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坐不住的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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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濂走了,馬鈺恭敬的將他送到牢房門口。
不是不想送更遠,而是他的身份是死囚,私自走出牢房不合禮製。
雖然他在大牢裏享受各種特殊待遇,但嚴格來說並不算違規。
畢竟律法也沒有說不允許犯人享受這些。
但你走出牢房大門,那就屬於越獄,是違反律法的。
聽起來很虛偽,但這就是一條線。
不跨過這條線,一切都是合乎法禮的,跨過這條線就是小人。
這就是大義名分,讀書人最在乎的玩意兒。
在宋濂的麵前,馬鈺自然處處恪守禮儀,不會跨越一步。
哪怕對方毫不在意,他也堅持這麽做。
不是為了討好對方,而是不想露出破綻給對方。
畢竟剛才裝了個大×,還連帶著損了一波孔子,不能太得意忘形。
在分別的時候,宋濂用極為複雜的目光看著他,似乎想要說什麽。
但最終也隻是拱拱手,就轉身離開。
朱標臉上平靜,但眼神裏的喜悅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他有很多話想說,但礙於宋濂在不方便,也隻是朝馬鈺拱了拱手,就跟著一起離開了。
目送兩人消失在拐角處,馬鈺長長的吐了口氣,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下。
繼而一股喜悅從心底升起。
這可是宋濂啊,以自己的身份,正常來說這輩子都沒機會見到。
更別提和對方麵對麵交流。
現在不但見到了,還給對方上了一課,那感覺……
比三伏天吃冰鎮西瓜還爽。
這一趟沒有白穿越啊。
如果有機會回到原來的世界,一定要好好和大家吹一吹。
當然,百分百會被大家認為看小說看傻了。
不過那又怎麽樣,確實很爽,很有成就感好不好。
過了約莫一刻鍾,朱樉再次回到牢房。
一進來就不可思議的道:“你竟然真的將宋老頭給駁倒了。”
“剛才他的臉色你沒看到,太精彩了。”
馬鈺不無得意的道:“一般一般,潛溪先生是被我打了個措手不及而已。”
朱樉毫不在意的道:“偷襲也是本事,能讓他吃個大癟,你還是第一個。”
“哇哈哈哈……宋濂啊宋濂,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笑過之後,他湊到馬鈺身邊,說道:
“宋老頭竟然沒有拿聖人大義來壓你,著實出乎我的意料。”
馬鈺正色道:“他是個方正君子,幹不出這種事情的。”
朱樉搖搖頭,說道:“你可是辱及孔子了,萬一他惱羞成怒呢。”
馬鈺笑了笑,意味深長的道:“那也別怪我不擇手段了。”
朱樉聽出了話外音,好奇的道:“你早就防著他這一手了?快說說你準備怎麽做。”
正所謂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幹了這麽大的事情,馬鈺也想找個人炫耀,所以也沒有打啞謎,說道:
“管仲和齊桓公北擊戎狄南拒楚國,維護了華夏正統。”
“洪武皇帝驅除胡虜,恢複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
“你說管仲器小不知禮,莫非是借古諷今,影射當今皇上?”
這一聲洪武皇帝他是發自內心說的,雖然是明黑粉,雖然很討厭朱元璋。
但對於他恢複中華的功績,馬鈺還是認的。
一旁的朱樉滿臉震驚,道:“你小子,竟然如此陰險。”
陰險,你小子會不會說話?
馬鈺斜睨著他,拉長聲音道:
“我記得某人說過,若我能和他正麵交鋒,就唯我馬首是瞻。”
“不知道這話還算不算數。”
朱樉表情一僵,訕笑道:“開個玩笑,馬兄你不會當真了吧?”
馬鈺麵無表情的點點頭,說道:“也是,小孩子嘛,說的話怎麽能當真。”
小孩子?說的話不能當真?
朱樉感覺受到了這輩子最大的侮辱,頓時就紅溫了,憤怒的看著馬鈺。
一副恨不得衝上去將他撕碎了的樣子。
馬鈺不為所動,提起水壺給自己倒了一碗水,慢悠悠的抿著。
朱樉更氣,鼻子裏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過了很久他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好,我認。”
“從今天開始我李武……不,我朱樉唯你馬鈺馬首是瞻。”
“啪……”馬鈺手裏的碗掉在地上摔成了幾瓣。
另一邊,走出牢房後,除了必要的行禮,宋濂始終沉默不語。
馬皇後能體會到他的心情,也沒有強迫他說話,而是命人將他送回府中。
並且還貼心的給他批了兩天假。
之後母子倆在拱衛司的護送下回到皇城。
戰亂年代晚上是有宵禁的,但拱衛司擁有特權,可以夜間行動。
而且因為他們身份特殊,往往執行一些秘密任務,也沒人敢仔細盤查他們。
一路順利的返回皇宮,屏退左右之後,母子倆才開始討論方才的事情。
朱標略帶興奮的道:“以前我隻知道馬鈺學識不凡,不曾想竟能將宋師駁倒。”
馬皇後也非常的意外,她知道馬鈺是有本事的,也有一些獨特的傳承在身上。
但一力降十會,在宋濂這樣的大儒麵前,任何的花招技巧都是無用的。
可結果卻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馬鈺給了所有人一個驚喜。
他竟然真的將宋濂給駁的啞口無言。
這一路上她一直在回想全過程,逐漸明白了馬鈺的手法。
之前的種種新穎觀點,其實都隻是幌子。
真正的殺招就是孔子不能赴魯難。
然後宋濂就陷入了一個怪圈裏,攻擊管仲就是攻擊孔子。
任憑他有再大的本事,隻要跳不出這個怪圈,就隻能單方麵挨打。
因為他的任何反駁,都是在攻擊孔子。
這也是為何之後宋濂很少再發言的原因。
想到這裏,她不禁再次讚道:“少年可畏啊。”
但接著她話鋒一轉道:“但他先是對你爹不尊,現在又攻擊孔子。”
“可見其內心缺乏敬畏之心,這一點不得不防。”
缺乏敬畏之心的人掌權,小概率開創新時代,但更大概率會對社會造成巨大破壞。
朱標卻有不同意見:“我覺得他不是沒有敬畏之心,應當是自知必死,所以才會變得無所顧忌。”
馬皇後倒也沒有反駁,有些人麵對死亡會嚇破膽,有些人則會放下所有顧慮。
亂世最不缺的就是這兩種人,她見過太多了。
“你說的不無道理,但我們卻不能掉以輕心,必須要考察清楚再決定如何用他。”
朱標點點頭表示認同,但他更關心另一個問題:
“以後我能繼續看管荀之書了嗎?”
哪知馬皇後卻搖頭道:“不行。”
朱標驚訝的道:“啊,為什麽?”
馬皇後平靜的道:“現在已經不是‘本用’正確與否的問題了,一切等你爹回來再做決定。”
朱標了解自己的母親,聽這語氣就知道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他也沒有再爭論,隻是失望的道:
“我知道了。”
馬皇後沒有解釋太多,作為儲君必須要經曆很多,才能成長起來。
失望、失落本身也是一種經曆。
接著她就動手給朱元璋寫信,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詳細的講了一遍。
開封。
朱元璋發現這次的信特別厚,就隱約猜到事情可能和馬鈺有關。
拆開信就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看到馬鈺攻擊孔子,他非常的高興。
不隻是孟子的思想大逆不道,就連孔子都是偽君子。
咱就說儒家可用而不可重,果然如此。
真治國還得靠法家。
關於大明律是重刑還是慎刑,他心中的那杆秤再次發生了傾斜。
繼續往下看。
殷商禮器?刻有文字的甲骨?
他猛的站起身,因為太過激動不小心碰到了桌案,上麵的奏疏、文書等物品,‘嘩啦啦’散落一地。
門外的趙二虎聽到動靜,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情。
‘當啷’抽出腰間的佩刀就衝了進來。
當看清楚狀況,連忙下跪請罪。
朱元璋哪有心思理他,喝道:“出去出去,沒有咱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等趙二虎退下,他也沒收拾地上的東西,再次翻看書信。
真的,竟然真的是殷商禮器。
發現的過程堪稱神奇,在沒有絲毫線索的情況下,硬是靠著想象力找到了蛛絲馬跡。
這智慧……可惜如此大才竟不能為我所用啊。
不過這馬鈺也是個大才,雖然不能和他長輩比,但能成功給宋濂下套,可見也是學到幾分本事的。
可以考慮將他赦免。
至於殷商禮器是真是假,他自然不會這麽輕易就相信。
可即便有萬分之一的概率是真的,都值得他慎重對待。
甚至可以說,此事和北伐同樣重要。
對於如何處置馬鈺,他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如果殷商禮器是真的,那僅憑這個貢獻,就足以饒他一命。
至於如何使用他,留待以後再說吧。
接著朱元璋再次將推理過程看了一遍並熟記於心。
然後來到軍用地圖前,回憶自己看過的書籍,大致確定了殷商京畿所在地。
不過史書記載的比較模糊,他確定的範圍有兩處。
不要奇怪為啥會是兩個地方,因為夏商西周的都城是不固定的。
會根據實際需要遷都。
所以史書上對於夏商周的京畿描寫,存在著很大的差異。
如果不懂這一點,會認為史料記載太不靠譜了,竟然有這麽大的衝突。
明白這一點的才知道,史料上描寫的壓根就不是一個時期的都城,自然也就不一樣。
朱元璋圈出來的兩個地方,一處在陝西的某地,一處在河南彰德府。
而彰德府後來改名為安陽。
確定了兩個大致地點,朱元璋就坐不住了,立即將徐達和常遇春叫了過來。
“咱要去彰德府。”
徐達大驚,道:“上位三思,彰德府乃前線兵凶戰危。”
“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您乃大明天子,豈可以身犯險。”
常遇春也說道:“是啊,若您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是以死謝罪也無法彌補啊。”
徐達不禁瞪了他一眼,你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朱元璋自然知道老兄弟在擔憂自己的安全,但他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而且這倆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就沒有隱瞞他們。
將寫有甲骨文信息的那幾頁信紙抽出來,遞給他們道:
“你們一看便知。”
竟然和娘娘的信有關?兩人都很驚訝,接過湊在一起看了起來。
等看到殷商禮器以及殷商文字的時候,徐達也震驚的一下站起身。
沒有防備的常遇春被撞了個踉蹌,氣道:
“你一驚一乍的幹什麽?”
徐達沒有理他,激動的道:“上位,此事可當真?”
朱元璋說道:“妹子都給咱寫信了,可見是有很大可能為真的。”
“而且不論是真是假,這麽大的事情都值得咱親自跑一趟。”
徐達卻搖頭道:“此事確實非同小可,不過對大明來說也隻能算是錦上添花。”
“實在不值得您以身犯險。”
常遇春揉了揉被撞的頭,道:“是啊,何況禮器埋在地下,一時半會也丟不了,晚一些時候再去尋找也不遲啊。”
朱元璋笑道:“鄱陽湖那麽危險咱都沒怕,區區彰德府又算得了什麽。”
徐達說道:“鄱陽湖那是被逼無奈,我們隻能孤注一擲。”
“現在一統天下在即,您實無必要再冒這樣的險。”
見朱元璋依然想去,他猛然想起之前收到的一條情報,連忙說道:
“根據我收到的情報,真定府附近有疫病發生,很可能會波及彰德等地。”
“我們是不怕元軍,可不能不怕疫病啊。”
在太平年間,再小的疫病也是大事,皇帝要親自處理的。
可在戰亂年代,各種疫病非常頻繁,已經不算什麽特別大的事情了。
隻有那種波及數州乃至數省的重大災疫,才值得他們特別重視。
但這不代表疫病就不危險了,能避開還是避開的好。
所以在確定這條消息的真實性之後,朱元璋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
“哎,隻能等後麵再派人去尋找了。”
見他失望的樣子,常遇春說道:“要不先派人去打探一番?”
朱元璋搖頭道:“不可,如此大事不能走漏任何風聲。”
“若給元朝得知,恐怕會影響北伐戰事。”
雖然蒙古人不在乎漢人的這些玩意兒,可不代表他們不知道這東西對政治的影響力。
就算我拿不到,也不能便宜了你姓朱的。
很有可能會調集大軍去彰德府搞破壞。
萬一給他們找到了,那就真哭的地方都沒了。
不過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朱元璋也沒有心思繼續待在開封了。
況且,那馬鈺身上藏著很多秘密,是時候回去親自見一見他了。
於是他就對徐達和常遇春說道:“我準備這兩日就返回應天。”
“本來還想為你們舉行過出征儀式再回去,現在也隻能作罷了。”
徐、常二人生怕他一個想不開跑去彰德府,巴不得他早點回應天。
一聽說他要走,心裏那叫一個高興。
連忙說了一番客套話,然後高高興興的將他給送走了。
朱元璋倒也沒有生氣,他豈能不知道老兄弟的想法,隻是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應天府大牢裏的馬鈺還不知道,他即將麵對終極大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