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娥這才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李娟一眼，也沒說接受也沒說不接受，隻是又拿起剛才那幾根紅薯幹，遞向牛牛，語氣平和：“孩子想吃，就給他嚐嚐吧。自家地裏長的，自己蒸自己曬的，幹淨還是不幹淨，我們自己心裏有數。”
    這一次，李娟沒再阻攔。
    牛牛迫不及待地接過紅薯幹，塞進嘴裏就咬了一大口。
    下一秒，他哭得紅通通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那紅薯幹入口是恰到好處的柔韌，牙齒咬下去，帶著微微的阻力，隨即是濃鬱的、天然的紅薯甜香在口腔裏爆炸開來！
    這種甜，絕非市售零食那種齁人的糖精味，而是溫和、醇厚、帶著陽光和土地氣息的甘甜，越嚼越香，軟糯中又帶著一絲嚼勁，好吃得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唔！好甜！好好吃！”牛牛瞬間破涕為笑，臉上還掛著淚珠，卻笑得像朵花一樣，三下五除二就把手裏的幾根吃光了，然後意猶未盡地舔著手指，眼巴巴地又望向竹匾裏那一片金紅，“媽媽！好好吃！我還要！”
    李娟看著兒子那副饞樣，再聽到他那毫不掩飾的誇讚，臉上更是掛不住。
    她既覺得這紅薯幹似乎確實不錯，又拉不下臉承認自己剛才錯了，更不想白白承人情。
    為了找回點麵子，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拿出一種“不就是點土特產嘛，我買就是了”的架勢，掏出錢包，抽出一張十塊錢紙幣，遞過去，語氣帶著施舍般的意味：
    “咳，孩子喜歡就行。那個……江阿奶，這紅薯幹我看著也挺好，給我來一斤吧。十塊錢夠了嗎？”
    她心想，這鄉下東西，十塊錢買一斤頂天了，說不定還有找。
    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吳桂香終於忍不住了，她把手裏的紅薯條往匾裏一放，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不客氣地開口道：“你當我們這是菜市場擺攤呢？十塊錢一斤？你想得美哦！”
    她指了指竹匾裏的紅薯幹：“你曉得這是啥品種的紅薯不？曉得我們費了多少工夫蒸曬不？這原本都是給農場上那些老客戶們預留的年貨，人家提前好久就訂了的，根本不對外賣！看在都是一個村子裏的麵上，你要是真想要，五十塊錢一斤，少一分都不行！”
    “五十塊一斤？！”李娟失聲叫了出來，眼睛都瞪圓了，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你們這簡直是搶錢啊！什麽金疙瘩紅薯幹要賣五十塊一斤？”
    她感覺自己是被對方當冤大頭宰了。
    這窮村子裏的東西，居然敢賣出天價？
    江月娥這時緩緩開口了，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底氣：“牛牛媽媽，我們農場種的蜜薯，生的賣出去就是三十塊錢一斤。這紅薯幹，你別看它現在還沒完全幹透，兩斤多的鮮薯也未必能曬出一斤幹貨。再加上人工、柴火、時間，桂香說的五十塊一斤，已經是看在鄉裏鄉親的份上，沒算我們搭進去的功夫錢了。”
    她頓了頓，看了一眼吃得正香、眼巴巴還想吃的牛牛，補充道：“你要是嫌貴，不買也沒關係。這點零嘴，給孩子吃著玩就是了。”
    這話更是把李娟將在了那裏。
    買？
    五十塊一斤買這紅薯幹，她覺得自己像個冤大頭。
    不買？兒子眼巴巴等著，自己剛才還擺出一副要買的架勢，現在退縮，豈不是更丟人？
    而且對方那語氣，分明是“你愛買不買，我們還不惜得賣呢”。
    她看著兒子渴望的眼神，感受著周圍若有若無的視線，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這五十塊錢一斤的天價紅薯幹，像一根魚刺卡在喉嚨裏，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買，實在肉痛且憋屈；不買，麵子上又下不來台，兒子還要鬧個沒完。
    就在這時，一個驚喜又帶著急切的聲音由遠及近：
    “等等！江嬸子！你剛說啥？這紅薯幹五十塊錢一斤？真的假的？！”
    隻見王麗芳風風火火地從養豬場那邊的方向小跑過來，身後還跟著她的小姑子錢文慧。
    兩人從養豬場回來就聽到了“五十塊一斤”的紅薯幹，臉上都帶著極度感興趣的神情。
    王麗芳衝到竹匾前，眼睛發亮地盯著那些金紅色的紅薯幹，仿佛看到的不是零食，而是金條：“嬸子，這紅薯我們能買嗎？”
    看到是王麗芳和錢文慧，江月娥臉上的表情柔和了許多，笑著解釋道：“麗芳，文慧，你們回來了。這紅薯幹啊，是做出來準備給大家夥當年禮用的，沒打算賣。”
    她頓了頓，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臉色僵硬的李娟，繼續平靜地說：“這不，這孩子媽媽看孩子喜歡，就想買點，我才臨時估摸著說了個五十塊的價格。。”
    這話聽著是解釋，但落在李娟耳朵裏，卻瞬間點燃了她的怒火！
    好啊！原來是根本沒打算賣的東西，是看她想買，才臨時起意故意抬價坑她呢！
    死老太婆，真夠黑的！
    她頓時覺得受到了巨大的羞辱，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也顧不得什麽體麵了，尖聲道：“好啊！原來你是故意坑我是不是？看我們是城裏回來的，就覺得我們人傻錢多好騙？五十塊錢一斤的紅薯幹，你怎麽不去搶銀行啊！死老太婆，心腸也太壞了！”
    她這“死老太婆”三個字一出口，現場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江月娥還沒說話，旁邊的錢文慧先不樂意了。
    她性格直爽，最見不得這種不知好歹還出口傷人的。
    她立刻上前一步，擋在江月娥身前，叉著腰，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哎哎哎！你說誰死老太婆呢？嘴巴放幹淨點！自己沒見識還怪別人？江嬸子開五十塊錢一斤，明擺著就是看在孩子麵上，給你占便宜！你倒好，不識好歹，還罵起人來了？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李娟被錢文慧連珠炮似的一頓嗆，氣得臉都白了，指著那紅薯幹：“五十塊一斤！這還不是坑人？你當我是沒買過紅薯幹的三歲小孩啊？超市裏最好的也就十塊錢頂天了！”
    王麗芳也皺起了眉頭，她雖然也驚訝於價格，但更看不慣李娟這態度，冷冷開口道：“那你的意思就是不想買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