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章 樂哥,再跟著何耀宗打下去,我們堂口就要傾家蕩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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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代進步有時代進步的好處。
    在那個動蕩年代,社團吹哨曬馬,拉到明麵上來搞千人火並,是真的敢下死手。
    給妥安家費,一句汝妻子吾養之,大把的爛命仔敢捉刀衝鋒在前!
    但時代變了。
    現在的大社團之間的火並,雖然比得也是誰夠狠,卻明顯收斂了許多。
    差佬的麵子要賣,金主的麵子要賣,一場火並下來,打死打殘幾十個就是江湖上的火爆大事件。
    O記就要出麵做事,約各家字頭的頂爺去差館喝茶。
    自《中英聯合聲明》發布以來,鬼佬也要起了臉麵,試圖洗刷百年來的劣跡斑斑的名聲,在新生代市民中種下‘偽文明’的種子。
    隔壁的濠江社團睇見了是直搖頭。
    都什麽年代了,濠江社團搞火並,用的是湯姆遜,是AK47,再烈性一點,連濠江鬼佬警司都敢安排汽車炸彈。
    港島社團什麽作風?
    一個O記的當班警長,拉幾票機動部隊的成員,就敢當街把一家社團所謂的大佬訓得和孫子一樣!
    新記的恐龍今天是糟心透了。
    自從當年自己大佬斧頭俊帶著尖沙咀地盤過檔新記之後,又替新記打下不少地盤。
    沒過兩年,ICAC成立,四大探長時代過去,港島社團也迎來了一波前所未有的大換血。
    自那以後,斧頭俊便逐漸退隱,直到五年以前,更是將尖沙咀的地盤悉數交給自己代為打理。
    本來日子一直過得安穩,不成想昨晚飛來一記酒瓶,直接把林懷樂的腦袋砸開花,徹底打碎了恐龍的安逸日子。
    如今搞火並,比的就是誰錢多。
    安家費要錢,湯藥費要錢,保釋金要錢。
    打得火起了,安排馬仔跑路更是要花大把的錢,睇著那些老板的場子被人砸了,睇場費收不回來,也是大把的損失。
    自從早上的講數破裂,何耀宗的手腳也是利索。
    新記在尖沙咀這邊搵著‘衣食住行’五花八門的正行,和聯勝那邊打過來,幾乎把每家場子都挨個踩了一遍。
    事態的發展已經超出了恐龍的預料,不得已之下,他隻得拿起電話,打給了正在芭提雅度假的大佬斧頭俊。
    跨境電話打起來是相當麻煩,直到好幾分鍾後,電話才轉接到正在沙灘曬日光浴的斧頭俊那邊。
    “大佬,昨晚發生的事情您應該知道了吧?”
    恐龍問完話,斧頭俊沉穩的聲音便從電話裏頭傳了出來。
    “我當然知道,晌午許家強已經和我通過聲了。
    當初我欠他人情,所以太子剛的事就是我的事!”
    斧頭俊那邊給完話,恐龍當即就意識到他這個大佬還沒搞清楚情況。
    “不是啊大佬,今天尖沙咀這邊,單是我們這邊的生意,隻一個晌午不到,堂口的兄弟被送進醫館的就有三十八個,六家餐館被扔了蛇,五家三溫暖被丟了燃燒瓶。
    還有,兩家社團在尖沙咀這邊,光是被差佬帶進班房的,加起來都有五十人之多!
    我現在連保釋金都湊不出來,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打這個電話給大佬你的……”
    斧頭俊在電話那邊錯愕了半晌。
    旋即開口道:“和聯勝什麽時候這麽齊心了,他們九區堂口一起過來打的我們?”
    “沒有,現在在尖沙咀這邊和我們開打的,就隻有佐敦和深水埗兩個社團。
    其中深水埗的摣fit人何耀宗發咗話,他要把家底全部拿出來,在尖沙咀死磕到底!
    我也派人去深水埗那邊掃過場了,結果發現他們那邊的場子,今天全部齊齊關門!”
    “有意思!好久沒睇見和聯勝出這麽有意思的後生仔了!”
    斧頭俊那邊氣極反笑,恐龍卻不敢怠慢,趕緊補充道。
    “大佬,O記那邊已經發咗話,如果再不停手,就叫我們兩家的地盤全部熄燈!
    我哋在尖沙咀的生意比不得深水埗那邊,停一天工,光是房租都是一筆不少的開支。
    有不少老板已經和我抱怨了,再這麽搞下去,讓他們場子沒生意做,他們就打算換字頭交睇場費了!”
    “撲街!我不信和聯勝哪個有這樣的底蘊,熄燈就熄燈!
    叫差佬出手,把兩家的旗全部拔了,哪怕都沒生意做,我也要同他打到底!”
    二十年來,從來沒有哪個敢在尖沙咀這麽和斧頭俊頂著幹。
    哪怕是當年的肥鄧也不行!
    今番就這麽被一個後生仔踩了進來,斧頭俊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釁。
    當下什麽雜念也沒有,就一個念頭——哪怕和聯勝九區齊齊打過來,他也要照跟到底!
    油麻地警署,肥沙推開自己辦公室的房門,旋即反手把門關上。
    又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登喜路香煙,拆開包裝,抽出一支,遞到了坐在辦公桌前的何耀宗跟前。
    “我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和你見麵,但是你理解一下,能不讓你戴手銬,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了。”
    何耀宗接過肥沙遞來的香煙,隨後伸手替他掌風,等到煙點燃,深吸一口,卻並不言語。
    肥沙也給自己點上一支,隨後坐到了自己的辦公位上。
    “阿耀,有時候步子太大容易扯到卵蛋,你能不能先安分一點,好好在深水埗做你的大佬?”
    “沙sir,我都不知道你在講些什麽!”
    “這裏沒有監控探頭,你用不著和我裝!
    和新記打你能得到什麽好處,嗯?
    把尖沙咀打下來,去那邊收睇場費?
    省省吧!人家新記家大業大,尖沙咀那邊一多半都是他們自家的生意,你要去打斧頭俊,我建議你先考慮一下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損失!”
    呼——
    何耀宗吐出一口煙霧,還是沒有搭腔。
    這不由得讓肥沙有些上火。
    “何耀宗!脫下這身警服,我們仲可以做朋友!
    穿上這身衣服,我就有資格管你!
    我都不知道你腦子裏在想些什麽,今番不是我俾你麵子,你至少還要多交幾十個人的保釋金!”
    何耀宗淺笑著搖了搖頭:“沙sir,你抓走的那些人我都不認識。
    鍾意的話,你願意抓多少就多少嘍,反正與我無關。”
    “你不要油鹽不進!花這麽多錢,去替社團做事,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我勸你該醒腦了,現在我還能控得住場,等到李sir他們做事,到時候誰都沒有情麵可講,你和斧頭俊就等著關門大吉吧!”
    篤篤篤——
    就在肥沙氣急敗壞做何耀宗的思想工作時,外頭響起了敲門聲。
    肥沙很不爽地朝著外邊吼了一聲。
    “誰啊?”
    肥沙的一個下屬在外邊喊道。
    “沙sir,A組那邊急電,尖沙咀又打起來了。
    這次少說有八百人在尖東那邊火並,PTU那邊已經支援不過來了。”
    肥沙麵色一沉,趕緊起身跑到門口,半拉開房門,睇著這個下屬問道。
    “是不是主管那邊有什麽安排了?”
    這個下屬點了點頭。
    “沒錯,李sir那邊已經俾話,最近O記發生的事情不少,趕在一哥發話之前,不管是哪家字頭的人馬,都該讓他們熄爐了!”
    “好,你再等我兩分鍾!”
    肥沙說著把門關上,隨後快步走到何耀宗身後。
    來回渡邊兩圈,睇何耀宗依舊在那氣定神閑吸煙,他終於是忍不住了。
    一把奪過何耀宗手裏的煙,丟在地上踏滅。
    “你老母的,剛才的話你都有聽到!
    再不收手,到時候就不要怪我不給麵子!”
    何耀宗隻是起身攤了攤手。
    “剛才我就講得好清楚,我什麽都不知道!
    沙sir你鍾意做什麽,用不著和我交代,抓人也好,熄燈也罷,總之就隨便你嘍。
    還有別的事情沒?我讓人在茶樓煲了盅靚湯,如果沒別的事情,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你走!隻是到時候被掃到要飯的時候,記得不要來油麻地找我!”
    肥沙認為自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當下伸直右手,指著門口,讓何耀宗走出去。
    何耀宗拍了拍襯衫上的煙灰,隨後禮貌地朝著肥沙笑了笑。
    沒再多說什麽,調頭離開了肥沙的辦公室。
    回到茶樓,剛衝了杯茶,就接到了阿華打來的電話。
    “耀哥,這樣搞不行啊!
    前腳剛給完錢,把人從警署裏撈出來,後腳就有人再被差佬帶進去。
    場子被O記熄了燈,堂口這麽多兄弟靠什麽去養?
    要不還是和社團這邊通通氣吧,這樣下去遲早會頂不住的……”
    何耀宗攥緊電話,淡然開口道。
    “你就告訴我,斧頭俊那邊的遭遇,是不是也和我們一樣?”
    “一樣是一樣,但我覺得……耀哥你這樣撒錢,就為了替社團打下尖沙咀,不值得啊!”
    “錢都已經撒出去了,現在縮起頭來當王八,那才是真正的不值得。
    阿華,告訴場子裏的兄弟,不要顧慮太多,隻要我何耀宗手裏還有一個嘣,他們的誤工費,湯藥費,保釋費,我全部安排妥當!
    深水埗不會虧待任何一個兄弟,讓他們放開手腳去打!”
    再度得到何耀宗的答複,阿華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隻得在電話裏頭應承了一聲,隨後兩人結束了通話。
    廣華醫院,已經在醫院趴了一天的林懷樂,今天終於可以坐起來喝口湯了。
    他頭上裹著一層又一層的紗帶,臉色蒼白,看起來顯得有些滑稽可笑。
    少少飲了半碗雞湯,他揮手讓自己的頭馬阿澤把湯碗放下。
    旋即開口問道。
    “聽說何耀宗已經帶人踩進尖沙咀那邊了?”
    阿澤點頭:“沒錯,鄧伯發了話,我們佐敦也要照跟。”
    “現在情況如何?”
    阿澤不由得麵色一苦,長歎口氣。
    “何耀宗簡直是個瘋子,這麽多年,沒見過誰是這麽曬馬的。
    一個晌午就拉了近千號人過去,直接惹得O記的主官親自下令,要關停兩家的場子。
    現在他和斧頭俊的那些地盤,都被O記關停了。
    不少人被帶進班房,據說單是深水埗一個堂口,保釋金都要準備兩百多萬!”
    這倒讓林懷樂有些詫異。
    何耀宗居然這麽舍得下血本?
    他是真的不打算開工搵食,要和斧頭俊同歸於盡了嗎?
    一時間林懷樂心情大好,雖然何耀宗打著為自己報仇的招牌去踩斧頭俊的場子,勢必會在社團引起不俗的反響。
    就連他林懷樂,也得讚他一聲有情有義。
    不過結果還是讓林懷樂感到舒心的。
    這一次,就算新記那邊肯低頭講和,何耀宗也勢必元氣大傷。
    到時候吹雞交棍,自己有肥鄧支持,不怕他到時候掀翻桌子!
    冷不丁想到了什麽,林懷樂緩緩靠在床頭,朝阿澤問道。
    “對了,你說我們堂口也在尖沙咀那邊和新記開打,O記這次做事,我們沒受什麽牽連吧?”
    阿澤當即臉色更苦。
    “樂哥,怎麽可能不受牽連?
    人家深水埗把整個堂口的打仔都拉出去了,我們不跟還像話嗎?
    現在佐敦那邊除了幾家菜市場,所有的場子都被O記關停。
    四十三個兄弟被差佬帶走,三十幾個兄弟現在就住在你這間病房隔壁的外科。
    我算了下,保釋金加湯藥費,現在我們至少都得拿一百三十萬出來!”
    林懷樂頓感一陣耳鳴,後腦勺的創口好像又開始犯痛。
    他在佐敦,一年到頭實在搵不到幾個錢。
    一個月收到的睇場費,加上一些雜七雜八的偏門生意,最多到手也就六七十萬上下。
    這些錢,刨去養堂口那些馬仔的開支,再給社團交上幾成,真正剩到自己手裏的,有二十萬左右就頂天了!
    也就是說,跟著何耀宗打了一天的尖沙咀,他就差不多把一年的收入全部搭了進去?
    不過阿澤的話似乎還沒有說完。
    “樂哥,剛才我托人去深水埗那邊問過了,按照何耀宗的意思,他是準備繼續打下去。
    適才深水埗的人已經去觀塘那邊找串爆借兵,還有號碼幫的,也摻和進來。
    隻怕我們繼續跟下去,堂口就要散了!”
    林懷樂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能不能勸勸何耀宗,讓他收收火先?”
    “勸不了,何耀宗已經放話,新記不來找和聯勝談,他就要死磕到底。
    直到打完口袋裏的最後一個嘣!”
    嘶——
    林懷樂痛苦的喊了一聲,旋即把手伸向阿澤。
    “扶我趴下,我頭疼!”
    “樂哥!樂哥你怎麽了?”
    阿澤慌忙起身,攙扶著林懷樂趴在床上。
    林懷樂隻是無力的擺了擺手。
    他實在是想不出什麽辦法,這幾乎是一個死局。
    何耀宗打進尖沙咀的口號過於冠冕堂皇,和聯勝誰都可以不跟,唯獨他林懷樂不得不跟!
    現在誰都可以認慫,唯獨他林懷樂不能認慫。
    哪怕把佐敦打到傾家蕩產,他也隻能跟著何耀宗死磕到底。
    一旦露怯,就叫社團笑他蛋散,連肥鄧都要看低他一眼!
    恍惚間,林懷樂好似又想起了什麽。
    “阿澤,封於修那邊……現在怎麽樣了?”
    “封於修?他跟著烏蠅打得最狠!
    現在尖沙咀那邊都在傳,烏蠅收了一條癲狗!
    今天晌午獨自一人連掃了斧頭俊五個場子,沒有人一個人攔得住他。”
    “我不是在問這個,我是……我是在問,何耀宗注意到他了沒有?”
    阿澤也不管趴著的林懷樂能不能看到,隻是匆忙點頭。
    “注意到了,何耀宗親自發話,讓封於修以後到深水埗這邊來,留在他身邊開工。
    他話封於修是塊好材料,這種人他一定要好好調教調教!”
    “那就好,那就好……”
    心裏總算找到一絲慰藉,林懷樂隻感覺自己現在乏了。
    示意阿澤替他把被子蓋上,他決定什麽也不想了,萬事等養好身體再說。
    不平靜的一夜過去了。
    翌日清晨,啟德機場。
    一台賓利車停在航站樓外邊,接走了一個麵色陰沉的男子。
    賓利車載著這個男子,一路駛入尖沙咀,過紅磡隧道,途經灣仔最後開到了渣甸山的半山別墅區。
    摣車的司機把車泊穩,隨後拉開後座的車門。
    “俊哥,老頂在客廳等你。”
    斧頭俊從車內鑽了出來,朝著這個馬仔點了點頭,隨後邁著矯健的步伐,大步朝別墅的客廳走去。
    老中式裝修的客廳內,一個五十歲上下,身穿白西裝的男人正坐在一張朱紅沙發上,手拿一份報紙細細研讀。
    “許先生!”
    斧頭俊喊了一聲。
    看報紙的男人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隨後抬頭望了斧頭俊一眼。
    “阿俊,快過來坐。
    吃過早茶了沒有,要不要讓吳媽替你去煮一點?”
    “不用了,氣都氣飽了!”
    招呼斧頭俊的,正是新記的龍頭許家炎。
    坐到許家炎身邊,斧頭俊卻不做聲,昨晚許家炎催他買機票飛回來,他大致就猜到對方要和他說什麽了。
    許家炎放下手中的報紙,卻沒有提及尖沙咀的事情。
    “阿俊,上個月我在大陸那邊來回跑了三次,終於可以在大陸的黔省修建兩所小學了。”
    “許先生熱衷公益事業,修今世德,一定會有福報的。”
    “什麽公益事業,做人最要緊的是不能忘了根啊!”
    許家炎歎了口氣,兀自開口道。
    “就在上個月月底,我哋義安工商總會,總算在大陸那邊拿到了一塊地。
    我還沒有想好做點什麽生意,要不然阿俊你替我拿個主意,到時候生意也算你一份。”
    斧頭俊把頭埋低:“許先生,我是粗人一個,讓我拿著家夥去斬人這我在行。
    生意上的事情就一竅不通了,全憑許先生指點,才攢下一點小小的家業,哪敢在許先生麵前搬弄。”
    “嗬嗬。”
    許家炎伸手拍了拍斧頭俊雄渾的肩膀,繼而說道。
    “時代不同了,用不著像過去那樣喊打喊殺,才能有口飯吃。
    大家出來混都是為了求財,你攢下一份家業也不容易,犯不著去和錢慪氣嘛。”
    斧頭俊抬起頭來:“許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
    如果尖沙咀的事情影響到你大陸的生意,我也會慎重的。
    當年是你俾條路給我走,有什麽事情你盡管開口,讓我去做什麽都行!”
    “阿俊,不是我讓你做什麽事情,人打拚一世,總該給自己留點享福的時間。
    這二十年來你在尖沙咀,收租都該收購本來。
    因為老十的事情連累了你,我也過意不去,到時候我會讓他在灣仔勻出些生意,交給你去做的。”
    許家炎頓了頓聲,旋即說道。
    “去找和聯勝談談吧,盡量想辦法,把這件事情和平解決了。
    如果你覺得麵子上過不去,可以對外邊講,是我俾話,讓你去講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