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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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方向的煙塵越滾越大,負責西線戰場的兗海軍、博野軍在川東軍奔逃後,再不能維持戰線,也紛紛向北潰退。
這一刻,混亂的戰場,保義都上下全都茫然地看向四周,他們還沒從剛剛的勝利中回過神。
但趙懷安直接大吼一聲:
“都傻著幹啥!都跟著我一起逃命!”
說完,趙懷安帶頭向北跑,那是之前鮮於嶽告訴他的撤退通道,這一刻,他隻能信鮮於嶽。
而趙大一奔,大夥如夢初醒,再不去割腦袋了,扛著戰旗就跟著趙懷安跑。
趙六在旁邊大罵:
“都是一群瓜慫,都把旗給下了,一幫愣慫,逃命都逃不明白。”
其他八個夥的扛旗兵聽了這個,如夢初醒,紛紛踩斷旗杆,將旗幟下了塞進了衣兜裏。
果然還是六哥最懂逃命。
……
豆胖子頂著鐵甲,渾身肥肉亂顫,雙手提著鐵鞭在那呀呀嘿,給自己打氣。
忽然,他就看到剛剛還意氣風發的趙大,帶著他那團兵跑了過來。
正納悶,趙懷安已經跑到了身邊,留下了一句話,然後頭也不回就跑了。
豆胖子愣了一下,複讀了遍:
“跟我跑。”
下一刻,豆胖子的鬥雞眼都給捋直了,因為他也看到西南方向的敵軍。
沒有任何猶豫,豆胖子衝著他的土團大吼:
“都跟著我跑,不,跟著趙大跑!”
就這樣,剛剛一路跑過來的豆胖子,再一次往回跑,此刻他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
“豆盧三郎啊,豆盧三郎,你就是賤胚子,你幹啥上頭隨趙大衝,你管他死活。”
“嗚嗚嗚。”
豆胖子邊跑邊在滴血,他大部分的輜重都放在營地裏,這下子要是丟了,損失大了。
要不先去營地?
可這念頭剛浮現,就看到趙大那個龜兒子跑的更快了。
“趙大,等等我!等等我!”
“嗚嗚嗚。”
……
一路上,趙懷安隻要看到熟悉的土團把頭,都喊了一聲“跟我跑”,但真聽進去的並不多。
他們因為視野的問題,還沒發現川東兵已經跑了,更沒看到南詔軍從白術水的上遊過河了。
但趙懷安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他帶著隊伍一口氣跑到了之前列陣的地方,那裏老墨已經帶著輜重營收攏了戰馬和輜車,一看到趙懷安過來,大舒了一口氣:
“郎主,剛剛一隊潰兵要來搶咱們,但被後麵衝過來的兗海軍給趕跑了。”
趙懷安沒說話,隻將這事記在心裏,然後對大夥道:
“川東兵先潰,中軍移旗向北,此刻我們隻能隨中軍一同後撤,中軍有忠武軍隨扈,開戰以來戰力分毫無損,那些南詔軍不敢追擊,所以我們唯一的活路就是跟著中軍。你們明白嗎?”
全都上下並不知道趙懷安此前做過預案,隻覺得自家都將在這樣的危急情況下,都能沉著下令,當下心就一定。
經曆剛剛那一戰,趙懷安的威望已經深入人心了。
沒任何猶豫,趙懷安遠遠招呼了一下奔過來的豆胖子,帶著隊伍,護著八輛輜車就向北奔逃。
雖然大營內還有不少家當,但此刻逃命已經顧不得了。
……
跑跑跑,到處都是潰兵。
這一刻,趙懷安真實地感受到了什麽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老墨架著驢車,風馳電掣,趙懷安踩在車上,時不時看向左右,讓眾人跟緊。
幸虧現在是下午,天光還亮,這要是半夜逃跑,這沒跑多遠,隊伍都要散。
但饒是這樣,隊伍之間也開始脫節了,山棚和那些唐軍出身的還好,最善奔跑,可之前的雄邊子弟們就有點跟不上了。
看到這,趙懷安站在驢車上,大喊:
“都把甲胄扔車上,快。”
聽了這話,眾人紛紛停下,開始卸甲。
趙六在驢車的另一頭,旁邊坐著纏小鼓的牛禮,聽了趙懷安這個命令,他當下就說:
“不能這麽卸甲,趕緊拿布把汗擦了。”
趙懷安馬上意識過來,看了一眼後麵,沒發現南詔軍追來,又看到西麵有一處密林,大喊:
“全都去那密林,卸甲。”
說完,老墨架著驢車就衝下了土道,顛簸地衝到了密林裏。
在他身後,全都上下齊齊奔了下去,然後更多的人都跟著衝了下去,不僅僅是豆胖子他們,還有其他一些失了編製的潰軍。
一到地,趙懷安選了一個避風口,開始讓眾人卸甲,然後互相擦汗。
而他則依舊穿著明光鎧,焦急地看向林外。
這個時候,終於趕過來的豆胖子,上氣不接下氣,抓著驢車的車軒,大喘氣:
“趙大,咱們在這歇一歇,我看南詔軍是去追中軍去了。”
趙懷安的心也是撲通撲通跳,幾乎是跳到了嗓子眼,聽了豆胖子這話,點了點頭。
可忽然他詫異地看了一下豆胖子,驚呼:
“豆胖子,你鬥雞眼好了!”
豆胖子愣了一下,伸出手指在鼻尖,然後眼睛一下子又鬥雞起來,他舒了一口氣:
“這才看得舒服。”
趙懷安傻眼。
不理會豆胖子的莫名其妙,趙懷安看了一下隊伍,發現人數變多了,多了不少陌生人。
趙懷安當即衝那些人大喊:
“各位袍澤兄弟,俗話蛇無頭不行,咱們一起跑,沒個領頭做主的是不行的,你們要是這一路想跟著咱們一起跑,那就聽我的。要是不願意,我也不攔你們,你們自己往北跑。”
趙懷安話說完,這些潰兵相互看了看,然後齊呼:
“我們都聽了你‘呼保義’的大名,咱們願意跟著你。”
“對,跟著你。”
“都聽你的。”
“趙郎君實在人,不會賣我等。”
下麵說的七嘴八舌,趙懷安聽得嘴角都壓不住,他沒想到他趙大已經有這番威望了?這一呼景從,這魅力可還行?
可沒見識的趙大哪知道,這些和部落散掉的潰兵壓根不敢單獨逃命。
凡是這種大戰,附近山林野澤早就遍布各色山棚盜團,都是指望從他們這些潰兵上發財的鬣狗。
這一路奔下來,隻有趙懷安的隊伍還保持著建製,他們唯有緊跟著趙懷安,才有一條活路。
所以這會別說是讓他們聽令,就是讓他們喊趙懷安爹,但凡猶豫一下,都是對這條命的不尊重。
他們這夥人有十四個,趙懷安就他們選了個領頭的,發現都是兗海軍的,一個叫韓簡,一個叫馬武。
趙懷安把同是兗海軍的周德興喊了過來,以為他們會熟絡,但沒想到兩人看到周德興的時候一臉尷尬。
但周德興隻是哼了一下,說了句:
“咱都將是個豪傑,踏實跟著走。”
兩人尷尬點頭,皆長舒一口氣。
趙懷安一見這樣子就知道老周和他們兩認識,而且還有事,但這會人家不說,趙懷安也沒心思問。
這邊眾人將甲胄卸了,汗也擦完了,趙六又吩咐大夥把披風再係緊,就準備繼續逃命。
但就在這個時候,林外的土道上傳來一陣殺喊聲,驢車上的趙懷安扭頭就看。
……
趙懷安往林外一瞧,正看見六輛驢車在前頭狂奔,後頭奔著一隊南詔軍興奮大喊。
忽然,一輛驢車在撞到一塊石頭後,直接顛起,然後重重地落下,整個車軸都斷裂了。
奔行中的驢車直接側翻,將車上的木箱全部顛撒一地。
但撒在地上的並不是南詔兵們預想中的金銀絹布,而是一摞摞卷紙。
隨著車軸斷裂,車上的人也拋飛出去,那個車夫腦袋撞在了石頭上,直接撞斷了脖子,而邊上的一人則摔在了草甸上,半天沒爬起來。
而隨行一起的其他幾輛驢車,因為這一耽擱,驢一下子就慢了下來,馬上就被後頭的南詔軍追了上來。
刀劈斧砍,這些逃亡的死傷大半。
就在南詔軍準備劈開木箱檢查繳獲,忽然從林內射出一陣箭雨,將他們射翻一片。
而林內,趙懷安發現自己再一次百分百射中別的目標後,老臉也不紅了,習慣性地將肚皮挺著,煞有介事。
他剛剛見到熟人了,那個被拋飛的人可不就是他之前見過的王鐸嘛。
這呆子跑路還帶著一箱子書。
這老小子天生就是搞錢糧的好手,趙懷安哪忍心他死在這裏,所以在看到他要被南詔武士補刀時,毫不猶豫射出去一箭。
而這一箭也毫不意外地紮到了後麵一個人額頭上,幸好邊上的郭從雲射死了前麵的,不然王鐸這老小子還是免不了一死。
這邊一陣箭雨,趙懷安看了一下大夥,雖然這會除了他和郭從雲這些騎士還穿著甲胄,但該拚命的時候,就是光屁股了,也得上。
於是,他大喊一聲:
“跟我殺!”
說著,趙懷安跳下驢車,舉著橫刀,大闊步衝出林外。
身後保義都上下盡數跟隨,無有拉下。而豆胖子則罵了一句後,穿著單衣,舉著鐵鞭也帶人殺了出來。
一時間,殺聲四起,仿是伏兵盡出。
而這支南詔追兵人數本就是百人上下,先是被一頓箭矢射翻半數,剩下的一看林中殺出的唐軍,下意識就以為中了埋伏,各個膽喪落魄。
膽氣一喪,十成戰力也用不出半分,隻片刻,這支追兵就被趙懷安等人盡數殺死在了道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