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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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森林裏,隱約傳出哭聲與叫罵,濃重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趙懷安伏在一塊巨石後,小心地探頭觀察。
本來林子就密,天也暗下去了,他隻能隱隱約約看到十幾個身影正圍著大笑,用的語言都是趙懷安沒聽過的。
忽然,一個人嘰裏咕嚕地喊了一句,隨後就有人開始點起了火把。
也借著火把,趙懷安看清了眼前的情況。
在一處開闊的草甸上,幾個唐人武士已經倒在了血泊,剩下的三人披頭散發地跪在地上,似乎是力盡被俘。
然後那十幾個異族武士就這樣圍成圈,輕蔑調笑著剩下的唐軍武士。
趙懷安很容易就從人群中找到了他們的領頭,那人頭戴著羽毛裝飾的兜鍪,眉心還有一個類似琥珀一樣的護額,兜鍪的頓項垂在披膊甲上,底部還裝飾著獸皮。
打扮的這麽騷包,肯定是個頭。
這會,這個敵軍領頭正和旁邊一個身穿鎖子甲的武士說話,後者顯然是一個通譯,正不斷將首領的話翻譯給被俘的三名唐人武士聽。
此時,被俘的三人,一個盤腿坐著咧著嘴,將頭別在一邊,一個披頭散發低頭沉默,還有一個渾身顫抖,時不時發出嗚咽聲。
“說,你們的援軍到了哪裏。”
那名通譯操著蹩腳的漢話,還帶了點關中口音,但沒有人回答他。
這下子,通譯也惱了。
他扭頭看向首領,見首領不說話,於是上前一步,舉著刀鞘就抽向了那個最橫的。
是的,就是那個歪嘴別頭的。
這通譯是個手辣的,隻抽了三下就把這唐人武士抽得血肉模糊。
但這唐人就硬挺著,一聲不吭,隻有邊上那個抽泣的卻是抖得更厲害了。
巨石後的趙懷安將一切盡收眼裏,也對那個唐人武士有了敬佩:
“這是個好漢子,可惜了……。”
可惜什麽,可惜他趙懷安救不了人家。
開什麽玩笑,就算他趙懷安有點武藝,也披了甲,體能也好,但那也做不到一挑十幾啊。
他是同情那三個唐人,也的確有救人的想法,但這個時候衝上去,那不是去救人,而是給人家潤刀口。
再加上,他旁邊還有個不靠譜的老六。
想著,趙懷安扭頭看向趙六,打算讓他小心一點。
但這一扭頭,他就看到趙六全身都在抖,手裏攥著南詔人的浪刀,青筋暴起,指骨發白。
這老六又想幹啥?
而迎著趙懷安的目光,趙順艱難地吐出六個字:
“他們是吐蕃人。”
雖然趙六沒有說更多,但趙懷安卻明白了。
在中晚唐,哪個地方的人和吐蕃人仇最大,肯定是關隴子弟。那幫高原下來的吐蕃人,這百年間就可勁霍霍老秦人。
趙六說自己是岐山的,看來多半是有家人死在吐蕃人手裏了,有仇。
趙懷安砸吧了下嘴,指了指自己。
在看到趙六那渴求又期盼的眼神,還對自己點頭,趙懷安苦澀地擠出了微笑。
老六啊,老六,你可真看得起咱。
但最後,趙懷安還是猶豫了,他扭頭再一次看向那些吐蕃武士。
……
這一次,他的目光帶上了思考,評估到底有沒有一戰之力。
而這麽一看,還真讓趙懷安發現了機會。
對麵的確有十幾人,但應該隻有六人是吐蕃的武士,這些人是穿著甲胄的。
而剩下的大概有十人,卻穿著老舊的皮甲和布衣,站在更外圍,而且神態也更放鬆,似乎並不在乎唐人說什麽。
難道對方是兩撥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沒準還真的有的打。
在場的六個吐蕃武士,其中四個是戴著普通球頂八瓣盔的皮甲武士,他們一個持弓,兩個舉著長矛,一個左手執長方形盾,右手持刀。
而剩下的兩個,包括那個騷包的領頭在內,都穿亮銀兩當鎧,即便站在那裏火光下,都閃閃發光。
直到這個時候,趙懷安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了,那就是怪不得之前自己伏在草叢裏會被那幾個南詔兵輕而易舉的發現,原來全賴自己這身甲胄。
他這身甲胄雖然都是從戰場拚湊的,但主體是唐人的明光鎧,比那兩吐蕃武士還要耀眼。
也正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趙懷安明白他跑不了。
自己這會是藏在石頭後麵,所以對方發現不了自己。可一旦往後跑,甲胄反射的光根本逃不過這些吐蕃人的眼睛。
這下子好了,狹路相逢了!
但被逼到絕路的趙懷安,莫名的興奮起來了。
既然他跑不了,那就讓對麵死!
深吸一口氣,趙懷安死死地盯著自己的第一個目標:
此人是除了領頭那個之外,唯二穿鐵甲的,而且他的鐵甲較長,從肩到膝完整連接著,身甲與披膊都用甲片編綴,邊緣都飾以織錦。
再加上他那翻卷起來的兜鍪,腰間緊係的腰帶,以及脖子上繞著的豹皮坎肩,整個人流露出精悍的殺氣。
這人一看就是這群吐蕃武士中最悍勇的。
好,就拿你先開刀。
將最後的一絲猶豫壓住,趙懷安背著巨石,抓著牛角弓,呼出口中的濁氣。
下一秒,他整個人探出,在對麵全無反應的時候,一箭射出。
而對麵應聲倒地。
隻不過倒地的,並不是那個悍勇武士,反而是騷包的頭領。
趙懷安的這一箭“精準”地射進了吐蕃頭領的眼睛,幹淨利落一擊斃命。
看著倒地的是那個騷包,趙懷安心裏發誓:
“如果有以後,一定要把這箭術好好練練,太丟人了。”
此時,對麵的吐蕃人看著倒地的頭領,傻了。
但一下秒,草甸上就彷佛是被澆了一鍋熱油,整個都炸開了。
在僅剩的那名鐵甲武士的怒吼中,四名吐蕃武士發瘋似地衝向了趙懷安。
其中那名弓箭手,對著趙懷安的位置就是一頓連射。
而那名豹皮吐蕃鐵甲武士則舉著鐵矛,大踏步走來,嘴裏大罵著一頓吐蕃語。
相比於吐蕃武士們的激憤,那外圍的十名皮甲、布衣的,則猶豫多了。
實際上,他們下意識就要往北麵跑,但在看到吐蕃武士們衝了過去後,停住了。
但這些人依舊在原地猶豫,並沒有跟上來。
……
此時的趙懷安用披膊擋著臉。
剛剛對麵的弓箭手一連射了自己三箭,但都被鐵甲給擋開了。
狠狠的看了一眼那個“陰險”的弓箭手,趙懷安對邊上大喊:
“陌刀!”
石頭後麵的趙六已經被趙懷安的勇氣給折服了,他聞言忙將掛在石頭後的陌刀遞給了趙懷安。
看著趙懷安舉刀衝向吐蕃人,趙六心裏暖暖的:
“這趙大真是仗義,有事真上,你以後就是額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而看著混亂的戰場,趙六又將頭縮了回來,老實躲在石頭後。
……
趙懷安前世的時候聽過唐時最厲害的陌刀將叫李嗣業,據說他在那場香積寺之戰中,手持陌刀,大呼出陣,殺數十人。
趙懷安肯定是沒這麽猛的,因為他才砍死兩個吐蕃皮甲,就已經雙臂發酸了。
就在剛剛,一個手持長矛的吐蕃兵如同豬突一樣撞向自己,然後再次被他一刀劈死。
陌刀的確是殺人利器,二十斤的重量配上趙懷安的力量,那名吐蕃武士身上的犀皮甲就和紙糊得一樣,血肉直噴。
但不知道是不是使用不得法,趙懷安一擊後,雙臂就開始發酸了。
而那邊吐蕃武士的慘死並沒有動搖剩下的吐蕃人,其中那個刀盾兵已經放棄了長盾,直接拿刀衝著趙懷安腰間橫斬。
與此同時,另外一個吐蕃武士也用長矛刺向了趙懷安的胸膛。
兩人的配合很好,趙懷安根本來不及躲避。
沒有任何猶豫,趙懷安用陌刀劈開長矛,任憑另外一邊的刀砍向了自己的腰間,然後不管不顧的劈死了最後一名長矛兵。
此刻,他隻能相信老祖宗的手藝,相信明光鎧能護住自己。
……
一聲尖銳的碰撞,趙懷安一個踉蹌就要摔倒,但最後抬腳穩住了。
那名吐蕃武士的橫斬並沒有劈開趙懷安的防禦,反而把自己的刀口崩掉了一截。
沒給這人一點反應時間,趙懷安原地轉身,舉起陌刀就是一個回旋斬。
那吐蕃武士下意識舉手去擋,然後整條胳膊就被趙懷安斬斷了。
斷臂掉在腳邊,鮮血從斷口處泉噴,那名吐蕃武士被抽幹了所有力氣,倒在地上哀嚎。
趙懷安還沒來得及補刀,對麵那個最悍勇的鐵甲武士就衝了過去。
對麵明顯對陌刀很忌憚,把鐵矛像棍一樣甩起,然後撞在了趙懷安的陌刀上。
之前趙懷安已經用刀殺傷了四人,鮮血沾滿了刀柄。
他本來就有點打滑抓不緊,這下被對麵一個側麵的甩擊,手裏的陌刀直接被磕飛了出去。
……
在趙懷安殺出的時候,被俘的三名唐軍武士就死死地盯著戰局,心情跌宕起伏。
一開始他們以為是援兵來了,可沒想到殺出來的就是一個人?而沒等他們悲歎,就看見這人已經殺了四個。
就在他們以為將要得救,卻看到那人的陌刀又被打飛了出去。
眼看著那小子要被那吐蕃武士活活挑死,除了那個已經發抖的,剩下兩人已經站了起來。
即便被捆,他們也要拚死一搏。
但下一秒,戰局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