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不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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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春桂孤苦伶仃的守著兩間破草房苦熬日子,常常泥塑一樣呆坐在炕上,頭不梳臉不洗,灰突突的長臉毫無生氣,更多了幾分古朽。天一天比一天暖了,可她覺得自己的心卻一天比一天寒了。終於,在一場大病初愈後,她試著去求助親生子。
    先去小三間房東屋,黃奪兩口子和毛毛正在吃飯。毛毛把奶奶拉過來吃飯,可趙麗那張臉嘟嚕的像誰欠她八百吊似的,扭蹭到婆婆麵前:“媽呀,你不走也行,可也得找人商量商量,把事情整透亮的呀,要不那兩口子說我占你便宜,我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是不是?媽呀,你看你養的這些驢馬濫,都不孝心,你要養個閨女就好了。”黃奪盛了飯往桌上重重一放,橫叨叨地說:“吃吧!”杜春桂哭咧咧地說:“大驢呀,你嚎嚎兒啥呀?媽不差吃好吃賴,媽得吃個舒心哪!你整這一出,這飯我咋能咽得下!”
    轉身又去了西屋,黃耷小兩口正在閑逗,一看是婆婆來了,曹丹當麵摔瓢。杜春桂怯怯地問:“那瓢招你惹你啦?你摔搭啥呀?”黃耷冷冷地問:“你來幹啥?”春桂說:“老驢呀,我想把房子賣了,還你結婚時欠下的債,以後就住你這兒吧?”黃耷直搖頭:“那不行,你沒生我自個兒。要住也得輪班。”杜春桂說:“老驢呀,你結婚花了七千多,饑荒也不領,地也讓你要去了,剩下的饑荒媽無力還了,讓我咋整?”黃耷說:“你沒能耐生我幹啥?”杜春桂內心氣得鼓鼓的,剛推開屋門出來,一隻鞋被曹丹從欠開的門縫兒撇到外屋,罵道:“這破鞋,老不死的!”
    杜春桂覺得沒了活路,跑到椅子圈對黃得貢的墳說話:“死鬼,你到那邊享福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在這邊有多難哪?你等著我,我要和你在陰間會麵。”荒墳死寂,草木陰森,一條黑狗跑跳過來,回身一看,曲二秧已經來到她身後。杜春桂打聲招呼:“哦,你也來了。”曲二秧說:“才給我爹娘才上完墳。”杜春桂轉身沒走幾步,身後傳來一句:“還是那句話,咱倆一起搭個伴兒吧?”杜春桂想起前一陣子跟兒子們說要和曲二秧打夥時,那一個個惡眉瞪眼的表情,心就更寒了。
    回到家,杜春桂來到陰暗的下屋,一口白茬棺材橫在下屋南頭的木楞上,棺蓋貼在南幫。她走過去撫摸棺材時,從裏麵的刨花子鑽出個老鼠來,盤旋了一圈,跑了出去。她在一道房架的橫梁下把凳子放好,又尋了一根手指粗的破舊繩子,將繩頭甩過房梁,極認真地打了個繩套兒,猶豫了許久,才站在凳子上,把頭慢慢地探到繩套兒裏。她剛想弄翻凳子,總覺得院子裏有人走動,從凳子上下來到院子裏察看,沒發現人影,卻有一條黑狗跑出了院外。她想,可能是曲二秧來過。
    她忽然想起欠外甥黃士魁家兩千元得有個交代,就暫時放下尋死的念頭,把頭抽了出來。她晃著兩條撂叉子腿,晃到黃士魁家。黃士魁正在備春耕,剛把二銨化肥袋子摞進下屋,就放下手頭的活聽老姨訴苦:“我是養了兩個冤家呀,想一想心裏就發涼。自打老伴過世,兩兒子都不來過問他的生活,想自己這些年把孩子拉幫大多不容易,拉饑荒給他們成家,蓋新房子給他倆,我做的哪點兒不對?如今自己不中用了,在他們麵前不得煙抽了,瞪眼兒瞅他們下巴頦過日子,我太難了,越想越寒心哪!”黃士魁和艾育梅同情她的處境,卻也無能為力,隻能寬慰寬慰她,讓她想開一些。杜春桂說:“我若是哪天死了,那兩間小破房歸你,現在不隨便放房號了,能值幾千塊錢,把欠你的錢扣下,如果辦完喪事還有剩,就給那兩個驢貨分了。”艾育梅說:“去了辦後事的,可能也剩不下幾個了。”杜春桂說:“棺材早都預備了,剩的錢用在辦後事應該花不了。”黃士魁說:“老姨,你咋安排起後事來了?你可得往寬處想啊!”杜春桂讓黃士魁寫了字據,自己在上麵按了手印。
    當她回到家,第二次站在下屋的凳子上時,小孫子毛毛從下屋虛掩的門探進頭來,問奶奶:“你幹啥呢?”她說:“房梁上有耗子,我打耗子。”毛毛說:“我給你送好吃的來了。”她問:“你媽知道嗎?”毛毛搖搖頭,把一小碗餃子放下就走了。她忽然想起趙麗不會做針線活兒,毛毛入冬的棉衣誰做?就回到正房把自己的棉衣拆了,用了三天時間,為毛毛做好了棉衣棉褲。把毛毛等來,毛毛告訴她:“上次給你送餃子,讓我媽發現了,把我好頓揍。奶奶,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她將毛毛攬在懷裏,含著眼淚說:“奶奶把毛毛的棉衣做好了,你拿回去吧。”回屋把孩子的棉衣放毛毛懷裏,送到了大門口,直到望不見孫子的身影。
    她第三次走進下屋時,看見那道房梁上跑過去一隻耗子。心說,我都不如耗子呀!我若是一隻耗子該多好!那樣就不用這麽難心了。就狠下心又站到凳子上去,看了一會兒那口白茬棺材,把頭又伸進那個繩套裏。這時就聽大門街上,遠遠傳來姚老美的浪唱:
    這邊凍冰棍兒,那邊燒暖氣兒。這邊餓著肚子,那邊聞香味兒。這邊一**饑荒,那邊抬錢吃利兒。這邊直掉眼淚兒,那邊樂岔了氣兒。
    她心想,這好像就是給自己編的。可是現在是奴欺主的時候,有啥辦法呢?接著又想,我死後一定很難看,毛毛見了會不會嚇著?這根繩子留給兒子也許還有用,上吊用是不是白瞎了?想到這兒又罵自己,都要死了還顧戀這些幹啥?用腳尖使勁把凳子蹬翻了,卻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繩子從房梁上禿嚕下來。杜春桂爬出下屋,在院子裏放聲大哭:“天哪!你讓我死吧!你不讓我死,就給我個活路吧!”哭聲太悲切了,引來眾鄉親圍觀,聞聽她上吊未成,無不掉淚兒。
    原來,是繩子斷了。人們查看繩子,也鬧不清是怎麽斷的。姚老美分析說:“可能是繩子搭的時間過長,讓耗子嗑的。”黃士魁說:“也許是繩子糟了,經不住重量了。”猜測雖無結果,但公冶山得出個結論:“命不該絕,那是還不到壽路。”毛毛又跑來,央求道:“奶,你別死,我不讓你死。”奶奶抹著眼淚點頭,一老一少為這兒拉個鉤。
    此事驚動了村上,黃三怪要替老嬸子斷一斷家務事,把趙麗、曹丹以及黃奪、黃耷都叫到了村部。黃三怪磨了半天嘴皮子也沒起啥作用,兩家仍然相互推諉,誰也不願意要老人。黃三怪急了,指著兩個不孝子,質問道:“咋的,你們都是屬驢的呀?你們拍拍良心,這麽對待她還有****?她可是你媽呀!”黃耷卻嘟囔:“誰是誰的媽,誰是誰的兒呀,我不就是借她那塊坯模子脫塊坯嘛!”一句話,氣得黃三怪要教訓他,讓錢老牤和隋有道攔住了。
    最後,村上決定把杜春桂送福原福利院去,費用村上先出,到年末交承包費時跟兩個驢貨算帳。不孝子出了村部時,姚老美教一群孩子起哄:
    大公雞,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
    吃油饃,喝菜湯,隻顧媳婦不顧娘。
    村上派秦占友套馬車送杜春桂那天,日爺兒高懸,陽光很刺眼。杜春桂含淚望著村街,卻不見兒子的影兒,對秦占友叨咕:“兩個兒子不養娘。當初生多了,如果生一個可能就不攀比了。”秦占友勸說:“孝不孝順不在於生幾個。好虎一個能攔路,耗子一窩喂貓貨。我那一個羔子也這樣,說不上哪天,我和你一樣下場。”
    正像秦占友自己料想的那樣,自己劈來的兒子果真把親爹老子毫不留情地攆出了家門。秦效媳婦魯蠻更像黑眼蜂似的,連他的鋪蓋卷也給扔到了大門街上。他怯怯地問:“老白子,我到底做錯了啥?咋給你丟磕磣了,我把你養大養出孽了?”秦效說:“你根本就不是我爹!你不配給我當爹!不招你劈,我能撈個犢子的名聲?跟你,我都抬不起頭。”魯蠻說:“你看你那一腦袋豹花禿,不招得意招人硌応,還有啥臉吵吵!有倆錢你紙包紙裹地這藏那掖,不是填塢女人,就是放棉膠鞋裏喂耗子。你個熊包,誰都能致富,就你八輩子都跳不出窮坑。”
    魯蠻說的都是事實,秦占友積攢下的血汗錢,確實沒少搭幫女人,也確實喂過耗子。給秦效娶媳婦時,他上棚頂取了一雙舊棉鞋,從鞋裏往出掏私藏的三百元錢時,掏出的是一團碎末。當時他抱著一雙舊棉鞋嚎啕:“這可是我辛辛苦苦攢的呀!天老爺呀你不可憐窮人啊,咋連耗子也欺負我啊!”妖叨婆把他一頓臭罵:“呦呦——哭頂個屁用,不長心的玩意兒,你活該囊喪。你腦袋是讓門擠了,還是讓驢踢了,死腦瓜骨你不轉個,有倆屄子不知藏哪好了。我看透你了,你連那賣炊餅的武大郎都不如哇……”
    見揭了自己的短處,秦占友一臉委屈,咧咧哭道:“你們不能這麽對我,咋說我也是爹!”秦效罵道:“你以為你誰呀,你給我們裝哪門子爹?你這沒正事兒的玩意,跟你姓算咋回事,稀裏糊塗的,叫人好說不好聽,等哪天就改回白姓。這老絕戶氣,有本事去找村上享受‘五保’去。”秦占友對圍觀的鄉親們說:“你們給評評理,說我不是他爹,他連親爹老子都不認啦!”眾人竊竊議論起來:
    “肯定是真爹,都不用驗證。長的一模一樣,明眼人誰看不出來。”
    “別管是不是親爹,畢竟也把他養大了,咋能這樣對拉幫他的老人呢?”
    “哎呀,就是拿這個作說,不願養老人罷了。”
    秦黑牛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抓住秦效前胸的衣服要替老秦叔出氣,嚇得秦占友忙上前攔住:“鬆手,快鬆手,讓他自己尋思吧,你犯不上得罪他。”勁兒剛鬆懈,秦效猛地掙脫,飛快往院子裏跑。秦黑牛怨恨道:“叔哇,都到這地步了,你咋還護著他?”秦占友抹抹眼淚說:“你若打他,我就沾包了。”說著抱起了行李卷,秦黑牛幫叔叔撿起枕頭,覺得他實在太可憐了,埋怨他把秦效給慣壞了:“你但凡能硬氣點兒,他也不至於這麽對待你。”秦占友唉聲歎氣,抹起眼淚。見此情景,姚老美感慨道:“古語說,招拐子,養崽子,崽子大了打拐子。”
    秦占友要去村部與更夫作伴,被秦黑牛領回家。他到老宅一通倒苦水:“自從把老白子劈回來,我真是含嘴裏怕化了,捧手裏怕掉了。他上學,我親自送,風雨不誤。他念不好書,考試不及格,我從來不說他。他說學不進去不念書了,我就由著他性子。我慣他吃慣他穿,對他百依百順。無論他咋擰咋橫,我都能將就;無論我多苦多累,也都能忍受。本以為給他蓋房子娶媳婦,一切就變好了,可沒想到好景不長,孫子稍微大一大,他倆就把我攆出來。你們夫妻倆說說,我咋整了這麽個蹦種,咋鬧我一身不是呢?”艾育梅說:“老秦叔,你當初就不該劈犢子。他沒把你當親爹,覺得你是個累贅。”秦占友說:“我以為,劈了他,我有兒,我有孫。我就不是絕戶,我就對得起祖宗,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啊!”黃士魁說:“想開吧,貪上了就沒招兒。就那貨,你指不上他了……”
    公冶安來老宅閑坐了半晌,終於把黃士魁等了回來。黃士魁和他閑嘮,誇他豆腐做得好:“論做豆腐的手藝,咱村屬安子你做得好,大豆腐水嫩滑溜,幹豆腐薄柔勁道。做豆腐這活,沒見你學多長時間,咋整這麽溜到?”公冶安說:“那哈,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跟你家老憨叔學的,雖然學的時間不長,但我學的快。我做第一個大豆腐做得太嫩了,胎胎歪歪的拿不成個。第二次做就成功了。”黃士魁問:“做一個大豆腐,得需要多少黃豆?”公冶安說:“那哈,老式做法,泡三十五斤豆,一盤豆腐需橫豎劃十一刀,出一百四十四塊豆腐,每塊豆腐合二兩半豆……”艾育梅忽然感慨起來:“細想想,其實人跟那磨道驢似的,這一生也在不停地拉磨,隻不過就少了那塊蒙眼布。”公冶安笑了:“那哈,大姐說的對著呢!”
    閑聊一會兒,黃士魁問公冶安:“你平時不串門子,是不是有啥事兒求我?”公冶安慢吞吞地說:“那哈,拉磨沒有好毛驢真耽誤事兒。分隊時大呱嗒勻給我的那頭叫驢得有十六七歲了,它老了,拉磨費勁了……”黃士魁說:“你吭吭哧哧地說了半天,我才明白你啥意思。是不是想換一個,讓我幫你看驢去?”公冶安嘻嘻一笑:“那哈,上幾天我大哥在大集上真看到有賣驢的,我想去看看。那哈,大姐夫,看驢你是內行,育花說,讓你跟我一塊去,不然心裏沒底兒。”看黃士魁還在沉思,央求道,“那哈,咱是一擔挑,你就別滯忸了,陪我去一趟吧。”黃士魁說:“行啊,我要不答應,你還得丁霸磨嘰。‘年看驢,月看馬,十天看老牛’,我看驢馬還是比你有經驗的。”
    三道梁子農貿大集在鎮東郊,是當地比較重要的交易場所,活雞鴨、生牛馬、編筐簍、炒幹貨,以及各樣小吃,都成了換錢的商品。每逢趕大集,這裏人群熙熙攘攘,吆喝聲、說笑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
    日上三竿時,兩個人走進農貿市場大門,黃士魁小聲提醒:“人挺多,把錢拿好,別喇忽。”公冶安拍拍斜肩挎在胸前的帆布兜子:“在這兒呢,丟不了。”黃士魁一邊看牛馬牲口,一邊對公冶安說:“馬的牙齒分為臼齒、犬齒和切齒。臼齒上下頜各十二枚,犬齒上下頜各兩枚。計算歲口也是有說道的,兩歲之前的馬匹都是小馬,一歲就是半個月,兩歲後的馬匹才是成年馬匹,馬長至五歲時齊口。”說得雖然很詳盡,但公冶安越聽越糊塗,提醒說:“那哈,大姐夫,我主要是看驢。”
    往牛馬市場裏邊尋看,迎麵走來一個羅鍋老農,身上也挎了一個帆布斜肩挎包,擦肩而過時,和公冶安互相打量了一眼。公冶安小聲對黃士魁說:“剛才過去那羅鍋子,兜子跟我的一樣,興許也是來看牲畜的。”黃士魁打量幾眼那羅鍋子的背影:“那人好像是河東的。”
    說著話又往裏走,公冶安忽然指著最裏麵,喜出望外地說:“那哈,那兒有兩頭驢!”兩人奔過去,公冶安拍拍一頭大個灰驢:“那哈,大姐夫,看這個咋樣?”黃士魁扒開驢唇,讓他看:“這個老一些,你看牙齒,白嗎?”公冶安搖搖頭。“你看牙床,嫩嗎?”公冶安又搖搖頭。黃士魁又扒開那頭小毛驢的嘴唇,又讓他看:“這個不一樣,你看這牙床紅嫩,牙齒潔白還齊整,這是個駒子。”公冶安非常佩服地點著頭。看了一陣,黃士魁詢問了價錢,賣主伸出五個指頭:“五百,沒要謊。”黃士魁給連襟使了一個眼色:“先去墊吧一口飯,回來再看。”買主衝著他倆離去的背影喊了一聲:“相中沒?價還可以再讓一讓……”
    已經到了晌午飯口,兩人進了不遠處的一家小吃部,找個靠窗子的位置坐下,公冶安取下帆布斜肩挎包時,發現窗台上已經有個和他一樣的帆布挎包,就把自己的挎包挨著放下,點了一盤炒幹豆腐一盤酸菜粉條,還給黃士魁打了一杯小燒。回頭又看一眼身後那個羅鍋顧客,小聲對黃士魁說:“那哈,後麵那人剛才見過,你說好像是河東的。”黃士魁點點頭說:“應該是來燕的親爹,河東天九王。”
    不一會兒,冒著香氣的兩盤熱菜就上來了。黃士魁一邊喝小燒一邊說:“看驢,不管是不是串種的,也不管產自拿個地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年齡。三歲的毛驢有永久齒和下門齒,六歲以上的毛驢看牙齒磨損的程度,買驢最好是買三歲以上十五歲以下的。”公冶安說:“那頭驢駒子咋樣?”黃士魁說:“就那頭了,等吃完飯,趕緊去講價交錢。”
    吃完飯時,羅鍋子顧客已先行離開多時,公冶安拉開窗台上的帆布挎包,裏麵隻是一卷繩子,而他裝錢的鋁飯盒子不見了,急得他額頭冒了汗:“那哈,那哈,錢咋沒了?”黃士魁皺著眉頭說:“能不能是天九王走時拿差了,你倆兜子一樣。”公冶安急道:“那,那哈,那咋整啊?”黃士魁說:“我在這屋裏等著,你快去找找。”
    公冶安抓起挎兜子,急忙出去追尋。他沒有追上那老鄉,尋了半天也沒尋到,他認定錢是徹底丟了,一股火似乎從腳底一下衝到了頭頂,獨自晃蕩到集市附近的河邊,生無可戀地徘徊起來。
    黃士魁焦急地在小吃部等了好長時間,小吃部裏的顧客已經稀少了,遲遲不見連襟的回來。正想離開時,羅鍋子顧客忽然出現了,進屋就奔黃士魁走過來:“剛才,我吃完飯把兜子拿差了,這個是你們的吧”黃士魁說:“你是來燕的父親吧?”羅鍋子顧客點頭應聲,把裝錢的挎包交給黃士魁,說這裏有個飯盒,裏麵有七百塊錢,你看看錢少沒少。”黃士魁言謝一聲說:“不用看了。你的包在我連橋那,他出去尋你半天了,還沒回來。”天九王說:“那咱一起去找他吧,別在這兒傻等了。”走出小吃部,黃士魁突然說一聲:“不好,我那連橋心小,追不上你有可能尋短。”
    兩人四處打聽,問見沒見到一個拿著帆布挎包的人,打聽半天,終於有人往不遠處的河岸一指說:“看見個人包著帆布包,往河那邊去了,像丟了魂兒似的,還叨叨咕咕的。”
    等追到河岸邊,公冶安已經把繩子搭在了一顆樹杈上。黃士魁嚎嘮一聲:“你傻呀!”上去就扇他一嘴巴子,罵道:“沒出息的玩意兒,丟七百塊錢就尋短,你還是個男人嗎?”公冶安說:“那哈,我太那哈了,我這麽大人連錢都沒看住,我回家咋向育花交代啊!”黃士魁說:“你咋這麽不抗震虎呢?你看看這是啥?”說著打開帆布兜子,又打開飯盒子。公冶安一看,錢原封未動,不解地問:“這是咋回事兒呀?”黃士魁就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你倆的包是一樣的,人家拿差了,見錢不動心,救你一命,可積了大德了,快謝謝恩人吧!”
    公冶安激動地流下淚來,說道:“那哈,恩人哪,我也不會說啥,我給你跪下了。”看他分明要往下跪,王九天忙攙扶住,勸說道:“人應該把身外物看淡一些,無論遇到啥難心事兒,都要想開一些。我告訴你,這世上啥也沒有命值錢啊!”公冶安用拳頭錘了一下自己腦袋,喃喃道:“那哈,是我一時糊塗了,迷了心竅了。”黃士魁提醒道:“行了,趕緊回大集吧,去晚了,那頭好驢興許被別人牽走了。”
    王九天拾起自己的帆布挎包,跟著他倆離開河岸邊,走了幾步回頭見那繩子還在樹杈上,又折回身子跑到那棵樹下,將繩子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