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章 這裏有你鄧威講話的資格?讓何耀宗來和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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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沙咀,上午十一點,麟瑞閣飯店對麵的街道上。
此時天氣已經逐漸炎熱,一個搞著誇張刺蝟頭的飛仔,把衣擺撂到胸口,露出了胸前那副不算出彩的狼頭刺青,走進了一家快餐店。
“老板,煮碗餐蛋麵!”
刺蝟頭飛仔吆喝完,旋即找了個位置坐下。
扯幾張抽紙擦擦腦門上的汗水時,背靠冰涼的瓷片牆壁歇了歇氣,冷不丁瞥見門口走進來一群巡街的PTU。
為首的差佬理了理頭上的貝雷帽,隨後坐到了這個飛仔對麵,冷眼打量了其幾眼。
這個刺蝟頭不免緊張,趕緊把衣服從胸前扯了下來。
“阿sir,我不是混社團的……”
“知道你不是混社團的。”
為首的沙展把掛在腰間的對講機取了下來,調了調頻。
正好此時老板端著餐蛋麵走了過來。
放落在桌上,望著幾個差佬,笑著問道。
“幾位阿sir,吃點什麽?”
“我就要這碗餐蛋麵!”
落座的沙展直接把這碗餐蛋麵攬到自己麵前,隨後拿起筷子撥弄了幾下,又抬頭瞪了這個飛仔一眼。
“再有不到半個鍾頭,和聯勝與新記在對麵飯店講數。
我建議你不要在這邊瞎湊熱鬧,萬一到時候發生什麽意外,把你一並抓回警署就不好了!”
“哦哦……”
這個飛仔恍然大悟,趕緊起身,頭也不回地朝著外邊跑去。
瞥見這個飛仔離去的背影,這個沙展淺笑一聲,隨後夾起一筷子麵吹了吹氣,同時對愣在一邊的老板講道。
“你也不用擔心,今天晌午的生意我們這群兄弟包圓了。
先多煮五份麵過來,再開幾瓶冷汽水。”
……
新記斧頭俊約和聯勝講數的消息,隻半天不到,就傳遍了港島各大字頭。
肥鄧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一時間竟然激動到渾身發抖。
近二十年了,足足快二十年過去了!
至今他還記得,斧頭俊過檔新記,新記龍頭許家炎在泰記飯店擺和頭酒,斧頭俊拍著桌子叫囂著讓他夠膽就帶社團打過來的場景!
肥鄧權衡利弊,終究還是沒有膽帶著社團去尖沙咀與新記開打,最後被迫飲下了那杯屈辱的和頭酒。
時光荏苒,多年後的今天,和聯勝又出現另外一個猛人,終究是替他找回了曾經失去的麵子!
隻可惜,這個猛人比起斧頭俊來,似乎讓他更加忌憚……
“串爆,你去和龍根打聲招呼。
讓他趕緊準備一下,同我一起去麟瑞飯店,和斧頭俊講數!”
肥鄧坐在一台奔馳車上,撥通了串爆的號碼,如是對他講道。
電話那頭傳來了串爆為難的聲音。
“威哥,新記那邊是被阿耀打妥的,他前前後後花了這麽多錢,現在講數卻是我們這群老家夥湊上去。
連吹雞這個話事人都沒吱聲,這樣不太好吧?”
“你在胡說什麽?當年尖沙咀是我們這群人眼睜睜看著丟的!
今番有機會拿回來,當然是我們過去!”
“可是阿耀那邊……”
“沒什麽好可是的!他扛著社團的招牌做事,該收尾了,我們替他出頭合情合理!”
串爆在電話那頭已經是無言。
這就是肥鄧,幾十年來,把自己淩駕於社團之上,不管話事人怎麽換,關鍵時候拿主意的總要是他。
掛斷電話,車一路開到了彌敦道,串爆再度把電話打了回來。
“威哥,龍根說他今天有點不舒服,尖沙咀那邊,他就不過去了。”
“他不去就不去,你一會去麟瑞飯店那邊等我!”
“我覺得還是要和阿耀打聲招呼比較好……”
“你要是不去,現在就把電話掛斷,不要在這裏和我嘰嘰歪歪!”
肥鄧說著就把電話給掛斷,將電話丟落在一旁的座椅上,他雙手撐著那條拐杖往後靠了靠,兩眼之間,仿佛有了年富力強的銳氣。
隻不過沒人知道,他不敢讓何耀宗去和斧頭俊講數。
他怕講數的現場,變成了斧頭俊向何耀宗傳述反骨仔經驗的交流茶話會。
畢竟斧頭俊當年是自己最得意的門生,他是什麽性格,肥鄧比誰更清楚。
兩個人如果湊到一起,到時候英雄惜英雄,好漢惜好漢,萬一把何耀宗那根筋給說動了,自己保不齊要成為和字堆百年來最大的笑話!
麟瑞閣二樓的宴客大廳,已經鋪好了一條直達大宴客桌的紅地毯。
足有二十尺多長的長桌上,已經用明黃綢緞做鋪墊,上麵擺一頭金豬,三尺餘長的龍膽斑,各色菜品琳琅滿目。
長桌兩側,各用錫壺裝滿了剛熱好的雙蒸。
比起當年許家炎宴請肥鄧的排場,隻高不低。
斧頭俊坐在長桌一側,兩眼匯神,望著宴客廳外頭。
此時宴會廳兩側,早已坐滿了前來撐場的打仔。
靠東的一側,是斧頭俊一脈各個檔口的馬仔。
對麵則是和聯勝,深水埗和佐敦一脈,各個檔口的好手。
所有人都在眼巴巴地望著外頭,這是十年難得一見的江湖盛宴。
昔日和聯勝的猛人,與今日和聯勝的猛人,將在這裏齊聚一堂。
也許,就要為尖沙咀二十年來的恩怨,做一次徹底的了斷。
踏——踏——
此時樓梯下邊已經響起了一陣頗有節奏的拐杖頓地聲。
斧頭俊不禁眉頭一皺,旋即把臉耷拉了下來。
沒有意外,出現在宴客廳門口的,不是何耀宗。
而是斧頭俊最不想見到的肥鄧!
唰——
斧頭俊直接站了起來。
“樓下的人是怎麽搞的!我有說今天請鄧威來講數嗎?!”
隨著斧頭俊起身,宴客廳一側的新記馬仔也跟著齊刷刷站了起來,一齊望向肥鄧,個個麵色不善。
再看和聯勝這邊,除了佐敦堂口有三三兩兩幾個人站了起來,其餘皆是坐在原地,看都不看肥鄧一眼。
這讓肥鄧心底一沉,深水埗堂口,原來眼裏已經沒有他這個和聯勝的‘太上皇’了!
止住腳步,肥鄧把手從攙扶自己的馬仔手中抽出,隨後悠悠抬頭望向斧頭俊。
“斧頭俊,當年新記老許擺台子,請我過來講數。
今天你也替老許在這裏擺一桌酒,難道我就不能過來嗎?!”
肥鄧聲如洪鍾,不得不提,哪怕是遲暮的老虎,終究還是有三分煞氣。
已經有不少新記的馬仔開始朝斧頭俊張望,睇他拿個主意。
斧頭俊背著手朝著肥鄧走了過來,立在肥鄧跟前,背著雙手站定,絲毫沒有讓他過去的意思。
“你是和聯勝的龍頭?還是尖沙咀是你帶人踩進來的?”
肥鄧冷眼瞥他:“我哋和聯勝,一向講究尊師重道!晚輩做事,長輩出麵打圓場,這有什麽不妥?”
“屌你老母的尊師重道!”
斧頭俊不喜再廢話下去,指著肥鄧的鼻子。
“這裏沒有你鄧威說話的資格,讓何耀宗過來和我談!!”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
斧頭俊還是當年的那個斧頭俊,麵對當年如日中天的鄧威,他尚且不肯低頭。
如今鄧威都老得快走不動道了,斧頭俊更沒有道理給他麵子!
這不免讓肥鄧氣結。
“斧頭俊,四眼龍可是親自發話,讓你出麵同和聯勝好好談!
你要是覺得自己沒被打妥,今天這杯酒不飲也罷,回去準備準備,我看你能巴閉到幾時!”
“我能巴閉到你入土那天為止!”
斧頭俊的聲音依舊是響徹屋宇。
他背手環視了左右兩側的打仔一圈,旋即沉聲道。
“我就搞不懂你們和聯勝,這麽多年了,居然還讓鄧威當家!
你看看他這副模樣,走幾步路都費勁!
就這樣一把老骨頭,專挑社團裏最猛的去打壓,搞得幾萬會員的和聯勝,二十年來才出這麽一個有種的猛人!
就這,他還要厚著臉皮去搶呢班後生仔的功勞,你肥鄧的臉皮,隻怕是我的斧頭都砍不穿!”
斧頭俊本來心底就憋著火,又早就和肥鄧徹底撕破臉,自然不可能給肥鄧麵子。
這番話字字誅心,不止是肥鄧,就連和聯勝一眾打仔,也羞愧到無地自容。
偏偏卻沒有辦法反駁!
因為什麽?因為對家說的是這些年來,和聯勝眾多堂口不敢說出來的大實話!
“斧頭俊!你今天要是專門為了逞口舌之利的,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二十年前打不妥你,總有打妥你的時候!”
肥鄧氣得腦門直冒虛汗,以拐頓地,聲音絲毫不虛立在自己對麵的斧頭俊。
斧頭俊不免冷笑一聲,死死睇住了肥鄧。
“好啊,二十年前沒機會收你的皮,今番幹脆你也不用走了!
正好讓你睇清楚,我和你鄧威一樣,二十年來,從來沒有變過!!”
“鄧伯,俊哥,點解這麽大的火氣呢?”
正當現場氣氛劍拔弩張之際,宴客廳門口傳來一道輕飄飄的聲音。
所有人側目望去,卻發現何耀宗已經帶著一群人,朝著這邊走來。
何耀宗嘴角掛著淡淡地微笑,朝著早已坐在大廳西側的阿華招了招手。
“阿華你也真是的,鄧伯年紀這麽大了,腿腳本就不利索。
就讓他站在這裏,你這個做晚輩的也太不像話了。”
阿華當即會意,快步跑到這邊,順手攙住肥鄧。
“鄧伯,去那邊坐下歇歇腳嘍。”
肥鄧扭頭睇了何耀宗一眼,此時心中已然明了。
前頭斧頭俊擺酒的那處主位,他是沒有機會去做了。
但是事有權宜,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殺住斧頭俊的威風。
這家夥當著這麽多人麵糗自己,著實讓他的老臉有些掛不住了。
也怪二十年來憋在心裏的一團火過於熬人,一時間火急火燎,讓本就習慣了在和聯勝大搞一言堂的肥鄧,忘了斧頭俊根本不可能賣自己麵子。
打發走了肥鄧,何耀宗示意跟在身後的陳洛軍等人去阿華那邊落座,而後也不等斧頭俊招呼,徑直朝著主位那邊走去。
斧頭俊沒有多說什麽,也跟著何耀宗回到了主桌那邊。
二人麵對麵齊齊坐下,當即有馬仔上前,拿起擺在各自身前的錫壺,給二人麵前的酒杯斟滿了酒水。
“這些年,我很少在尖沙咀這邊歇腳。
聽聞最近和聯勝出了個猛人,起初我還隻當是個笑話,畢竟水淺養不出潛龍。
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你打上門來了,不得不說,你確實有點狠勁。”
斧頭俊率先開口,隨後拿起桌上一支雪茄烤燃,放入了嘴中。
何耀宗半靠在椅背上,並沒有去接斧頭俊的話茬。
不過斧頭俊卻並不在意,吐出一口雪茄煙,繼續說道。
“這兩天你砸出去的錢,隻怕讓你在尖沙咀開一年工都收不回來。
我知道,年輕人血氣方剛,什麽都不圖,就圖心中的那一口氣順。
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和聯勝這潭水淺,隻能養活王八。
如果你實在對尖沙咀感興趣,要不然這樣,你也過檔新記,我把尖沙咀的地盤全部交給你去打點!”
整個大廳瞬間靜的連一根針掉落在地都能聽清楚。
所有人都知道斧頭俊這是在借機揶揄肥鄧。
但保不齊……他是認真的呢?
何耀宗還是沒有開口,右手耷拉在椅背上,兩眼卻一直盯著對麵的斧頭俊。
這叫斧頭俊不免有些不快。
許家炎那邊可是叮囑過他,盡量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對家這衰仔好似捏準了自己命門,口水話是一句都不肯多說,專等自己提條件出來講數。
“好了,我們還是聊點實際的。
我知道你最近想在東九龍一代,搞條小巴專線。
這樣,我讓萬新榮把這邊的小巴生意讓給你,你想在尖沙咀這邊做什麽生意,可以和我商量。
我在這邊生意不少,興許可以讓你入股。
但是我把話講在前頭,入股可以,帶人過來睇場不行!”
斧頭俊覺得自己的誠意已經給的夠足了,如果對麵這衰仔再不接話,那也就沒有什麽好談的必要了。
“那太子剛的事情呢?我哋佐敦話事人還在醫院躺著!”
“剛才和你講的不就是太子剛的事情嗎?!”
何耀宗搖了搖頭:“剛才和我講的,我隻算作這兩日砸出去的利息!”
“撲街!那你到底想要怎樣?!”
斧頭俊一拍桌子,直接將麵前的酒杯震倒。
何耀宗把手從椅背上放了下來,身子微微前傾,依舊直直地注視著斧頭俊。
“可能要勞煩俊哥你從尖沙咀搬出去,當年帶著和聯勝多少地盤過檔,現在就還多少地盤回來!
二十年了,沒有收你分毫利息,這很公道吧?”
一番話,直接把斧頭俊給氣笑。
當年他過檔新記,帶走的地盤確實不多,也就尖東碼頭一帶的地盤。
二十年來,他在尖沙咀的地盤早已擴大了好幾倍,再加上現在的尖東碼頭一帶,戰略意義遠沒有當年那麽重要,要說把地盤還回去實際上也沒有多大的損失。
但是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
像他斧頭俊這種心高氣傲的人,如果因為一點壓力就把地盤交出去,那還不如直接把他給殺了算了!
他不像四眼龍那般有學問,做不到四眼龍那般儒雅有氣度,他就是打仔出身。
一個打仔如果連最基本的臉麵都不要了,那和一個廢柴沒有什麽區別!
“何耀宗,你夠犀利的!
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像你這種犀利的年輕人,出門在外容易挨黑槍啊?”
何耀宗嗤笑一聲。
“身無長物,全靠一條命來博。
和俊哥你開打之前呢,我就做好了準備,留了筆足額的錢,給到我的一個信得過的朋友。
同時我還給了他一份名單,但凡日後我遭遇不測,凡是和我有過節的,名字都寫在那份名單上。
每當有人替我幹掉名單上的一個人,他就能從我朋友手中拿走一百萬。”
何耀宗說著止住笑容,眼神也變得冷漠。
“我在想,是不是也要把俊哥的名字加進這份名單裏麵!”
“你嚇唬我!!”
“如果俊哥夠了解我,就該明白我隻威脅人,卻從不嚇唬人。”
何耀宗的語氣異常地冷淡,但著實讓斧頭俊不敢輕視這番話的分量。
他也年輕過,這兩日何耀宗這種近乎癲狂的打法,比起當年的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是雙方都已經把話聊到這種地步了,今天的講數自然沒有談妥的可能。
斧頭俊也望著何耀宗,陰惻惻的笑出聲來。
“好!鍾意玩,我就同你玩到底!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底氣,能在尖沙咀這邊和我玩幾天。
就是要警告你一句,什麽時候你玩不動了,到時候就該我去深水埗搵你了!”
何耀宗揮手打翻了麵前的酒杯,兀自起身。
懶懶地答道:“那就玩到底嘍,我哋深水埗,做的大抵是一些小本生意,比不得俊哥在尖沙咀家大業大。
俊哥鍾意,我今天就可以全部關門。
以後我哋從早打到晚,打到驚動警務處,打上各大報社頭條,打上亞洲周刊封麵,打到一齊去街上要飯為止!”
說罷,何耀宗已經抱著手朝著宴客廳外邊走去。
聲音不大,卻仿佛於無聲處聽驚雷。
和聯勝眾打仔,幾時聽過這麽提氣的話?
一時間所有人齊刷刷站起,哪怕是佐敦堂口的馬仔,也不由自主跟在了何耀宗的身後,簇擁他一齊朝外邊走去。
隻是沒有人注意到肥鄧,此時表情複雜,臉上陰一陣晴一陣。
在跟班馬仔的攙扶下顫顫巍巍起身,望向何耀宗的背影,心中已是前所未有的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