我三哥趕著糧庫的一掛馬車來的,還有那丫頭他爹也來了,爹讓我招呼你們趕緊回去。”春心嘻嘻笑了:“真不抗叨咕,說來還真來了。”艾育梅也說:“這黑豬死的真是時候,這回有招待客人的嚼貨了。”黃士魁提著豬頭耳朵,黃士清背起裝肉的口袋往出走,艾育梅抱著孩子和婆婆、小姑子跟在後麵。
突然,一個頭發蓬亂衣服肮髒的人橫衝過來,把黃士清撞個趔趄,把背的袋子也撞落在地。黃士清罵道:“你瞎呀!”那人回身一愣神兒的時候,艾育梅驚叫了一聲:“是金老師。”一群人追過來,公冶蓮一邊哭啼一邊道歉:“別跟他一樣的,他瘋了。”
黃士清把裝肉的袋子重新背起來,有些後悔罵了瘋子。金書啟衝到老神樹下,索性坐在了長條青石墩上,公冶蓮等人追了過去。
艾育梅叫住跟在後麵的聞大呱嗒:“這金老師咋瘋了你呢?”聞大呱嗒喘著粗氣說:“哎媽呀,還能咋瘋的,打瘋的唄。”春心說:“完了,完了,好端端一個人就這麽完了!”聞大呱嗒說:“哎呀媽,你們可不知道哇,一開始人家說他裝瘋,沒少揍他,後來發現是真瘋了,也就不管他了。蓮子一接到信就出來找了,有人說他在公社磚場廢窯裏,金家人這才給領了回來。”話音未落,人已經朝老神樹下奔去。
老宅院門口停著一掛馬車,老憨弄了些青草在喂。春心走回大門口說:“咋不在屋裏陪親家嘮嗑呢?”老憨說:“潘桃招呼著呢,我喂喂馬。”春心支使道:“把那個大的蘆花公雞殺了,好招待親家。”
回到東屋裏,黃士旺向親友介紹了顧主任顧小滿,又一陣寒暄。顧主任說起當年對黃士魁的好印象,仍然為沒有留住他而感到惋惜,黃士魁又是一陣言謝。春心拉住顧小滿的手,端詳了一陣:“好,好,真好!三兒挺能耐,把媳婦領回家了,也省得我們操心了。”三喜子拿黃士亮逗趣:“四亮,看你三哥找了對象,你不著急呀?”黃四亮笑得十分滑稽:“我還能像你?急了跑岔岔穀。”春心笑罵道:“四亮,不興你沒老沒少的!你若總沒正型長大就真討不到媳婦了。”艾育梅說:“就憑老四這麽滑稽,逗也能逗來一個,人家朱拱地家早都預訂了。”“朱拱地?”香柳反應過來,嘻嘻笑道,“那不是豬嘛!”黃四亮嘴一撅:“大嫂,你就會拿我開心!”艾育梅說:“四亮你別生氣,嫂子是說你身後追你的姑娘指定多,一溜一溜的。”香柳又嬉笑說:“駕鞭子趕吧?”三喜子逗笑:“可別都是要賬的!”眾人都樂了。
這時院子裏傳來一陣聲響,老憨抓雞,把雞群攆的四處亂飛,咯咯亂叫。
顧小滿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坐到艾育梅身邊,拉了手說:“大嫂,要說我能跟三旺成,可有大哥一份功勞呢!”艾育梅說:“看你說的,你們倆能成那是你們有緣,有你大哥啥事兒?”顧小滿說:“如果不是大哥把轉正指標給了他弟弟,三旺能當上國營糧庫的工人嘛!如果三旺不上糧庫,我們倆也不能認識。大嫂,你說我大哥有沒有功勞?”艾育梅說:“那是三旺自個兒命好!你知道嗎,那還是抓鬮來抓的呢!”
顧小滿新奇地說:“還有這新鮮事兒?你看我跟三旺處了這麽長時間,他都沒告訴我。”黃士旺說:“當時,我跟二哥互相推讓,香柳就出了抓鬮的招兒。”黃士清摸摸亂蓬蓬的頭發說:“是啊,他先抓的,一下就抓著了,我連抓都沒用抓。”顧小滿抿嘴一樂:“就是抓鬮,也是大哥把條件給創造出來了,要不三旺能有機會嘛!”潘桃說:“你要這麽說,還真是的。那你們以後過好了可不能忘了大哥呀!”顧小滿說:“吃水不忘挖井人,大哥的這份人情怕是我們補都補不清呢!等我們成了家,日子過好了總不會忘了你們的。”艾育梅笑道:“你看你這巧嘴多會說,不吃你飯都能送出二裏地去。”
顧小滿摸摸頂子的小臉蛋,繼續說話:“可是這過日子也不容易,有困難時少不了需要大嫂大哥多幫忙。”艾育梅笑道:“來不來已經讓你給拴上啦。真有啥困難就盡管說,隻要是我們能幫的就不會袖手旁觀,誰讓咱是親軸娌呢!”
聽妯娌們嘮的熱乎,黃士魁腦海裏浮現出顧主任送自己離開老糧台時,小滿跟在後麵望他的情景。
二祿從前院走進老宅院裏,見老憨終於抓住了大公雞,掐住了雞膀子,幫著喊:“二老狠,快拿把菜刀來,幫你爹殺雞。”黃士清應聲,到外屋尋了鋒利的菜刀,去幫父親殺雞去了。
“剛剛在中心道撞見一個瘋子,你們猜是誰?”香柳一提這話頭,三喜子問:“咱大隊的?是金書啟回來了吧?”香柳點頭稱是:“就是他,他瘋了。”春心說:“聽聞大呱嗒說,一開始是裝瘋,後來是真瘋,是讓人家折磨的。”三喜子長歎口氣,搖搖頭說:“他被抓的時候,我小聲跟他說,要活命就裝瘋,哪成想真瘋了,是不是我給出的道眼錯了?”黃士魁說:“你讓他裝瘋,他才有今天;他要不裝瘋,可能沒今天。”艾育梅說:“是啊,好歹有條命呢。”二祿往地上唾了一口唾沫:“頂風上的蠢貨,一張大字文章換這麽個結果,多不值!”
午飯做的比較豐盛,燜五花肉、燉小笨雞,還有一些青菜。吃飯的時候,春心招呼二哥、三哥挨著顧主任陪酒。酒過三巡,顧主任呷一口酒,對杜春心說:“老嫂子,我跟你商量個事兒。我沒兒子,打算讓這老丫頭招個上門女婿,你們不反對吧?”春心爽快地說:“不反對,別說給你當上門女婿,就是當幹兒子也行啊!”顧主任問老憨:“老嫂子都同意了,老哥你啥意見哪?”
老憨放下酒碗,吭哧半天,說道:“那生了孩子,跟誰姓呀?”顧主任哈哈笑了:“老哥別擔心,其實當上門女婿也就是名義上的,就是在一起過日子照顧我方便,其他的都不變。不瞞你們說,我不可能在主任位子上幹一輩子,總有下來的時候。三旺在糧庫幹的不錯,已經是搬運隊隊長了。”老憨高興了,爽快地說:“那行,從今兒起,咱好親就算嘎成了。”顧主任一連聲說:“對對對,今天是咱會親家。關於結婚的事兒,你們也不用費事張羅了。跟你們先說好,到時候別弄叉劈了。到時候你們去一掛兩掛車參加婚禮就行了。”眾人都誇說三旺命好,遇上顧主任交了好運。
散席時,三喜子在大門口對黃士魁說:“駐村工作隊讓大小隊幹部‘上樓洗澡’,大隊幹部因為都經曆過一次了,所以過關時很順利。下一步輪到小隊幹部過關,千萬不能再跟工作隊對著幹了!”黃士魁“嗯”了一聲:“三大你放心,這次不會了。那郭排長還有善翠翠,平時處的也挺好的。他們不難為我,我也不起刺兒。”三喜子說:“這就對了。要學學錢大算盤,主動交代自己‘敬上不敬下’問題,給人感覺檢查深刻,就下樓了。上次給你指出的那兩個問題還記得不?”黃士魁說:“記得,主要問題是兩條,一個是照顧了一些成分不好的社員,另一個是搞小農經濟,我會主動把這兩條說清楚。”顧主任也說:“這我都經曆過了,對待這種事兒,學乖一些沒毛病,主要是有個好的態度。”黃士魁連連點頭稱是。
死黑豬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鬼子漏耳朵裏,他回家幸災樂禍地對姚錦冠說:“我跟你說,那黑豬到黃士魁家一宿就斃咕了!”姚錦冠正坐炕上做懶漢鞋,愣愣地問:“好好的咋斃咕了呢?”鬼子漏說:“說是趕豬時把豬攆炸了肺。咋樣?我把黑豬賣對了吧?我好像有預感似的就是想賣豬,咱點兒就是高,再晚賣一宿咱就搭上了。”姚錦冠說:“你不提這茬我還忘了,那賣豬錢呢?”鬼子漏一眨巴小眼睛,扯謊說:“啊,那啥,錢讓爹借去了,說廣東大哥急用。”姚錦冠半信半疑:“等哪天看見爹我一定根問根問。”鬼子漏滿不在乎地說:“問唄,不信你現在就問去,真是爹借去了,我敢衝燈說話。”
姚錦冠見他指燈起誓,又信了幾分。她根本就不知道,那賣豬錢剛到鬼子漏手還沒捂熱乎就讓他還了認賠款。
鬼子漏故意岔開話題:“告訴你個新奇事兒,金書啟回來了。”姚錦冠卻不以為然:“這有啥新奇的,回就回來唄!”往鞋底“呲呲”縫懶漢鞋幫,又揣測道,“難道你還想抓著人家小辮子不放?還想整個六門到底不成?”鬼子漏躺在炕頭腳底的枕頭上,陰陽怪氣地說:“已經不值得我跟他鬥了,他已經瘋嘍!”
“瘋了?”姚錦冠一下驚愣住了,嘴巴張開好半天也沒有合攏,“咋會瘋了呢?肯定是逼瘋的。”鬼子漏說:“瘋是他最好的下場,不然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