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天無忌,地無忌,普庵到此,百無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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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靜。
    如死一般的寂靜。
    在慧覺大師神色平靜,卻無比肯定的說出這番話後,整個大雄寶殿都陷入了寂靜之中。
    各種各樣的聲音,都隨之消散了。
    但下一秒。
    “呼—”
    “呼—”
    “呼———”
    “......”
    如風暴般的陰煞妖風,竟是轟然在整個佛殿炸起。
    那佛殿正中間的巨大神像,渾身煞氣迸發,已然全無先前的平和,更是目眥欲裂,惡狠狠的盯著慧覺大師,好似想要將其撕碎。
    心中的憤怒,正在不斷的上湧,耳旁更好似不斷有嘲諷響起。
    “你不是佛,也當不成僧,是妖,是怪,是這世間的孽畜汙穢!”
    這句話。
    雖然慧覺大師是用最為平常,並不帶多少感情的說出。
    但裏麵的堅定,確實能清晰聽出。
    最關鍵的是...這看似簡單的話語,竟仿佛是要直接給未來佛定性,說其不是佛,也連僧都不是,就是這世間癡心妄想的精怪。
    在未來佛的耳中,更是萬分極端的質疑和反駁。
    按照正常情況,未來佛根本不會被這種質疑和反駁影響,別說是一個人,就算是十個人,百個人。
    說它不是佛,未來佛也不會多在意半點。
    因為,它到底是不是佛,其他人說的不作數,這天地說的才算。
    如今有如此多的鄉親來此,來給它供上香火和信仰,就算有百人,千人的質疑,它也完全不在意。
    再加上。
    它在今日成佛,今日立起靈山雷音,亦是順應這天地大勢,順應著天時地利人和。
    所以,再多的質疑,它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僅需走自己的路便好。
    繼續的立起靈山雷音,繼續的當這未來佛。
    可是偏偏,偏偏它剛剛是和慧覺大師在論禪論佛之中。
    慧覺大師看似簡單的幾句話,不僅隻是在質問它,更是要毀了它原本堅定的成佛之心,毀了它的這個成佛之路。
    行善。
    不應為了成佛。
    倘若行善是為了成佛,那這善事便有了大小之分,當小善和大善同時出現時,都會下意識的選擇大善。
    行善有了稱量,那便不夠純粹,也有了計較,這如何是佛。
    甚至都不說是真佛。
    就連向佛學佛之人,都應當向善、行善,而非在心底放著一杆秤,用來衡量遇到的事情,有多大的善,又能給自己積攢多大的善。
    這個論佛之法,已是讓未來佛無法再辯。
    因為,確實在它的眼裏,行善就是能成佛,眼前要出現了一個大善,一個小善,那自然也要以大善為主。
    善行夠多,才可成佛。
    先前會以這個問題,來質問慧覺大師,便是它覺得......
    在前段時日的寒冬暴雪中,它救下了足夠多的鄉親,積攢了難以想象的功德善行,就連天上真正的佛祖和菩薩,都定不過它。
    畢竟,佛祖和菩薩可不曾救下這些鄉親,而它卻用了大手段...讓這些鄉親免受雪災霜凍,還護住了不少本該死去的老人家。
    這功德,可是夠大?可是夠成佛?
    在未來佛的想法裏,就算慧覺大師說它是精怪大妖,可在這事上,絕對也挑不出理。
    但完全沒想到。
    竟是會被說成這般地步,令其原本的成佛之心,都有些不穩晃動。
    行善就是行善,絕不是為了成佛而行善。
    要是自己敢承認此點,那無疑就把當前的成佛之基給毀了啊。
    因為,它始終心中所想的就是...行大善,就是可成佛。
    為避免自身成佛之心被毀,這多年籌備化為烏有,未來佛也是立刻反駁起來,說著慧覺大師皆在詭辯,根本不答行了如此大的善事,它該不該成佛。
    結果,未來佛卻沒想到...問出這句話後,非但沒能說服,論過慧覺大師,反而是讓其成佛之心更加不穩。
    隻因,它那所謂的行大善,竟是被慧覺大師一眼看穿。
    說出這根本不是行善,而是為了自己成佛所做的惡事,所造的孽。
    救下萬千戶,已是詭辯之談。
    即便沒有那妖氣所凝聚的黑羽,這萬千鄉親或許將受凍幾日,但大多數也不會死。
    可現在,原本還僅是受凍,遭點皮肉之苦的鄉親們,陽壽和福緣都被削去了一大截,化為它應劫成佛的養料。
    因小失大,又怎是行善。
    陽壽福緣,更不是區區受凍幾日能比的東西。
    倘若要用如此大的代價,何須它這精怪鬼祟出手,無論佛門還是道門,都有通天手段,來讓這些鄉親度過此劫。
    這都還僅是質問。
    直到慧覺大師的最後一問,才算真正的圖窮匕見,將這精怪的佛位,給徹底否定了。
    在成佛之路,遇到有人遭難求援,若救便會錯過成佛,但能算是行善積德。
    若是不救,自是能繼續成就果位,當上那所謂的‘佛’,可這無疑是見死不救,為佛一字,而忘本心。
    所以,真正能成佛的僧人,寧願此生不成果位,都會救下遭難之人。
    入了佛門,便是教人向善行善。
    行善不該摻雜任何輕重利害,因行了諸多善事而最後成佛,更是附帶之果,絕非如這精怪那般,為了成佛才行善。
    當然。
    令未來佛此時的反應如此大,渾身煞氣都在湧動的一個關鍵原因。
    便是...它真當會像慧覺大師說的那般,為了成就果位,為了當上這期盼已久的‘佛’,見死不救,見難不顧。
    在它眼中。
    沒有比成佛更大之事,更沒什麽比佛果更重要的東西。
    隻要能成佛,萬物皆可拋,即便是行善二字,也能夠忘於腦後。
    可就是這點。
    就是它當不成這‘佛’的最重要原因。
    因為,別說是佛,就連菩薩、羅漢,乃至於和尚、佛客,但凡是心有禪意佛心之人。
    遇到如此選擇時,都會毫不猶豫的護住遭劫之人。
    佛之果位,無論何人皆看重。
    但跟救難救命相比,終究還是相差甚遠,絕不會因成佛二字,而將入佛門時的向善行善忘記。
    為了成佛,竟可舍棄一切。
    這不為佛,又怎當得成佛。
    ......
    這番話語。
    無疑是將這未來佛的心徹底都打亂了。
    最關鍵的是...這所謂的論禪論佛中,它已是輸的無比徹底,輸的連成佛之心都動搖了。
    現在之所以會如此的暴戾,渾身陰煞之氣湧動。
    就是它論不過禪,論不過佛,卻又怕被慧覺大師影響,令其馬上將成的佛位丟掉,才如同被踩到尾巴般的暴戾起來。
    剛剛的論禪論佛,它無疑是已經輸了,更是輸的無比徹底,未有半點贏的地方。
    最令其暴怒的是...慧覺大師的話語句句誅心,更是將它說得死死的,有好幾次,就連它自身都動搖起來,覺得是否不該成這佛,不配成這佛,尤其這話語中還帶著十足禪意。
    這跟前幾天同樣與其論佛,
    不過,本身就由惡念匯成,順著天地大勢而來的它,迅速就把這股念頭給壓了下去,更是以凶悍之色,來偽裝和掩蓋心虛。
    妖氣滾滾,煞意湧動。
    大雄寶殿的裏麵,那龐大的大肚神像,再無和善,全身煞氣湧動的盯著慧覺大師,暴戾大吼道。
    “詭辯,詭辯,皆是詭辯!”
    “本尊行了如此多的善事,救了這萬千百姓,皆為確切存在之事,怎能因汝這兩三語,便奪去本尊佛位。”
    “本尊順應天地大勢,如今天時地利人和皆在,何須跟汝這老禿驢論佛,說這些無用之話。”
    “本尊是不是佛,你這老禿驢說的怎算!”
    隨著這咆哮落下。
    大殿兩側的眾多菩薩和羅漢神像,亦是開始死死盯著慧覺大師,眼神已是越發的不善起來。
    見到這般暴怒的未來佛,依舊盤膝坐在地上的慧覺大師,臉上還是極為平和,似乎並不受半點影響。
    朝著那巨大的神像看了眼,便微閉起雙眼,繼續道。
    “阿彌陀佛,你本就不是佛。”
    “老僧自不會承認,那所謂的天時地利人和,皆為空談妄相罷了。”
    “老僧已經見你不是佛,而是妖,自然絕不會讓你順心如意。”
    “若是像你這般精怪大妖,隨便做點假善事,假好事,就能當上這所謂的佛,豈不是給佛門靈山抹黑。”
    “老僧先前便已說過,隻要在此,隻要還有佛法氣力,就絕不會讓你這精怪成事,當那所謂的假佛!”
    話音落下。
    慧覺大師立刻便拿出此前用來開路的老舊木魚,放在了地麵上,開始輕輕的敲擊起來。
    “叩—”
    “叩—”
    “叩———”
    “......”
    這老舊木魚每敲一聲,就好似有一道淡淡泛著金光的波紋亮起,充斥著溫和佛力。
    而這波紋亮起逐漸推移下去後,這殿裏的陰煞妖氣,好似被融合削減了幾分,令整個大雄寶殿都微微扭曲起來。
    同時,慧覺大師的嘴唇嗡動,一道道帶著禪意的經文,從其口中傳出。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
    “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
    這是佛門最重要的經文之一—金剛經,被稱之為萬經之首,更擁有啟迪智慧,驅邪辟邪的作用。
    前日,在百佛寺的四位老僧,被這精怪大妖所害,無可奈斯凍死之際,誦的同樣也是這金剛經,以此堅定己身,不懼身死,不被精怪所蠱惑。
    但這相同的經文,在道行佛法出眾的慧覺法師念誦下,卻有了其他神異。
    一句句誦出的經文從其口中化為燦金梵文,不斷的砸向這四周,尤其是狠狠砸向了殿內兩側的其他神像。
    很明顯。
    當前慧覺大師已經看出了,眼前這隻精怪大妖還未成事。
    這兩側的諸多佛像,或許就是其準備成就果位之用,隻要將這兩側的佛像毀掉,此劫或許便能解。
    若是毀不掉兩側神像,那將這殿內的妖氣驅散幾分,隻要讓外麵不斷供來香火的鄉親們醒悟,沒了香火信仰,這果位多半亦是成不了。
    或許有其他更穩妥的辦法,但僅有一人的慧覺大師,無疑隻能用此手段。
    看著不斷從老舊木魚處湧現的佛光波紋,以及誦經砸出的一個個梵文,未來佛的雙瞳中,露出了極為妖邪的暴戾凶光,咆哮道。
    “僅此罷了。”
    “汝之道行,莫非就僅此罷了。”
    “本尊倒要好生看下,僅憑你這三瓜兩棗的佛力,如何清的掉這天地因果大勢,如何對的過這萬千百姓所給之香火與信仰。”
    “要是抵不過,那便入吾佛門,來應此劫,當本尊身旁的菩薩羅漢!”
    話音落下。
    那佛像如磨盤般大的猩紅雙瞳,又一次爆發出了凶光,盯著盤膝坐在地上的慧覺大師,同樣的大聲質問而起。
    “不殺生,仇恨永無止息。”
    “不偷盜,強弱如我何異。”
    “不邪淫,一切有情皆孽。”
    “不妄語,夢幻泡影空虛。”
    “......”
    這一道道的質問,化為猩紅色的妖氣,竟還夾雜著些許香火之力,朝著慧覺大師狠砸而去。
    猩紅妖氣和燦金佛力霎時便撞到一起,如同堅冰碰烈火,開始發出清晰的呲呲聲。
    也像是特殊的拔河角力,隻不過一個是用佛法,一個是用妖氣。
    剛剛才吸收了眾多香火的未來佛,單論法力之深厚,無疑是比慧覺大師要渾厚不少。
    尤其是,在那猩紅妖氣的擠壓下,原本還能溢散在四周的佛力禪意,如今已是都被壓縮,貼在慧覺大師的一尺之內。
    佛力禪意被壓縮到如此地步,自然是無法在清理殿內的妖力,隻能竭力護住慧覺大師,不受這精怪的蠱惑,不被那陰邪之氣侵擾影響。
    這未來佛的法力高深,已是遠超尋常大妖,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上。
    慧覺大師雖然是在閉眼誦經,可他卻能清晰感覺到...周身護佑的佛力禪意越發稀薄,隱隱有些崩潰之狀。
    正當其欲要拚死一搏時。
    “砰———”
    一道沉重的踹門聲響起,伴著格外清晰的蒼老聲音。
    “天無忌,地無忌,普庵到此,百無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