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徹底擊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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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苦了!”
    千葉縣警察本部,抽煙室。
    一大群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警察正窩在裏麵來口華子,一個個吞雲吐霧,不亦樂乎。
    警察這一行的收入相對於工薪階層來說是很高的,僅次於金融律師醫生這些,但是壓力也是很大的,尤其是這些幹刑事要參與偵緝的,多多少少都有抽煙的習慣。
    外麵跑進來了一位千葉縣本地的巡查長,大約二十八九歲不到三十歲,手裏提著兩大袋塑料袋,進來之後點頭哈腰地向本廳的大爺們鞠躬,那諂媚相,那卑微樣,那細聲細氣的低姿態,完全對不起身上的巡查長警徽和千葉縣警察的徽章。
    前文曾經說過,巡查長這個職位是非正式職位,為的就是給警階最低級的巡查多年無法升職的一個安慰,一般來說一個巡查如果5年都沒法升職就可以被晉升為巡查長了,如果10年還是巡查,就可以自動晉升為巡查長。
    也不怪這位巡查長如此卑微,在場的幾位有警視廳的職業組比他年紀還輕的警部,有搜查一課的骨幹非職業組二十年來辦案超過三百件的精英,沒有一個是地方分部惹得起的。
    至於抽煙室裏麵警視廳的大爺們也很自然地接受了地方分部的服侍。
    其實日本、韓國和其他國家都一樣,作為儒教文化非常濃厚的地區,官僚們自然有其一番高傲做派,奈何日本這地方,監管和投訴很嚴格,存在大量地方自治團體,市議員縣議員區議員都要直選,所以下到基層上到高層總給人一種卑微討好笑臉相迎的作態。
    但實際上,他們隻是害怕投訴,害怕失去選票而已。
    真到了體製內部,對警視廳的這些刑警來說,警察廳坐辦公室的是天官,可對地方分部來說,他們這些本廳來的也是不折不扣的天官,一個個威風做派都是擺足了的。
    著名的啟蒙思想家、法學家長崎素世曾經說過“權力隻對權力的來源負責”,莫過於此。
    地方巡查長將袋子裏的綠茶遞給每一位警官,然後再把一盒盒的燒鳥卑微地送到他們的手邊,順便偷偷地聽他們正在聊什麽,如果能和本廳的精英們搭上話,居酒屋吹牛都是莫大的資本。
    “怎麽樣?西條康惠招認了麽?”第十三係的日暮警部拿起一串蔥燒雞肉串,就著煙和綠茶吃了下去。
    “沒有,真難搞啊。”第一係的香阪警部也痛苦地搖頭:“無論怎麽說,她都沒有任何反應,她否認了所有的指控,堅定地告訴我們日誌裏麵的東西是她幻想的,不是真的,她沒有殺人,也不是她分屍的動物。”
    &nd,這臭小子真是欠教育!”柏木仁回想起自己動手的經曆,還是氣得臉色通紅。
    “柏木桑,你別管這事了,你之前打人的事,還要拜托監察和地檢那邊通融呢。”香阪警部苦惱地搖頭:“幸好有監控拍到是她先動的手,我們可以強行說你是自衛,不然你要被地檢起訴的!”
    一聽到地檢,柏木仁的臉色更難看了,他也知道自己衝動了,嚴格來說在審訊時膽敢動手打人還是未成年人,最好也是個調崗降板處理,再嚴重點要辭退的。
    “岡田呢?”白鳥翔警部吃著烤雞皮串,還不動聲色地伸手從下屬的盒子裏拿走了他的烤橫膈膜串,讓下屬敢怒不敢言。
    “岡田不抽煙,上杉和公安那邊正在商量對策。”
    一聽到公安,在場的刑警們臉色全都不好看。
    最後還是讓這群公安橫插了一杠啊!
    上杉宗雪這邊自然也收到了千葉縣警察本部的“犒賞”,他站在審訊室外麵通過單向玻璃注視著坐在裏麵的西條康惠。
    看著她空洞的眼神注視中那明顯的惡意,上杉宗雪有了種錯亂的感覺。
    好像坐在那裏的不是西條康惠,而是剛剛蘇醒之後的自己。
    那時的自己也懷著這樣空洞的眼神,對全世界都充滿了惡意,肚子裏懷揣著一大坨沒法跟別人講的秘密,木然而無趣地過著生活。
    本質上來說,他和西條康惠其實是一類人。
    著名的貝斯手哲學家,唯意誌論的創始人要楽奈曾經說過這樣的一句話,人生就像鍾擺一樣,在痛苦與無聊之間搖擺。當欲望得不到滿足時就會痛苦,當欲望得到滿足時就會無聊。
    西條康惠曾經感覺很無聊,是屠戮讓她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快樂。
    上杉宗雪也曾經感覺很無聊,是美琴姐讓他第一次體驗到了這個世界的快樂。
    上杉宗雪是被治愈的西條康惠,西條康惠是壞掉的上杉宗雪。
    該死,自己不會也真的有反社會人格吧?
    上杉宗雪想起了一個有點恐怖的念頭。
    “調查過了,這家夥在學校沒有朋友,也沒有男朋友,沒有感興趣的事情……如果屠宰的話勉強算一個,沒有什麽特別的興趣,家人也完全搞不懂她到底喜歡什麽。”在上杉宗雪的背後,公安部管理官一條薰警視將一瓶低的三得利烏龍茶送到上杉宗雪麵前:“可能對這樣的人來說,殺戮不僅是她的興趣,更是她生活的全部了吧?”
    “這樣的人,其實我們公安也有遇見過,有些恐怖分子是真的把恐怖活動作為自己的人生意義存在的。”一條警視走到上杉宗雪的身邊,隔著玻璃看著裏麵的西條康惠:“怎麽樣,需不需要我們公安找個懂這方麵的人來?”
    “正因為殺戮是她生活意義的全部,所以她才渴望成為人類吧?”上杉宗雪開口了:“如果有人能夠理解她的世界,她絕對會開始滔滔不絕地訴說自己的一切的?”
    “喂!上杉顧問!你腦子沒出問題吧?”一條警視被上杉宗雪的言論震驚了:“你難道想和一個對小學生出手的連環殺人犯共情麽?你難道要為她辯白麽?”
    “怎麽可能!”上杉宗雪冷笑著說道:“如果可以,我想現在就槍斃她。”
    “這才對,可惜她未滿20歲,否則真有可能被判死刑。”一條警視這才放鬆許多。
    日本是20歲法定成年,隻有20歲之後才有可能被判死刑,但是日本的最低刑事責任年齡經過多年的修改已經從20→18→16→14了,也就是說西條康惠如果罪名成立是肯定要坐牢的,但是因為她還不是法定成年人,不可能被判死刑。
    “我在思考一個問題。”上杉宗雪突然說道:“既然她這麽喜歡殺戮,為什麽不對父母和弟弟下手呢?”
    “恐怖分子的世界,搞不懂啊。”一條警視本想說大概她知道這樣做就沒地方吃飯睡覺了,但是轉念一想這麽癲的人大概也不會考慮這個,於是改口說道:“怎麽樣,要聯係一下她的家人麽?”
    “我試一試吧。”上杉宗雪想了想,推開房門進去。
    他想試試能不能用自己過去的世界去觸碰西條康惠現在的世界。簡潔幹淨清冷的審訊室內,上杉宗雪坐到了西條康惠的麵前。
    女孩似乎有了點反應,她抬頭看了上杉宗雪一眼:“你終於來了。”
    “能說兩句麽?”上杉宗雪低聲問道,他沒有爭得西條康惠的同意,就自顧自地說道:“好想成為人類啊。”
    “…………”女孩空洞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恨意和瘋狂。
    “蘇醒在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從小時候開始,周圍的人,周圍的物都很奇怪,在課堂上,你看著他們,覺得他們好像人類,他們會笑,會叫,會吵架,但那些東西都像是泡沫,不真實,也無法觸碰到。”
    “笑是什麽,嘴巴張開露出牙齒就是笑麽?哭是什麽,把眼睛閉起來就是哭麽?”
    “你看不明白周圍人的表情,你不知道他們是笑還是在哭,你也想笑,你也想哭,但你不知道那是什麽,這些東西和你沒關係。”
    “你沒有按父母希望那樣,成為一個人類,你很無聊,你很想做點什麽,但是做什麽都無聊。”
    女孩的瞳孔微微放大。
    “母親打工很辛苦,但她並不需要你,真正需要你的是你的爺爺奶奶。”上杉宗雪冷冰冰地說道:“爺爺奶奶從未把你當成過真正的親孫女,他們隻是把你當成了一個童工使喚,它們安排了最重的活給你,還讓你一個小學生去幹殺雞殺魚這種麻煩事。”
    “但是你卻很高興,因為你被需要了,你有了必須做而且不得不做的事,這讓你的生命有了意義,雖然是被迫的,但你被需要了。”
    “你認為你成為了一個人類,從被需要的那一刻開始,殺戮就和西條康惠這個人類綁定在一起了,當顱骨落地,鮮血流淌的那一刻,你找到了生命的意義。”
    女孩脖子上的筋開始抽動。
    “母親再婚了,爺爺奶奶去世了,突然,西條康惠存在的意義消失了,她還活著麽?是,她還活著,但是和死人沒有兩樣了,因為你不再被需要了,你不知道應該幹什麽。”
    “繼父拚命地討好你,你其實也知道,弟弟總是把好東西分給你一半,你其實也明白,但是你無法回應這種感情,家人越是討好你,越是試圖接納你,你就越無所適從。”
    “你想要的不是這個。”上杉宗雪冷冷地說道:“你隻是想要一個殺戮指令,讓你感覺你活著還有些許意義。”
    “沒人對你下令,你就創造了一個。”
    “不過你放心,西條女士,從今天開始,再也不會有人愛你了,再也不會有人關心你了,再也不會有人費勁周折討好你了,西條女士,你會在監獄和少管所裏麵享受永恒的無聊。”上杉宗雪冷酷地說道:“這日子會很長,非常地長,長到你忘記掉外界的世界是怎麽樣的,長到你以為天空是四方形的,長到你忘記了那些人的模樣。”
    “你的弟弟不會再來見你了,他現在很害怕你,討厭你,他對你的唯一需要就是,永遠消失,再也不會有人天天注意你,拿到什麽好東西都分你一半了。”
    上杉宗雪說完了。
    “哈哈哈”西條康惠終於笑了出來:“啊哈哈哈哈”
    “你搞錯了,不是,不是需要。”凶手終於露出了扭曲的麵容,她先是露出了喜悅的表情,一邊笑,一邊很迷惘地說道:“沒有你想的那麽複雜,體製的走狗啊。”
    “殺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隻是突然想,所以就那樣做了而已。”她提起土肥圓的死,就像是踩死了一頭蟑螂那樣隨意。
    “那你為什麽沒有對你的家人出手?”上杉宗雪追問道。
    “………………”西條康惠不語。
    “因為你還在期待著被需要,你總覺得都這樣了,他們肯定會有所反應吧?”上杉宗雪接著說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結果了。”
    “公安已經給你辦了新的身份,名為西條康惠的人已經不存在了,你的父母和弟弟都同意讓你從他們的身邊消失,你的同學會得知你轉學了,你的鄰居會知道你外出留學了,你的存在會被抹去,並在完全封閉的情況下接受審判。”
    “少女c,這是你以後的名字。”
    “你永遠都不會被需要了,永遠。”上杉宗雪掏出了她家人簽署的放棄家庭關係的聲明。
    “你永遠都無法變成人類了。”
    “咚”此言一出,有什麽東西破碎了,少女c猛地用手砸著椅子扶手:“他在他打,他知道那家夥受夠了!”
    “然後他擊中了他,就像!”少女c越來越用力地敲打著椅子的扶手:“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是他叫我做的!我喜歡這樣做。”
    “他是誰?”上杉宗雪敏銳地找到了她話語中奇怪的地方。
    “殺了你!”然而,西條康惠卻將空洞的目光轉向了上杉宗雪,那雙空洞的眼眸中閃爍著來自根源的此時之惡,她神經質地吼道:“要不是你,不會變成這樣!”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無終恨意,狂風暴雨。
    說完,西條康惠大吼一聲,揮起拳頭就朝著上杉宗雪砸過來!
    上杉宗雪立即後退,因為桌子的阻隔,西條康惠的肚子頂了一下焊死的桌子沒頂動,上半身砸在桌子上,但她好像感覺不到疼,隻是抬起頭死死地盯著上杉宗雪。
    “住手!”外麵的刑警和公安立即衝進來將西條康惠死死地摁住。
    上杉宗雪立即從審訊室裏抽身,他麵色複雜。
    “他”是誰?
    然而,還沒有來得及和其他人交流,裏麵就立即傳出了喜訊。
    “上杉顧問,一條警視,她招供了!”
    “西條康惠招供了,她承認她犯下了三起命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