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當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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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占友晚飯沒吃幾口,就垂頭喪氣地走進前門房子。
    艾育梅正在炕頭給雙棒兒孩子喂湯米,招呼他坐在炕梢,問道:“老秦叔,咋一臉不高興呢,遇到啥事兒了?”秦占友說:“我跟六指兒出問題了,她家人合夥擠兌我,我在她那兒呆不下去了。白二熊翻臉了,讓我卷鋪蓋走人呢!”黃士魁問:“你這些年也沒少貼幫他們,咋會這麽對你呢?”秦占友往炕裏挪挪身子,搖搖頭說:“別提了,一提就上火。當初白六指招我這個套股子,就是圖意我的貼補。說實話,我這些年沒少搭。當初把我招他家,還是白二熊幫著搬的行李卷。那幾年他們對我還行,那是因為那時候他們家孩子都還小,不頂事兒。他白二熊家孩子多、負擔重,多虧我這些年貼幫,不然都不知道咋挺過來。現在不同了,那幾個孩子有的都頂硬了,看不上我了。他們想把我攆走都有挺長時間了,最近總擠兌我。今天白二熊把臉子一沉,跟我攤牌,說了退股子的狠話。”
    艾育梅勸說:“人家招你,為的就是拉幫孩子,你貼補人家,那是人家養家糊口的籌碼。你在人家隻局限於幹活,說話不硬氣,能將就這些年也算夠意思了。現如今人家孩子翅膀硬了,和你鬧不和了,踹你也正常,這是早晚的事兒。老秦叔哇,我說話不怕你不高興,退就退吧,當套股子本身也不是啥光彩的事兒,再說這世上哪有當一輩子套股子的!既然人家攤牌,你再賴著也沒趣兒,畢竟你和白六指兒不是正式夫妻。”秦占友耷拉著腦袋說:“我如果就這麽走了,不白混了嗎?”艾育梅問:“那你還想咋樣呢?”
    秦占友悶哧了一會兒,終於從牙縫兒裏擠出一句:“我要劈犢子!”黃士魁一笑:“扯呢,劈一個也不一定跟你一心。”秦占友很固執地說:“那也劈。當初都說好的,退股子就劈犢子。不劈一個當混混眼,我就虧大了。”艾育梅問:“他家男孩女孩一群,想劈哪個?”秦占友說:“劈就劈老疙瘩,老白子是我的種。”艾育梅哦了一聲:“你認準嘛?”秦占友一口咬定:“肯定是,隻有他長的像我。”黃士魁說:“如果老白子真是你的,那你也沒白付出。”
    秦占友抬起頭說:“這事兒我自己辦不了,需要動個說客人。魁子你可得幫幫叔。”黃士魁爽快地說:“行,我出麵給你當說客,幫你坐清這事兒,不用立字據也準成。如果把老疙瘩要回來,就讓他隨你姓,管你叫爹,也算後繼有人。”
    “我聽說你們要把老秦叔攆出去?”黃士魁到了白二熊家,把一幫孩子暫時攆到外屋,開門見山地拋出這一句。白二熊見了隊長,內心本來就有幾分懼怕,見媳婦低頭不語,看了看擠在屋門十字欞玻璃後的幾張臉麵,啜喏道:“孩子們跟他不和,攆他這也是孩子們的意見。”黃士魁說:“我今天來,不是替老秦叔興師問罪來的,是讓你們好合好散的。這麽些年,他一個光棍子貼幫你們,也出了不少苦力,現在離開你們家,就他這歲數也不可能再說媳婦了,將來老了指望誰呢?他本人其實不願意退出,硬讓他退出他得聽從,不過,當初他進這個家的時候曾有約定,要退股子應遵從民間老規矩。那老規矩你們懂吧?”
    白二熊點頭說:“懂。那是不成文的規矩,孩子不管是誰的種,最多劈半數,多了不行。”秦占友忙說:“我不多劈,就劈一個。”白二熊見媳婦不反駁,就說:“劈一個呀,那好說。除了白耗子、小莠子,剩下小劑子、小羔子、老白子,想要哪個?”秦占友說:“我要小子。”白六指兒看了秦占友一眼,終於吐口:“你把老白子領走吧,羔子給我留著養老。”一聽這話,秦占友喜的直點頭:“行行行,我就領老白子。”
    白六指兒讓白二熊把老兒子叫進裏屋,告訴他今天分家,把他送給了秦占友,從今天開始,就到秦家生活,並讓他當場管秦占友叫爹,老白子卻不肯。幾個大孩子紛紛懇求母親別把老白子送走,白六指兒對秦占友一擺手,大聲說:“快,把他領走,別讓我揪心!”
    秦占友背起行李卷,扯著老白子的小手,跟著黃士魁往外走。剛到外屋,老白子使勁兒掙脫,跑回屋裏,拽住了白六指的衣袖,哭咧咧道:“媽,我不走,我不走。”白六指眼裏分明含著淚水,卻還怒視著老白子,指著跟回屋裏的秦占友,嚴厲地對老白子說:“從今天起,你秦叔就是你爹,你必須跟他走。”
    秦占友重新牽起老白子的小手,哄勸道:“走吧,爹會好好養你的,想媽的時候隨時都能回來。”老白子被牽拽到院子裏,還一步三回頭,抹著鼻涕眼淚喊媽媽。白六指兒透過窗戶看見老白子被強行牽走,忽然雙手掩麵嚎啕起來。幾個大孩子圍攏過來,媽呀媽呀亂叫,白二熊急得在屋地直轉轉,不知如何勸慰。
    回到秦家東屋,老白子還在哭鬧。妖叨婆往炕沿上磕磕長杆煙袋鍋,撇撇嘴:“你瞅瞅,現在這前的孩子,太任性了。啾啾啾,跟我們那時候不一樣啊,這孩子多不聽話,多餘把他領回來。”秦占友一笑:“我的種,憑啥不領回來,我還指望他給我養老呢!”妖叨婆把長杆煙袋往炕桌上一放,扭了一下上身,生氣地說,“老話早都撂那兒了,指兒不養老,指地不打糧……”
    黃四亮與賈來鶯私奔二年,竟然在殘冬時節大模大樣地回來了。這天將近中午,許多社員群眾在大隊院子裏敲鑼打鼓,熱熱鬧鬧地慶祝黨的九大勝利召開。這時一對背著包裹抱著孩子的小兩口從中心道上經過,立刻引起了人們的注意。聞大呱嗒最先嚷嚷:“哎媽呀,你們看是誰回來啦?是四亮和來鶯。”艾育花笑嘻嘻地說:“一晃兩年不見,連孩子都有了!”金四眼說:“看來倆人挺對勁兒,還真不能小瞧了跑頭子。聽說他倆往長白山那邊去了,跑的可不近呀。”姚老美大聲衝中心道喊問:“回來啦?不走了吧?”黃四亮應道:“啊,不走了!”特意向人群揮揮手,說起玩笑來,“咋的,這是歡迎我們哪?不用這麽隆重。”鬼子漏扯著公鴨嗓說:“美的你,我們是在慶祝呢,你倆是趕的巧。”回身宣布活動到此結束,人們呼啦啦散開。
    黃士魁和黃士清前去相迎時,聞老千袖著手抻長了脖子還在張望,姚老美說道:“看人一家大搖大擺回來,心裏不是滋味了吧?”聞老千收回目光,苦笑一下:“這才哪到哪,騎驢看賬本——走著瞧!”
    黃四亮剛進家門,老憨劈頭蓋臉就數落,也不顧及賈來鶯臉上有幾分難堪:“把人都丟盡了,還有臉回來?”春心忙把老憨扯到身後,數落道:“就你死咬粑粑橛子強,到啥時候說啥話,你懂不懂?”
    黃士魁幫四弟撂下行李,春心擦擦眼角說:“回來就好,你走這兩年我是成天惦記著,就怕你們吃不好睡不安。”從來鶯懷裏接過裹得嚴嚴實實的繈褓,掀開被角看見一張粉嫩小臉,一時稀罕不盡:“是丫頭還是小子?”來鶯借此機會改嘴說:“媽,這是你孫子。”春心回身讓老憨看看:“你不盼孫子嘛,可心上來了。”老憨忙低頭細看,看著看著一臉陰雲就散了。正在說話,艾育梅、潘桃聞訊趕來,拉著賈來鶯的手說笑:“兩年不見,咱成了妯娌啦!”賈來鶯也笑了:“以後需要大嫂二嫂的時候多著呢,咱得好好處著。”潘桃看了繈褓中的孩子,感慨道:“這小東西來之不易呀!看他多招人稀罕!給孩子起名字了嗎?”來鶯忙說:“起了,四亮說叫勝子,寓意場場勝。”老憨嘟囔一句:“給孩子起個名也跟賭沾邊,別將來也是個好賭的。”黃士魁問四亮:“都說你倆這一配跑到長白山去了,咋跑那去了?”黃士亮說:“我們根本沒跑那麽遠,離這不過百裏。說我們去了長白山,應該是貴人打的馬虎眼。”黃士清刨問:“啥貴人?”四亮說:“天無絕人之路,那天晚上我倆慌不擇路,沒想到就遇上了貴人……”
    原來,前年夏天的那個晚上,賈來鶯在羅鍋橋上等來四亮,兩人牽手走羊腸小路,剛跑進紅原公社圍子,就聽見身後大道上傳來一陣馬蹄聲,急忙就近跑進了街邊一戶人家的胡同裏,隱在籬笆牆下。等馬蹄聲一遠,黃四亮說:“來鶯,咱不能順大道跑了,那樣會讓找咱的人逮著,咱得在公社裏避一避。”一看那兩間正房,黃四亮說:“這家我認識,就是我同學於貴家,人好著呢!”敲了門,屋裏的人一聽是熟人,把他們讓進了屋裏。亮了電燈,賈來鶯看清貴子長得五大三粗的,年紀比四亮大不了多少。於貴母親在炕頭披衣坐起來問:“這黑燈瞎火的,出了啥事?”黃四亮就把他和賈來鶯逃婚的事兒說了一遍,於貴問:“接下來想往哪裏跑?”黃四亮搖搖頭,於貴母親建議說:“依我看你們往楠城石河子跑吧,我老弟劉朋在那裏,投奔他對你們也好有個照應,等有了孩子再回來,神人也沒轍。”就這樣,這一對私奔者拿了準確地址,在貴子家將就了半宿,於第二天淩晨上了路。
    黃四亮喝了幾口溫水,接著說:“我們落腳的地方叫小金溝,劉朋是個金把頭,人很好。若沒有他,我倆還安頓不下來。我倆租住在他家西屋間半房,我跟他沙過金,挖過棒槌,平時幫他幹零工,也跟他捕獵。”賈來鶯補充一句:“冬天也沒忘了跟劉把頭推天九,幫他照管,耍的可歡實了。”說得四亮嗬嗬笑,春心嘮叨說:“四亮就這樣不好,賭癮太大,從小到大沒斷了耍錢,一耍就鑽頭不顧腚,我是沒少跟他操心,管也沒管過來。”
    艾育梅看一眼黃士魁說:“跟他大哥一套號子的。”黃士魁苦笑一下說:“我看幾回小牌那是娛樂,不像四亮玩那大勝大敗的。”黃四亮拍拍衣兜,有幾分得意地說:“有貨,年前年後這陣子手氣不錯,沒少贏,買個兩間房都夠,遇到相當的房子大哥幫我琢磨一個。”老憨臉子又一沉說:“都記著,久賭不勝家!隻要還繼續耍就沒有贏家。”
    春心說:“金書山結婚時用過西屋,住了不到一年就搬回了自家那兩間矮房了,晚上你們就住西屋,不用著急置辦房屋。”黃士魁對四弟說:“你這一回來,渡口那邊不可能不知道,你得去見見老丈人。”老憨說:“你老丈人曾經說過,你要上門就給你一洋炮。”春心說:“那是說氣話,就是給你難堪你也得登門。”黃四亮臉上的笑容一下消失:“那可咋整?我真有點兒打怵。”賈來鶯一邊奶著孩子一邊說:“咋整?我孩子都有了,看他能咋整!”春心見四亮遲疑不語,又看了眼黃士魁:“讓你大哥陪你們去,有他當說客能給個麵子。”黃士魁說:“去是去,可別說擰勁子話,別嘮倒嘎子嗑。要整圓全這事兒,就不能嗆著來,得順毛抹刷。”黃士魁和四亮兩口子準備出屋時,春心還提醒道:“可別空兩爪子,也別拿個仨瓜倆棗的,備上四盒禮去,拿得出手人家才瞧得起……”
    賈永路剛從野外打獵回來,一手提著老洋炮,一手拎著個已經斃命的野兔子,裘環說:“來燕來了,她說四亮和來鶯背包捋傘地回來了,連孩子都抱回來了。”賈來燕就補充道:“他倆在大街上走,洋洋不睬的,說那孩子都快一生日了。”賈永路扔下野兔子,罵道:“真不知道砢磣,還腆臉回來?”氣呼呼地把貉殼帽子摔炕上,罵罵咧咧,“媽的,這倆損獸,給我惹多大的麻煩,要不是來燕聽話替我解圍,我都不知道咋收場!”
    裘環見老伴兒動了怒氣,就勸說:“你可別逞瘋拉勢,姑爺子真要上門,我殺小雞招待他。”賈來燕說:“我來的時候,看見後麵有幾個人影,應該就是四亮他們,這會兒應該……”話未說完,賈永路晃晃手中的老洋炮,發狠道:“他把我閨女拐跑還敢登門?看我咋用這老洋炮教訓他。”
    這時,黃士魁從外屋進來,裘環眯縫著眼睛辨認來人:“看我這眼睛,都到跟前兒才看清是你。你咋來了?為他倆來的吧?”黃士魁嗬嗬笑著應了一聲,進屋問賈永路:“大爺兒,要教訓誰呀?”賈永路隨口說道,“還能有誰,跑頭子唄。”裘環眯縫著眼睛說:“把老洋炮給我,小心走火。”說著就伸手把老洋炮接過去立在了條櫃北牆夾空裏。
    賈永路向來對黃士魁有好感,自打黃士魁當了二小隊隊長,對他沒少照顧,特別是對他義務擺渡獎勵口糧,更是從心裏佩服黃隊長的為人。他招呼黃士魁坐下,扯過笸籮讓卷旱煙抽。自己點著煙袋,猛吸了兩口,也咳嗽了兩聲,賈來燕趕緊給捶了捶後背。
    “大爺兒,家裏還需要隊上照顧啥不?”
    “都挺好,不給隊上找麻煩了。”
    “來鶯和四亮回來這事兒你都知道了吧?”
    “一提她倆我這氣兒就不打一處來。”
    “為啥?就為他們私奔?”
    “啥光彩事兒?丟人都丟到家門口了。”
    黃士魁點著旱煙卷,意味深長的吸了一口:“大爺兒,您想沒想過他倆為啥私奔?因為老人的主張違背了他倆的意願,所以才以出走的方式抗拒。他們這麽做雖然有些極端,但也是萬不得已。如果當初不把來鶯許給聞老千,私奔的事兒也不會發生。如果來鶯順從您的主張,她自己帶著委屈出嫁那也不見得是對的。新社會講究婚姻自由,咱當老人的隻能把舵,不能過分幹涉。落蒂的瓜是熟透的,強扭的瓜是不甜的。大爺兒,我這麽說您不會怪我吧?”
    賈永路繼續抽煙,裘環眯眯著眼睛插話說:“你這是說他心裏了,真就是這麽回事兒,想開了就好了。”賈永路歎口氣說:“你說我當時做了多大的癟子?聞老千來要人,我都不知咋應對了。”
    黃士魁放緩了語氣:“大爺兒,他倆出走雖然給你出了難題,但你對聞老千也不薄,也算成全了他。大爺兒,我覺得您看中的無非是麵子,並不是真不想認親了,因為這點麵子連閨女都不認了那可不值得。雖不是親生,但那是你給拉扯大的呀,那養育恩情不是說一句氣話就能斷的。來鶯和四亮出走已經是滿村風雨,若再別下去會更讓人看笑話。大爺兒,何不來個順水推舟成全他們,閨女是好閨女,女婿是好女婿,這路不就越走越亮麻!這麵子不就轉回來了嘛!”
    賈永路盯住黃士魁的眼睛看了半天:“你不是串門的,你是特意來當說客的!”黃士魁笑了:“這說客當的還合格?”賈永路臉上露出不易覺察的一絲微笑:“能說動我心思的不多。經你這麽一說,我心裏可敞亮多了。”黃士魁試探:“這麽說,您是給個台階下了?他倆還外麵凍著呢,讓他倆進來吧?”見賈永路微微點頭,裘環忙跌跌撞撞去屋外叫人。
    賈來鶯和黃四亮進屋帶進一股涼氣,兩人站在門旁,都有些局促不安。裘環接過禮物,說道:“來串門兒拿那麽多東西幹啥?天還冷著,看你倆穿太少了,凍得嘶嘶哈哈得得瑟瑟的,快坐下暖和暖和。”見兩人都沒動地方,賈永路故意板了麵孔,問道:“你們出走,是誰的主意呀?”黃四亮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下:“是,是我,我不該把她領走,有錯在我,任憑您處治。”賈永路冷冷地說:“我倒要看看你小子到底是鐵打的還是鋼做的,我給你個痛快。”他下地到條櫃夾空拿出獵槍,嚇得裘環不知所措。
    黃四亮臉嚇得煞白,堆縮了身子,心說:“完了完了,事兒都讓大哥給辦砸了。”抬眼掃一下大哥,大哥顯得很冷靜,正眨巴眼睛向他暗示,四亮心裏有了底,挺直了上身:“大爺兒,你要不怕犯罪,要不怕你閨女守寡,你就朝這兒開槍!”說著用帶著棉手套的手指了指自己腦袋。獵槍槍口幾乎頂在四亮的狗皮帽子上,賈來鶯急忙護住四亮,大聲說:“爹──,這都是我的道眼,是我偷著把他約走的,你要治罪就衝我來吧!”
    “還真是槍打不散的鴛鴦啊!”賈永路將獵槍一收,說道,“放心,我不會要他小命。”
    黃四亮長出了一口氣:“謝謝大爺兒!”黃士魁提醒道:“怎麽還叫大爺兒呢?”黃四亮急忙改口:“謝謝嶽父大人!”賈永路罵道:“別整那些虛頭巴腦的,撈幹的!”黃四亮這才叫道:“爹——”賈永路笑罵道:“媽了個巴子的,沒他媽把我氣死,我真想給你兩撇子。看在你大哥的麵子上,這回就饒了你。行了,別受罪啦,都起來吧!”
    “把老洋炮給我,小心走火。”裘環把老洋炮又接過去,重新立在了條櫃北牆夾空裏,眯縫著眼睛,怨道:“可嚇死我了,你個老登真能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