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聯姻,盡棄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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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石頭在哥哥家又待數日,開學的日子就到了。哥哥嫂嫂舍出一套嶄新的被褥,幫弟弟打好行囊。
8月30日一早,梁石頭乘坐公交車,早早到了市委市政府大樓門前,兩台大客車早已停在寬敞的院子裏。他把行李放到後車上,隻提了一個網兜子上了前車,不多時車內就坐了四十多男生,聽見有同學說,前麵的轎車是主管煤炭副市長的,那領導要親自去送這批學生。
經過一路奔波,大客車終於駛進了東北礦業學院的大門。辦完入學手續的那一刻,梁石頭為自己成為代培大專生而喜悅。到了所在的大寢室,一邊往床鋪被褥一邊想,如果代培的事能提前半年,或許對象不會提出分手,或許與金玲也有了眉目,難道左趕右趕陰差陽錯,真是命運使然?他忍不住趴在上鋪給葛美芳寫了一封信,信的內容非常簡短:
我被奇譚市選送代培,已入東北礦院采礦大專班學習,學期兩年。
當信封啪嗒一聲落進郵筒,他的內心卻又是一陣五味雜陳。給分手的初戀女友寫信,他自己都鬧不清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或許是自我標榜有了出息?或許是讓葛美芳為分手的舉動後悔?或許還想爭取從頭再來的機會?或許用這種方式畫一個意味深長的感歎號?如果葛同學已經移情別戀,還會在意這個消息麽?他努力收拾雜七雜八的心思,把精力都投入到專業課程上來。半個月後,他忽然收到了葛美芳的來信,信的內容也極為簡短:
祝賀你進入高等院校進修,盼著放寒假時你能來三姓商業醫院看我。
這封信再次喚起他對初戀女友的念想,放寒假回鄉下隻住一宿,就頂著風雪啟程了。他步行八裏,在福原鄉坐上了午後通往三姓城的長途汽車,到達終點站時已是下午三點鍾,街邊商鋪的音箱裏正播放著費翔的《冬天裏的一把火》。他先找個旅店預定了房間,然後冒著漫天飛揚的雪花尋到鬼街。
三姓商業醫院是臨街一處古色古香的門麵房。他仔細看了看門旁白底黑字的豎牌,又仔細看了看那雙合門,大塊門玻璃結了一層霜花,中間暖化的橢圓如同神秘的眼睛。他摘下棉手套,拍打拍打藍呢子外衣上的浮雪,正了正長絨棉帽,把蒙住下巴的紅毛線圍脖往下拉了拉,才隨著幾個零星的患者走進門內。看見護士站導診台,他走過去詢問:“請問,葛美芳在嗎?”導診員很年輕,看他一眼,讓他稍等,回身向裏間醫護室喊;“美芳姐,有人找。”從裏間傳出那柔柔的聲音:“誰找我?”導診員嘻嘻笑道:“男的,不是常來的那個。”梁石頭聞聽此言,心裏咯噔一下,仿佛遭遇一股寒風,渾身都顫栗了一下。
一身白色護士服的葛美芳從裏間出來,一看見梁石頭就愣住了:“哦,你來了,沒想到你會來。”梁石頭仔細觀察她,覺得比以前顯得成熟了,而且臉上多了幾個青春痘:“接到你的信,我就盼著放假。聽你這語氣,難道我不該來?”葛美芳低眉攏發:“不是,我也盼著呢,就是有點兒意外。”說著抬腕看表,有幾分慌亂地把他拉到門口:“我又處了個對象,這個點兒馬上來接我了。你告訴我住的地方,我晚些時候去找你。”梁石頭把葛美芳的手從自己藍呢子中山裝袖子上輕輕移開,淡淡地說:“不用了,今天能見你這最後一麵,我的心思就徹底了了。你不用害怕,我不會給你添麻煩,更不會讓你左右為難。隻是,隻是想對你說,千萬要掌住眼神,一定要把你的幸福交給可信賴的人。”說完轉身就走,出了雙合門時,葛美芳並沒有出來相送。他忍不住回望,隻見那玻璃暖化的橢圓裏是葛美芳的一隻鳳眼。
梁石頭忽然覺得這次短暫的見麵就是一個錯誤,甚至是一個笑話。不知為什麽,竟然又想起那管掉落楠城黃泥池裏的金黃色鋼筆來,覺得那信物是那麽無足輕重,或許根本不值得珍藏。他想,是時候徹底放下這段感情了,讓那些初戀的過往都隨雲煙飄散吧,這樣想著,仿佛有一把無形的利刃把內心所有的牽掛都割斷了,心情竟然輕鬆了許多,於是加快了離開的腳步。風吹枯樹,雪舞寒街,他朝前走著走著,迎麵走來一個穿著大衣的年輕男人。擦肩而過時,看清那是一張鐵青的麵孔,濃眉上伏了一點點霜花。他往前又走幾步,用眼角的餘光看見,那男人的身影走進了那扇雙合門。他慶幸走的及時,沒有出現那無比尷尬的場麵。
梁石頭回到家裏,成玉觀察他的麵目表情,說笑道:“回來這麽快,看來是舊情複發無望啊!”梁石頭搖搖頭說:“別提了,這次去就是個錯誤。別說舊情沒複發,連內心那一點念想也澆滅了。”成玉不解地問:“沒見著嗎?”梁石頭說:“見是見到了,不過氣氛不對。她有了新的對象,還讓我去看她,你說她玩的這是啥套路?”成玉說:“啥套路?這不明擺著嘛,這山還望那山高唄!你落在了農村,她就找了個城裏的對象;你上大學了,她又覺得你比那男的有出息。這是個對愛情不專一的女子,她不值得留戀了。”梁石頭說:“對,你分析的對,我也覺得她變了,就像是個爛李子。”聽到這兒,艾育梅提醒說:“忘了她吧,你應該徹底翻篇了。”
賈永路上金書山家串門兒,正趕上雍和也在。金書山說:“一個是舅丈一個是姑丈,難得趕在一起,二位長輩都不走,正好包了酸菜餡餃子,燉了凍魚,在一起吃晚飯。”孟令春又琢磨了兩個下酒菜,一盤燉幹豆腐,一盤炒花生米。金書山陪著長輩嘮嗑:“前不久我上老糧台辦事兒,看見賈丫了,可見老了,人早已失去了年輕時的苗條利落,不僅身子垮了,而且架子也要散了。經年累月磨損消耗,增大了胯骨軸子的間隙,好像甩了箱的老車,每邁出一步都吃力逛蕩,真是歲月不饒人啊!”孟令春往炕桌上端菜,撇嘴接話說:“都是些餿當事兒,還舔個臉子說呢!”雍和說:“這有啥,都這麽大歲數的人啦,看看還能咋地呀?”賈永路說笑:“這多年了,還看得這麽仔細,八成心裏真沒忘呢。”孟令春笑了:“是,有故事的人都這樣。”
金璽給每人都倒了一玻璃杯小燒酒,三個人一邊慢飲一邊細嘮。雍和提起多年前給大隊招收大夫當考官的事兒,還佩服那郝行一有水平。賈永路說:“那郝大藥包有兩下子,我這老風濕腿就是他給治好的。”雍和問郝醫生現在的狀況,金書山說:“分隊那年就搬走了,在三姓城城東開了一家個體中醫診所。”
餃子煮好,金玲一盤一盤端上來,孟令春讓兩個孩子也上了桌。雍和夾起一個餃子,一邊吃一邊說香,見金玲上桌悶悶不樂,吃了一個餃子就撂下筷子下了桌,問道:“丫頭咋吃這麽少?”金玲立在條琴前麵心事重重的,隻說:“姑姥爺,我不餓。”雍和喝了幾口餃子酒,對金書山說:“姑娘不小了,你們倆是咋打算的呀?”孟令春說:“書山早都放話了,姑娘找對象,盡量不在農村,有好幾家來提親都沒搭攏。”賈永路問:“那給金玲往城裏找對象,有啥進展哪?”金書山說:“不好辦哪,有一個處了一個多月,金玲就反感了;有兩個一見麵就沒相中。”賈永路說:“看來金玲心高。”金書山說:“他大爺讓她去潮汕找對象,我還嫌太遠舍不得。”雍和放下筷子說:“孩子訂婚可是大事兒,當父母的隻給提參考意見,可不能包辦代替。孩子要相中了,隻要是正經過日子人,就別反對。”金書山說:“我咋說也算是個屯中人物,腦袋也夠用,我在這方麵可不糊塗。”
雍和轉過頭問金玲:“姑姥爺問你,在找對象這個問題上,你是咋個想法?說出來,姑姥爺幫你參謀參謀。”金玲咬咬嘴唇,隻說了一句話:“家同意的我不同意,我同意的家不一定同意。”雍和眉頭一皺:“咦?這話裏有話呀!書山,你明白孩子的這些意思嗎?孩子吃一個餃子,你知道她上火嗎?你可不能犯糊塗,容易落怨哪!”金書山說:“以前不明白,現在知道了。石頭沒去上大專的時候,人家托三怪來提過一次,我們沒同意。當年我跟黃士魁在大隊那會兒因為藥的風波也有過矛盾,也多少影響了我的判斷。”孟令春說:“第一回提親沒成,主要還是想讓金玲進城。”
雍和抿了一口酒,繼續與金玲問話:“那你到底相沒相中石頭?”金玲說:“人家第一次來提,我也沒說不同意。”雍和又問:“那你看中他啥呢?”金玲說:“那些思想愚昧的,語言粗俗的,體性輕佻的,隻顧幹活養家又毫無情趣兒的男人,都引不起我興趣。那些有文氣的,有涵養的,有才華的,為人成熟穩重又善解人意的,我比較喜歡。石頭愛寫愛畫,有書生氣,我總認為他與普通農村小夥不一樣,將來能有些發展。我不像有些家的姑娘亂處對象,我始終遵從我內心的想法。所以給我介紹好幾個,我總用石頭做參照,一用石頭比較就處不成了。”
聽到這裏,雍和又意味深長地抿了一口酒,對金書山說:“你聽聽,孩子是有主意的。找對象,不能光盯著工作,不能為了讓孩子脫離農村就讓孩子委屈。找對象,可別挑三揀四,最後高不成低不就把孩子耽誤了。找對象,應該注重幸福,不能隻奔享福。隻要兩個人對勁兒,一起努力,吃苦受累也覺得幸福;如果注重物質條件,卻不一定能長久,攤上落配的,不成器的,犯了家敗的,就會苦不堪言,我見得多了。”
一席話點醒了金書山,卻還存有幾分顧慮:“姑丈,如果我們現在再提這事兒是不是太勢利眼了,好像是奔著人家上了大專去的。”雍和說:“咳,想多了!凡是為孩子幸福做的事都值得,即使做不成也不留反悔。”賈永路說:“我忽然想起來,那次金玲在三姓城學裁剪回來,是和石頭坐的一趟車,在長寧下車往回走,在風雪夜遭遇鬼打牆了,若不是有石頭陪著,隻恐怕……細想啊,這兩小孩好像還真有緣分哦!”雍和說:“怪不得金玲對石頭有好印象,原來他倆是有故事的。別顧慮了,做你該做的吧!”金書山說:“我知道咋做了,為了閨女的幸福,我就主動一回,爭取爭取,力爭讓金玲如心。”
又過兩天,金書山對女兒說:“小玲,今兒個幫著你媽好生做幾樣菜,我要請客人,這可不是一般的客。”張羅完食材,早早將黃士魁請來。兩個人嘮起孩子對象的事兒,黃士魁說石頭對象黃利索了,金書山說給金玲往城裏找婆家也沒成。孟令春和金玲在外屋一通忙活,炕桌上擺上六道菜,有溜肥腸、醬老頭魚、五花肉燴酸菜,炒黑木耳、油炸花生米、熬燜子。黃士魁一看,笑道:“書山,這是待客的好嚼貨兒呀,整得挺全科兒啊!哎,擱哪淘登的黑木耳呢?”金書山說:“古城我那叔輩妹子書霞給的幹木耳,這東西出數,湊個菜。”說完眯起微凹的小眼睛笑了。黃士魁話裏有話地問:“哎呀,你平白無故找我吃飯,把我整不會了。這是擺鴻門宴呢,還是會親家啊?”金書山笑道:“啥鴻門宴,一點兒都不粘邊兒。要說會親家,我倒是願意。第一次提親,怪我想多了,也不知還有沒有這個機會了。”黃士魁看著一臉羞澀的金玲躲外屋去,收回目光說:“你看你說的,把金玲都說磨不開啦!”
金書山將黃士魁讓到炕頭,他自己坐對麵,讓金玲給拿來軟坐墊,又叫金璽拿來一壇好酒。金書山一邊開啟封口一邊叨咕:“這是西燒鍋的陳年老酒,我特意從大舀子那勻的,據說藏了十幾年了。”黃士魁嗅嗅酒香:“好酒,特別醇厚清香,耐人回味。酒廠都關停並轉了,還能喝到這酒實屬不易。”見金書山倒酒,黃士魁問:“這些菜,就咱倆?這不浪費了嘛!”金書山說:“就咱倆,嘮嘮知心嗑。來,品品這菜。”黃士魁夾了兩口菜,一邊咀嚼一邊說:“這些菜做得都挺是味兒,挺合我口。”
兩個人開始推杯換盞,一開始還有幾分沉悶,幾盅小酒下肚,話就多起來。金書山端起一盅酒,說:“這一晃兒,你我從大隊下來都有些年了,我說句掏心窩子話,我最佩服的是你,這可不是恭維。你工作能力強,有魄力,隻可惜沒幹長。當時,我真怕你頂了我書記的位子,你說我多小家子氣。還記得當年咱倆在大隊搬爭鬧掰了,你那些話說的太趕道了,整的我都遞不上報單了。”黃士魁笑笑:“呦,還記著呢,我都忘了說啥了。”金書山用閑筷子給黃士魁夾了一條老頭魚:“有句話我放心裏多少年了,總想跟你說,當年因為藥的風波,你下來了,你知道是誰在背後捅鼓的?你是長青村人中的尖子,一定分析到了……”
黃士魁攔住話頭:“那點兒過結兒算個啥,別提啦!咱是搭過班子的,狗皮帽子沒反正,不用在意。來喝酒。”金書山端起酒杯:“是我背地裏上公社跟領導奏本,回過頭來一想,我做的不地道。來,這是一口當麵道歉酒,請你原諒我!”黃士魁說:“我早都料到了。其實沒啥,官場上就這樣,要想爬得高、坐得穩,就得找靠山、耍些手段。我能理解你當時的處境,我一點兒都不嫉恨你。我雖然下來了,可我上了副業隊,副業隊可比生產隊強。從這方麵說,我還真得感謝你呢!”
兩人一碰杯,算是化解了前嫌,金玲進屋又給添了一回菜。金書山說:“現在我算明白了,在官場上整那些下三濫啥用呢?人生不過幾十年,回頭一看也都是過眼煙雲。你就說我吧,那些年,始終沒有斷了與代理縣委書記穆逢辰和副縣長佐向東的密切聯係,一到年關送出半拉半豬肉,可是人家真沒瞧到眼窩子裏。可後來咋樣?運動過後,先後從高位跌下。所以說,人在一起共事就是緣分,位置不重要,還是感情重要。可惜,我想明白想得晚了。”黃士魁說:“不晚不晚,咱依然是好哥們兒。”金書山說:“大哥,你是宰相肚子能撐船啊!”黃士魁說:“你也不簡單啊!”金玲進屋,給黃大爺兒和父親都倒了酒,然後躲到裏屋門旁聽聲。
金書山呷一口酒,問道:“大哥,我家金玲咋樣?”黃士魁也抿了一口酒:“你養了個好閨女呀!”兩個人紅頭漲臉地湊到一起,互相觀察對方,金玲一著急,從門口探頭看。兩個長輩都忍不住笑了。金書山懇切地說:“大哥,咱嘎親家吧?”黃士魁當即表態:“我也有這個意思,就是不知道石頭是咋想的,容我回去問問。”
黃士魁走後,金書山靠在炕頭牆上抽香煙,看金玲收拾完桌子,問道:“咋樣?爸爸辦事兒地道不?”金玲抿著嘴樂了:“還不知道石頭哥他是啥意思呢,可別高興太早。”金書山挺了挺腰:“我分析,他一定會來的。”孟令春說:“你咋那麽自信呢?人家還在上大專,興許不在農村找對象呢。”金書山吸一口煙:“我有自信,是因為他們相中了金玲,不然頭一悠不會來提親。這回,雖然石頭上大專了,但是我和他爹把話挑明了,他不會無動於衷的。”金璽逗姐姐說:“一提別人吃一個餃子,一提石頭吃一碗飯。”金玲說:“去你的,沒大沒小的,連姐你都逗。”未等說完,大家都樂了。
黃士魁回家說起在金家吃飯的事兒,連連佩服金書山有頭腦。對石頭說:“你金叔還有心思咱兩家嘎親家,石頭你是怎麽打算的?”梁石頭不語,他又想起了那個不尋常的風雪夜,想起了薅草找水喝看見暖瓶上的鴛鴦戲水圖。艾育梅說:“我還是覺得那丫頭挺好。長得細粉,白裏透紅,招人稀罕。心地善良,有教養,會為人處事。”梁石頭說:“按理說不應該在農村訂婚了,可是等我兩年大專念完,頂多也就是個煤礦技術員,找對象的麵可能也很窄。我們是代培生,有幾個同學是成了家去的,別說處對象學校不管,就是結婚學校也不管。我的意思是,在咱村除了金玲,我確實不考慮了。”
成玉笑了:“那就趕緊主動點兒唄,趁熱打鐵,還等啥呢。”梁石頭有些不好意思:“我平時也不串門子,我咋主動往有大閨女的人家去呢?”黃士魁說:“那好辦,我給你創造點兒條件,明天下午上我去老金家打牌,你就以找我的名義去。”
薄暮降臨時,梁石頭在冰雪斑駁的大門街上徘徊了一會兒,正愁沒人陪伴去金家,公冶平打西邊走來,未到近前就問:“你爹在家沒”。“在金家看牌呢,走,我陪你去。”一邊往東走一邊問,“平叔,你找我爹啥事?”公冶平說:“保媒,給你凸子哥保媒。”進了東頭金家,隻見父親與金書山、姚老美、賈大膽圍著炕桌看牌,公冶平礙於人多,沒有急著提保媒的事兒,而是靠著炕頭牆賣呆,梁石頭摘下長絨棉帽坐在炕稍的炕沿上。孟令春喜滋滋地看了看石頭,打發金璽去後院把金玲找回來,然後拿著簸箕去下屋摟了一堆瓜子,回外屋用大鍋炒起來。看到石頭的突然到來,又看到金家人的熱情表現,在場的人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瓜子還沒炒好,金玲就回來了。她一進屋,梁石頭眼前一亮,他覺得一身藍色中山裝襯托的身段非常勻稱。再看時,心頭不禁一顫,他被那白線織巾圍著的桃花粉麵吸引住了。忍不住又看時,摘了白線圍巾的金玲跟他打聲招呼,頓時覺得那暖暖的一笑把他的心都融化了。他心說,倘若能娶了這姑娘,那這輩子就知足了。胡思亂想的時候,瓜子炒好了,金玲往炕桌上端了滿滿一盤,也單獨給石頭端了滿滿一盤。說了一會兒閑話,孟令春低聲對石頭說:“這屋人多,你倆上西院嘮嘮。”梁石頭戴上棉帽,先走在了頭裏,聽身後孟令春催促女兒:“快去,人家都來了,你還不快去,執拗啥?”金玲這才從條琴上拿起白絨線圍巾出了屋子。金書山與黃士魁互相對視一眼,都會心地笑了。姚老美透過暖化的窗子往外望:“多好的一對呀!”賈大膽催促道:“趕緊打牌,二條,要不要。”
又下雪了,給大地鋪了薄薄的一層。金玲圍了圍巾,卻舍不得往新雪上踩一腳,梁石頭催道:“走哇,下這麽一層雪就不敢走啦!”金玲莞爾一笑:“好白呀,真不想把它玷汙了。”梁石頭滿不在乎地說:“沒人在意它的純潔,踩了它當隨意畫了一幅畫。”說完,趁著初來的夜色,拉住她的手就走,身後留下兩行歪歪扭扭的腳印。金玲沒有往回抽手,羞羞地想:“這石頭膽子真大,一定是跟女生拉過手了……”梁石頭感受著手心裏的溫暖,覺得這才是自己想要的實實在在的幸福,他堅定了要娶金玲的念頭。
兩人轉到西院東屋,閑雜人等都出去了,金玲斜坐在炕頭,梁石頭則坐在炕稍,在許久的沉默中感受著彼此的氣息。終於,梁石頭先說話了:“沒想到幾年不見你更出息了,那年坐一個車看你還有些青澀,像個沒開的花骨朵兒,現象更成熟了,也變美了,像個水靈靈的帶露水的花朵。”金玲微微一笑:“是嗎?哪能比那學校裏的漂亮女生。”梁石頭正不知道如何應答,金玲就轉移了話題,“你高中沒畢業,上大專學習吃力嗎?”梁石頭說:“還行,能跟上。這學期隻開四門課,數學稍微吃力,製圖我學的最好,還有工程力學、材料力學也能跟上,這學期考試我製圖得個優,其它幾科都及格了。”靜默一會兒,梁石頭說:“你看我現在正上大專,也不知道將來會是啥樣,可能我將來的發展沒有你想的那麽好。”金玲說:“不用太在意,趕哪算哪。隻要你對我好,其它的不重要。”
嘮了有二十多分鍾,氣氛十分融洽。當梁石頭戀戀不舍地出了孟家屋門,夜幕裏走來了金書山,問嘮咋樣,石頭說嘮挺好,金書山問接下來怎麽辦,石頭說先處處吧,金書山說:“你們倆都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互相都知根知底。我看就定下來吧?”梁石頭說:“也行,那就在這個假期,接下來的事兒你跟我爹商量。”
金家牌局早早散場了,金書山送黃士魁時交了實底:“兩個小孩嘮的挺好,咱就先把他倆婚事定了。女方這邊沒啥說的,訂婚娶親你就照常辦。孩子結一回婚,我陪送三千塊。”黃士魁表示:“我也是好臉兒,有多大腰勁兒使多大腰勁兒,不能屈了金玲。”金書山替對方著想:“也別為了風光拉饑荒。”黃士魁說:“不能,我心裏有譜。”金書山說:“咱都是侃快人,好事兒侃成了,今後咱們就兩好嘎一好,互相多關照。對了,是不是也得找個中間人?”黃士魁說:“得找,還找三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