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紅薯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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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牛牛可不懂媽媽心裏那些彎彎繞繞的震驚和不適。
    在他純淨的孩童視角裏,眼前這漂亮的新房子隻意味著一件事——他的小夥伴軒軒和彤彤的家變得更酷、更好玩了!
    他的小臉上滿是純粹的驚歎和興奮,拽著媽媽的手就要往前衝:“媽媽你看!軒軒他們家變得好大好漂亮啊!像城堡一樣!我們快去找他們玩吧!”
    他拉了兩下,卻發現媽媽像腳下生了根似的,一動不動,隻怔怔地望著那房子,臉色變幻不定。
    牛牛急著要找小夥伴,哪有耐心等媽媽回神。
    他嘴裏喊著“我自己去找他們!”,便直接撒開了李娟的手,像隻歡快的小狗崽,噔噔噔地就朝著那嶄新的院落跑去。
    李娟被兒子一拽,這才猛地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驚叫道:“牛牛!別亂跑!回來!”
    她趕緊抬腳追上去,高跟鞋在不太平整的路麵上踩得有些踉蹌。
    牛牛跑進曬場,卻沒看到雙胞胎的身影,隻看到兩位老太太正坐在小板凳上,忙著將一大盆蒸煮好的紅薯切成條,然後仔細地鋪放在巨大的竹匾上晾曬。
    金紅色的紅薯條在冬日的陽光下泛著誘的蜜色光澤,空氣裏彌漫著一股甜甜的、溫暖的香氣。
    牛牛認得其中一位是雙胞胎的太奶奶,以前回來見過。
    他雖然急著找朋友,但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那些紅薯幹,小鼻子使勁吸了吸空氣中甜絲絲的味道,不自覺地吞咽著口水。
    這紅薯幹看著比他在城裏超市買的任何零食都要好吃!
    他仰起小臉,禮貌地打招呼:“阿太,你在幹什麽啊?”
    眼睛卻像被磁鐵吸住了一樣,粘在那些鋪開的紅薯幹上。
    江月娥抬起頭,看到是牛牛,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是牛牛啊,回來過年啦?阿太在曬紅薯幹呢。”
    她自然看出了小家夥那饞嘴的模樣,笑著拿起幾根已經晾得半幹、軟硬適中的遞過去,“想吃嗎?來,阿太給你幾根嚐嚐,可甜了。”
    牛牛眼睛瞬間亮了,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伸出小手就要去接那誘人的零食。
    就在他的小手指即將觸碰到紅薯幹的刹那,一隻塗著精致指甲油的手猛地伸過來,用力將他拽了回來。
    力道之大,讓牛牛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是追上來的李娟。
    她緊緊箍著兒子的胳膊,臉上堆起一種刻意的不讚同,聲音拔高,帶著明顯的教訓口吻,看似在對兒子說,實則每一個字都清晰地落入了江月娥和旁邊吳桂香的耳中:“牛牛!媽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能隨便吃外麵的東西!不幹淨!吃壞了肚子,肚子痛要打針吃藥怎麽辦?你怎麽就是不聽話!”
    那“不幹淨”三個字,她咬得格外重,眼神掃過那晾曬著的紅薯幹和兩位老人沾著些許紅薯漿的手,嫌棄之意幾乎不加掩飾。
    她並非真擔心衛生,隻是潛意識裏無法接受自己精心養育、吃慣進口食品的兒子,去吃這“鄉下”土灶裏做出來的東西。
    江月娥臉上的慈祥笑容瞬間淡了下去。
    若是以前,她或許會訕訕地笑笑,自嘲一下農村條件差。
    但如今,被孫女江晚檸影響,見識多了,底氣足了,她的脾氣也不再像過去那樣一味隱忍。
    她沒說什麽,隻是默默地、慢慢地將遞出去的那幾根紅薯幹收了回來,輕輕放回了竹匾裏,然後繼續手上的活兒,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她甚至沒看李娟,隻是不痛不癢、語氣平淡地回了一句,聲音不大,卻像根小針:“哦,牛牛腸胃這麽嬌貴,那是要注意點的。”
    這話聽著沒毛病,卻像軟釘子一樣,輕輕巧巧地反彈了回去。
    江牛牛眼巴巴地看著那幾乎到嘴邊的、散發著甜蜜香氣的美食就這麽飛了,再聽到媽媽嚴厲的責備和太奶奶似乎不再給他的話,巨大的委屈和失望瞬間湧了上來。
    “哇——!” 他頓時放聲大哭起來,小身子用力扭動著,試圖掙脫媽媽的鉗製,“我要吃!我要吃紅薯幹!阿太給我的!哇……媽媽壞!壞!我要吃嘛!嗚嗚嗚……”
    江牛牛的哭聲嘹亮而委屈,在空曠的曬場上顯得格外刺耳。
    更是直接將李娟那點虛偽的“教養”麵具擊得粉碎,隻剩下尷尬和難堪。
    他一邊哭一邊掙紮,小手指著竹匾裏那些金燦燦的紅薯幹,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我要吃!阿太給我的!媽媽壞!嗚嗚……就要吃嘛!”
    李娟被兒子哭得心煩意亂,臉上火辣辣的。
    生怕有人被這哭嚎聲吸引過來,看她的熱鬧。
    她本想維持著城裏人的體麵,用“衛生”和“規矩”來掩飾自己的嫌棄,卻被兒子這一哭和自己剛才那番不過腦子的刻薄話徹底撕破了偽裝。
    江月娥搖了搖頭,慢條斯理地繼續著手裏的活計,將切好的紅薯條均勻鋪開,仿佛身邊的哭鬧與她無關。
    但這種無聲的漠視,比直接的指責更讓李娟難堪。
    吳桂香在一旁看著,嘴角撇了撇,顯然也對李娟剛才那番話很是不以為然。
    李娟騎虎難下,想拽江牛牛離開。
    誰知江牛牛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開始撒潑。
    李娟了解自己的兒子,要是打不成目的,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憋屈和尷尬,臉上擠出一個極其不自然的笑容,聲音也放軟了許多。
    隻是語氣裏還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傲慢。
    “江……江奶奶,那個……真對不起啊。”她艱難地開口,眼神飄忽,不太敢看江月娥,“我剛才……剛才也是太著急了,怕孩子亂吃東西鬧肚子,說話沒過腦子,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她推了推還在抽泣的兒子:“牛牛,快,跟阿太說謝謝。”
    牛牛才不管媽媽的道歉,他隻關心他的紅薯幹,抽抽噎噎地看著江月娥,帶著濃重的鼻音說:“謝謝阿太……牛牛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