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薑在勳抵達片場時，發現氣氛比昨天還要壓抑。
    跟工作人員打聽得知。
    第二集的收視率——10.5%。
    不增反降。
    這意味著什麽？
    首播即巔峰，然後一路下滑。
    這是所有劇組最害怕的局麵，尤其是在SBS投入大量資源、金恩淑編劇親自坐鎮的情況下。
    更糟的是，網上的負麵評論已經如潮水般湧來——
    “金歎和車恩尚站一起像少爺和保姆。”
    “建議換金智媛當女主，至少顏值配得上財閥少爺。”
    “金恩淑是不是江郎才盡了？”
    “……”
    樸信惠坐在化妝間裏低頭刷著手機。
    她的表情很平靜，但化妝師還是察覺到了異樣——肩膀比平時繃得更緊，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信惠xi，要補一下唇妝嗎？”
    化妝師小心翼翼地問。
    “嗯，麻煩你了。”
    她微笑了一下，但笑意卻沒到眼底。
    另一邊。
    李敏鎬站在走廊盡頭。
    經紀人正低聲跟他說著什麽。
    他隻是偶爾點頭，但眼神始終沒聚焦。
    薑在勳正好撞見這一幕。
    猶豫片刻，還是走過去跟李敏鎬打了聲招呼：
    “哥，早上好。”
    李敏鎬回過神，勉強扯了扯嘴角：
    “啊，在勳啊，早。”
    他聲音比平時低沉幾分，顯然也被收視率影響了心情。
    ——這就是收視率不佳的劇組常態。
    導演組緊急開會，編劇組連夜修改劇本，演員們強打精神投入拍攝，但每個人心裏都繃著一根弦——
    “這部劇會不會撲？”
    薑在勳走到自己的休息區翻開新改的劇本。
    他的戲份確實增加了，但壓力也隨之而來。
    如果觀眾對主線CP不買賬，他和鄭秀晶的副線再出彩，也救不了整部劇的頹勢。
    “喂。”
    鄭秀晶不知何時站在他旁邊，手裏拿著兩杯冰美式，遞給他一杯。
    “謝了。”
    薑在勳接過咖啡，發現她的表情也不太輕鬆。
    “網上評論看了嗎？”
    “看了，罵得挺狠的。”
    鄭秀晶抿了抿唇：
    “但我們的片段收視率是峰值。”
    薑在勳愣了一下，隨即明白她的意思——觀眾罵歸罵，但至少對他們倆的戲份是買賬的。
    鄭秀晶抬眼看他，眼神難得認真：
    “所以……我們得演得更好。”
    “嗯，一定。”
    片場的嘈雜聲突然遠去。
    鄭秀晶狀似隨意地問道：
    “可是，我是愛豆轉型，沒係統學過微表情控製，演技也沒那麽好……所以，具體該怎麽做才能更自然？”
    薑在勳下意識進入教學模式：
    “可以試試斯坦尼的觀察法，觀察、分析、轉化、體驗……”
    “所以你打算讓我觀察多少對情侶？”
    鄭秀晶突然打斷他。
    薑在勳一怔。
    他這才想起眼前人不僅僅是李寶娜，還是函數團的水晶。
    “與其觀察別人……”
    鄭秀晶別過臉去看遠處的正在拍攝的樸信惠：
    “倒不如直接體驗。”
    薑在勳的反射弧終於完成了一次跨半球旅行：
    “啊？”
    “我是說……我們私下應該像RM裏那樣相處！”
    她突然彎腰湊近薑在勳：
    “比如現在——尹燦榮會怎麽反應？”
    片場嘈雜聲突然像被按下靜音鍵。
    薑在勳僵在原地。
    劇本第37場突然在腦海自動播放：【尹燦榮無奈輕笑，伸手揉亂李寶娜的劉海。】
    他的手指動了動，卻在即將觸到鄭秀晶發絲的瞬間急轉彎。
    最終隻是尷尬地摸了摸自己後頸：
    “會、會笑場吧。”
    鄭秀晶的睫毛在他眼前顫了顫，突然直起身子：
    “看來薑老師的理論派演技還需要實踐啊~”
    “……”
    薑在勳低頭猛嘬一口冰美式，冰塊碰撞的聲音格外清脆。
    “我去補妝了，待會兒見。”
    “嗯……”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薑在勳長舒一口氣。
    片場的嘈雜聲重新湧入耳膜。
    李聖經那天的質問突然在耳邊回響——
    “真情實感和營業感情能不能分得清？”
    當時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此刻卻像被搖晃過的碳酸飲料，咕嘟咕嘟冒著不確定的氣泡。
    薑在勳摸出手機，點開與李聖經的聊天窗口。
    上一條消息還停留在淩晨的航班信息。
    光標在輸入框閃爍許久，最終打出：
    【滬上冷嗎？】
    發送鍵按下三分鍾後，對話框依然靜默。
    薑在勳盯著手機屏幕發呆，直到場務拿著通告單過來提醒：
    “在勳xi，十分鍾後拍攝！”
    “啊，好的。”
    他鎖上手機，抬頭望向片場——
    樸信惠已經調整好狀態，正和李敏鎬對戲；鄭秀晶跟金智媛坐在角落小聲討論著什麽，餘光卻瞥向他；工作人員來回穿梭，為下一場戲做準備。
    一切如常。
    隻有薑在勳口袋裏的手機，安靜得像塊石頭。
    三場戲的間隙裏，他機械性地重複著解鎖鎖屏的動作。
    直到場務第五次叩響休息室的門，薑在勳才驚覺片場的日光燈早已取代晨光，通告單上的拍攝地點不知何時變成了【SBS人氣歌謠打歌舞台】。
    後台走廊擠滿了待機的偶像組合。
    鄭秀晶飾演的李寶娜踩著高跟鞋穿梭其中，逢人就問：
    “請問看到我父親了嗎？”
    ——鏡頭切換至打歌舞台。
    “歐巴。”
    客串MC的金希澈轉頭：
    “噢，是我們寶娜啊。”
    “有看到我父親嗎？”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告訴你。”
    “什麽？”
    “喜歡圭賢還是我？”
    鄭秀晶歪頭思考兩秒，突然綻放笑容：
    “燦榮~”
    “什麽燦榮？”
    金希澈瞪大眼睛：“你男朋友？”
    就在這時——
    “叮！”
    手機短信提示音響起。
    她低頭一看，是尹燦榮發來的消息：
    【你在跟別的男人做什麽？】
    鄭秀晶疑惑地環顧四周，第二條消息緊接著彈出：
    【這裏。】
    鏡頭隨著她的視線轉向觀眾席最後一排——
    薑在勳飾演的尹燦榮正舉著手機，朝她笑著揮手。
    “燦榮呀~”
    鄭秀晶瞬間眼睛發亮，連告別都顧不上與金希澈說，當即就朝觀眾席飛奔而去。
    舞台燈光追著她的身影，將她的雀躍照得閃閃發光。
    按照劇本情節。
    她應該在薑在勳麵前急刹車，然後傲嬌地抱怨“怎麽回來也不提前說”。
    但——
    “砰！”
    她像顆小炮彈般直接撞進薑在勳懷裏。
    衝擊力讓他踉蹌後退兩步。
    導演的拳頭懸在半空。
    原本要喊“哢”的動作硬生生轉成示意攝影師推進特寫。
    薑在勳此刻本應該無奈地說“慢點，別摔到”，然後牽起她的手離開。
    但鄭秀晶的下巴正抵在他胸口，睫毛忽閃忽閃地眨著，眼睛裏盛滿舞台折射的碎光:
    “有沒有想我？”
    （這丫頭擅自改台詞？！）
    薑在勳的瞳孔地震被特寫鏡頭完美捕捉。
    他的手掌下意識撫上她後腦勺，指尖陷進柔軟的發絲時才驚覺該接詞：
    “超級想你。”
    “那我超級加倍想你！”
    鄭秀晶得寸進尺地收緊手臂，洗發水的橙花香突然變得存在感極強。
    薑在勳感覺有隻蝴蝶在胸腔裏瘋狂撲棱，但台詞卻流暢得不像話：
    “那我超級超級加倍想你！”
    “那我超級超級超級加倍想你！”
    “那我超級的N次方想你。”
    “我想你的程度等於宇宙原子總數！”
    “……”
    “哢！”
    導演舉著喇叭笑罵：
    “你倆當這是《數學王國》兒童節目呢？”
    “哈哈哈——”
    現場爆發出善意的哄笑聲。
    原本因為收視率低迷而緊繃的片場氛圍，竟被這對活寶的即興發揮衝淡了不少。
    燈光師甚至故意打了道追光把兩人籠罩在暖黃色的光暈裏。
    鄭秀晶像被燙到般猛地鬆開手，卻還強裝鎮定地衝導演吐了吐舌頭：
    “劇本上寫著"兩人擁抱"嘛……”
    話音未落就躲到監視器後麵，卻又忍不住偷瞄薑在勳的反應。
    薑在勳還保持著雙臂張開的姿勢僵在原地。
    聽到眾人的笑聲才如夢初醒地撓了撓頭。
    “哎一古——”
    金希澈握著MC提詞本溜達過來，胳膊肘故意撞了下她：
    “我們水晶現在拍戲還是公費戀愛啊？”
    “才不是！”
    鄭秀晶急得跺腳，手忙腳亂去捂他的嘴：
    “是劇本要求！”
    “哦？”
    金希澈挑眉後仰：
    “要不要我打電話問問傑西卡，劇本第幾頁寫著要抱這麽緊？”
    “呀！金希澈！”
    鄭秀晶扭頭抄起道具桌上的玩偶砸過去。
    金希澈早有預料地側身閃避——
    “啪！”
    毛絨玩偶不偏不倚砸在過來看回放的薑在勳臉上。
    “唔！”
    薑在勳眼前一黑，下意識接住緩緩滑落的毛絨玩偶。
    在抬頭時，正好撞見鄭秀晶驚慌失措的表情——
    她雙手捂嘴，眼睛瞪得圓圓的。
    金希澈憋笑憋出內傷，臨走前還不忘補刀：
    “準頭不錯嘛，要不要考慮轉行棒球選手？”
    鄭秀晶狠狠瞪了他一眼，小跑過去對薑在勳解釋道：
    “對不起，我不是要砸你......”
    話音被突然按在頭頂的毛絨玩偶打斷。
    “報仇了。”
    鄭秀晶愣在原地。
    玩偶軟綿綿的重量壓著她的發頂，薑在勳的手指還虛搭在上麵，指節蹭過她額前的碎發，帶起一陣細微的癢。
    他的眼睛在片場雜亂的燈光下顯得格外亮，像是盛了一汪晃動的蜂蜜水，甜得讓人心尖發顫。
    ——撲通。
    鄭秀晶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突然放大，震得耳膜發疼。
    “......”
    導演眯著眼睛盯著監視器，突然轉頭問攝影師：
    “這段拍下來沒？”
    “啊？”
    攝像師手忙腳亂檢查機器：
    “沒、沒開機......”
    導演咂了咂舌：
    “以後拍他們倆的戲，喊哢後也留一台機器繼續錄。”
    場記趕緊在小本子上記下這條新規。
    副導演湊過來小聲問：“要補拍剛才那段嗎？”
    導演擺擺手：
    “不用，鏡頭外真實的化學反應比設計的更自然。”
    ……
    場務收起最後一塊反光板時，漢江對岸已亮起零星星光。
    兩人這段即興發揮的擁抱戲的保留。
    後續補拍了銜接台詞的近景鏡頭。
    更衣室內。
    薑在勳解開戲服領帶時，手機在儲物櫃裏嗡嗡震動個不停。
    屏幕亮起。
    鎖屏界麵堆疊著17條未讀消息。
    最上方是金大元發來的長串語音。
    他點開第一條，經紀人興奮的聲音立刻炸響：
    “在勳啊！SBS想給你開檔FM電台！每周兩期，每期90分鍾，名字暫定《在勳的月光兜風》！”
    第二條語音緊接著播放：
    “製作組說第一期可以邀請嘉賓幫忙撐場，你想找誰？你老師還是林允兒？”
    第三條：
    “對了，台裏還問你對薪資有沒有要求——”
    薑在勳揉了揉太陽穴，暫時沒回複，繼續往下翻。
    李光洙發來了三條日常問候：
    【在勳啊，今天拍戲順利嗎？】
    【聽說你們劇組收視率不太行？】
    【要不要出來喝一杯？我知道清潭洞有家隱藏酒吧。】
    再往下——
    樸炯植連發三張死亡角度醜照。
    指尖劃到最後。
    李聖經的消息安靜躺在最底層。
    【李聖經】：冷。
    配圖是滬上外灘的夜景。
    燈火璀璨的陸家嘴倒映在酒店玻璃窗上。
    照片邊緣隱約可見灰藍色圍巾的一角，正是他淩晨四點笨手笨腳係上的那條。
    光標在對話框閃爍許久，他最終隻打出：
    【多喝熱水】
    又刪掉。
    【滬上時裝周順利嗎？】
    太官方。
    【圍巾夠暖嗎？】
    像在邀功。
    正當他糾結時，更衣室門突然被敲響。
    “薑老師。”
    鄭秀晶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金編劇新加的圖書館戲份台詞太多了，明天我們私下對對戲可以嗎？”
    “私下排練會不會……”
    鄭秀晶瞬間截斷了他的話頭：
    “反正明天我們也都沒拍攝，對吧？”
    “好吧。”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他當然沒理由拒絕。
    “那明天見~”
    似乎覺得話語過於曖昧，她又補了一句：“記得帶劇本！”
    “好。”
    鄭秀晶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更衣室重歸寂靜。
    薑在勳低頭看向手機，李聖經的消息依然孤零零掛著。
    門外傳來場務收器材的碰撞聲，他這才驚覺自己對著手機發呆了十分鍾。
    匆忙換好私服推門時，正撞見鄭秀晶倚在走廊牆邊發消息。
    亮著的屏幕界麵赫然是與金智媛私聊【明天穿什麽】的kakao。
    “還沒走？”薑在勳愣住。
    鄭秀晶迅速鎖屏：
    “在等經紀人接我。”
    “哦，明天見。”
    “明天見~”
    走向停車場的路上，薑在勳的手機震了一下。
    【李聖經】：片場怎麽樣？
    他望著遠處SBS大樓的霓虹燈牌，突然不知該怎麽描述今天的混亂——
    即興擁抱、玩偶砸臉、還有那句“宇宙原子總數”的荒唐台詞。
    最終隻回了一句：
    【收視率會好的】
    幾乎是同時，新消息彈出：
    【我問的是你】
    夜風掠過漢江水麵，薑在勳站在路燈下盯著這五個字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動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