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得賢(感謝盟主卡夫卡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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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趙六帶人打掃戰場時,王鐸也在幾個蒼頭輔軍的幫助下站了起來。
在看到趙懷安後,其人顧不得身體的疼痛,連忙走到趙大的身邊,低聲道:
“趙郎君,輜車切莫打開。”
趙懷安馬上反應過來了,連忙將阿奇墨喊了過來:
“老墨,現在這五輛車就分給你管帶,你必須看管好,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阿奇墨點頭,連忙就將之前的銅山眾喊了過來。
這些人此前都是吐蕃人的奴隸,在趙懷安這邊雖然也是幹些力氣活,但已經勉強有了人樣。
活著像樣了,人就有了精氣神,此番在阿奇墨的吩咐下,辦事盡心盡責,倒真的將“保義”都當成家了。
他們幾個人套一輛車,將原先牲口換成了自家這邊休息好的,很快就將五輛驢車收拾好了。
而那邊,趙懷安也跟著王鐸回到了側翻的那輛車上,老王看了一眼慘死的忠仆,歎了一口氣,然後將屍體??推進了溝壑。
趙懷安還想讓老墨準備一張草席來,但王鐸卻搖頭:
“人都死了,草席還是留給活人吧。”
趙懷安看了一眼王鐸,雖然不認同,但還是讓老墨把草席收拾起來。
他看大夥將戰場都打掃好了,那四個五寸丁還想挨個割腦袋,忙罵了聲:
“都利索點,不能帶的都扔了,到時候被南詔兵追上,哭都來不及。”
聽了趙大的話,那些人才不舍的放棄了。
而在另外一邊的林外,豆胖子的家將帶著剩下的車隊也趕過來了,兩邊匯合後,向著北麵繼續奔逃。
……
老墨熟練的駕馭著驢車,邊上牛禮時不時就敲幾下腰邊的小鼓,引得一些躲藏在草叢邊的山棚賊寇麵麵相覷。
他們早早就知道唐軍在白術水吃了敗仗了,所以呼朋喚友就奔往要道,準備發了一筆橫財。
但眼前的這支成建製的隊伍,他們並不敢惹,要不是知道唐軍是敗了,不然看到眼前這隊伍,還以為是得勝回師呢。
哪有逃命還敲鼓呢?
但這些人並不知道,這正是那位呼保義趙大有意為之。
此刻,他正和王鐸兩人盤腿坐在驢車上,雖然一路顛得不行,但絲毫不影響兩人聊得火熱。
這一路,趙懷安從王鐸那邊得了更多的情報。
王鐸是中軍幕府下麵的倉曹吏,在開戰前是留守在大營的,所以他不清楚戰事為何說敗就敗了,但在逃出大營前,他卻冒險跑到了望樓上,將戰場情況盡收眼底。
他告訴趙懷安,隨著防線崩潰,川東軍是直接奔東,然後中軍的川西軍、突將、忠武軍護著節度大纛撤往了北,也就是趙懷安這一路。
剩下的橫野軍、感化軍、鳳翔、義成都因為早早投入戰場,相當於是從戰場上潰退下來的,幾無編製可言。
但縱然這些人潰不成軍,但他們也是往北跑的。
換言之,原先近兩萬的邛州行營,有六成兵力是往北撤往成都的。
所以當王鐸在望樓上觀察對岸的南詔軍主力時,果然發現他們都沒有出動,而是派遣少部分騎兵直插中軍的營寨。
很顯然,在唐軍主力敗而不覆的情況下,那些南詔軍更看重營地裏的財貨。
也正是發現了這一點,王鐸當即帶著他們倉曹司準備奔逃。
逃亡間,大夥都奔散了,隻有他帶著兵曹的一車兵籍、還有他們倉曹的五車軍餉奔了出來。
是的,他讓趙懷安不要啟開的五驢車輜重不是別的,正是要給大軍發賞的五車銅錢。
一開始趙懷安激動壞了,但仔細聽王鐸說,才知道這五車銅錢也就是九百貫的樣子。
錢是不少,但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錢,也就是不到五十人一年的軍餉,換十套成都的二進宅子。
王鐸告訴趙懷安,反而是他從兵曹搶出來的一車兵冊更重要,因為上麵詳細記載了各軍吏士的資料,一旦落在南詔軍手裏,後果不堪設想。
趙懷安一聽這個就明白了,這就是人事檔案啊,後世要是誰開盒了隊伍裏的資料信息,那牢底都要坐穿。
此刻,趙懷安對王鐸有些欽佩了,此君逃命都不忘帶這些東西,而這些東西還不是他職責所在,畢竟他就是一個管錢糧的。
這是一個有大局觀的。
但看了看後麵跟著的五車銅錢,趙懷安還是難免歎了一口氣,也是施耐庵騙人,講什麽智取生辰綱的橋段,說那十萬貫生辰綱由楊誌小車推著,一路押往大名。
乖乖,他現在八百貫就是五輛驢車了,那萬貫得多少啊!
想到這裏,趙懷安是真切明白古代購物的不方便,要是買房的話,豈不是用車裝錢?
不過雖然錢沒有想象的那麽多,但王鐸講得至少是個好消息。
那就是南詔軍最多隻有散勇追擊,主力卻並沒有動,換言之,這一路逃亡沒有想象的那麽凶險。
正是因為知道這個,趙懷安才讓牛禮一路敲擊小鼓,既威懾附近的盜賊山棚,又吸引周邊潰散的隊伍。
趙懷安的這個辦法果然有效。
就這一路,他又陸續吸納了十幾個散兵,大部分是其他土團鄉夫,少部分是橫野軍和兗海軍的。
這兩軍和土團軍靠得近,逃亡也是差不多在一起。
就這樣,隊伍一路向北,撤往北麵的安仁。
此地是鮮於嶽和他商議過的,一旦邛州戰不利,即退往安仁固守。
……
但當趙懷安將目的地告訴王鐸的時候,這個本地的錢糧小吏卻頗為擔憂。
他告訴趙懷安,從雅州、邛州到成都隻有一條通道,也就是他們現在逃亡的這條通道,而且因為兩側都是群山,這段路也就像一個喇叭張開的穀地。
越往東北走,這個喇叭就越大,直到進入廣闊的成都平原。
所以川西這數十年抵禦南詔,其實就是在這條喇叭通道上進行防禦的。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白術水防線和斜江水防線。
白術水已經不用說了,唐軍大敗潰散,所以按道理肯定是要撤往更東北處的斜江水防線作節節抵抗的。
但王鐸卻頗為憂慮地告訴趙懷安,以他的觀察,斜江水守不住。
原來和白術水不同,斜江水所截斷的這條通道長度更寬,以至於光靠安仁這一地是守不住防線的。
而與安仁共同把守河防的西南麵的新津,此地和安仁一起,共同組成了成都的西南大門。
但偏偏四年前,南詔軍入侵成都的時候,就是從新津這個地方突破的,此地早就在四年前被南詔軍劫掠破壞,而現在的節度使牛叢是今年才到任的,壓根沒時間修繕。
所以換言之,斜江水防線在新津這個地方有巨大漏洞,一旦真的在安仁這邊固守,敵軍一旦從新津突破,直接可以截斷安仁的後路。
而且,王鐸告訴趙懷安,就算真要死守安仁,那也是沒意義的,因為南詔軍依舊可以從新津突破,攻擊成都。
你都阻止不了人家的戰術目標,那守安仁又有啥意義。
趙懷安默然。
他是真的抓瞎了,就像剛剛王鐸說的這些,他趙大是一點不清楚。
而他隊伍中如老六,雖然也精明強幹,但到底是文盲,鬥大字不識,更不說那些門徒們了。
所以他是真缺一個有見識的能幫幫自己。
而眼前的王鐸就是最好的人選。
但眼下並不是談這個的時候,他想了想,真誠對王鐸請教:
“王君,那以你之見,咱們該奔哪裏。”
王鐸對趙懷安的風格也有所了解,知道他有事就乎君,無事就喊老某某。
但王鐸卻並不反感,反而欣賞這種赤子般的豁達。
此刻聽趙懷安恭心請教,王鐸卻一點不敢托大,跪在驢車上對趙懷安深深一拜:
“趙君,你於我有救命之恩,此恩有山嶽之重,君有所令,但憑驅策。”
趙懷安一聽這話,哪裏還不懂王鐸是有心投靠自己,歡喜的手都不知道放哪。
他想扶王鐸,但又停下,同樣插手對王鐸行禮:
“王君,請你以後務必幫我。”
說完他和王鐸齊齊對拜,然後趙大一把將王鐸擁在懷裏,要不是還有理智,都想親一口上去。
隊伍中進了一個年輕的有識之士,這真是天大的喜事。
趙懷安也不和王鐸見外,連忙問策。
而王鐸也不玩虛的,直接建議趙懷安一路廣收潰卒,然後直奔成都。
他告訴趙懷安,此戰節度使牛叢雖然未喪主力,但已無獨自抵禦南詔兵鋒的可能,所以朝廷的援兵即刻會來。
而一旦援兵到了成都,按照過往慣例,這節度使的位置都會由行軍主帥兼掌。
換言之,一旦援兵到了成都,節度使牛叢的位置就坐到頭了,到時候如果趙懷安懸軍在外就非常危險。
因為他這個保義都的告身就是牛叢畫押下發的,又是直接受節度使統轄,所以一旦牛叢倒了,趙懷安很容易就成為新節度使要清理的對象。
所以趙懷安必須到成都,利用他和本地豪門鮮於家的關係,和新節度使聯係上。
趙懷安一聽這個就明白了,又是站位的那一套。
但合著回成都不是為了抵禦南詔軍啊,還是為了勾心鬥角。
人都殺到門口了,咱們這邊還在學如何站隊,就這,大唐還有什麽希望?
不過趙懷安也就是腹誹,他也不是啥愣頭青,深刻明白要做事,先做人。
歎了一口氣,趙懷安也隻能接受現實。
可正當這個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甲片撞擊聲,他一回頭,正看到一支殘軍出現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