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將省委書記辦公室染成深沉的靛藍色，林婉茹指尖剛觸到青瓷水杯，辦公桌上的座機突然發出刺耳鳴響。
    顯示屏上跳動的「澳門，288」字樣泛著幽藍冷光，如同毒蛇吐信時閃爍的信子。
    林婉茹的瞳孔微微收縮，馬上意識到了打電話來的是誰，懸在半空的手頓了頓，方才緩緩拿起聽筒，金屬按鍵的涼意順著指尖爬進血管。
    “喂……”
    聽筒裏傳出盛士林的聲音。
    “林書記好，我是盛萬良的兒子，盛士林。”
    “你想幹嘛？”
    林婉茹語氣平靜地問。
    “林書記日理萬機，還肯賞臉聽我這個商人說話？”
    聽筒裏傳來冰塊碰撞水晶杯壁的脆響，混著威士忌特有的醇厚香氣，盛士林的聲音不緊不慢地流淌而出，尾音卻似毒蛇吐信般帶著若有若無的嘶嘶聲。
    “《金融數據共享條例》既然已經過了明路，何苦再揪著不放？”
    他忽然輕笑出聲，背景音裏隱約傳來葡語侍者恭敬的問詢，旋即被紅酒入杯的潺潺聲蓋過。
    “您看這澳門的夜，霓虹璀璨得如同打翻的調色盤，可若有人非要掀起賭場的地毯——”
    話語突然頓住，聽筒裏傳來悠長的啜酒聲。
    “那些藏在暗紋裏的汙漬，沾了手，可就洗不幹淨了。有些水，攪渾了可就難清了。”
    他的語氣陡然變得輕柔，卻令人不寒而栗。
    “就像當年維盛集團的財務報表，或者某些人抽屜深處的‘私密賬本’，一旦見了光……”
    林婉茹將鋼筆重重拍在文件上，墨跡在《政府工作報告》標題處暈染開：
    “你這是在教我做事？”
    電話那頭傳來低沉的笑聲，仿佛能穿透聽筒看到對方搖晃酒杯的悠然姿態：
    “林書記言重了。不過您在官場上浸淫多年，應該明白——有些勢力，不是一紙條例就能撼動的。”
    背景音裏突然混入隱約的葡語交談聲，更添幾分詭譎。
    “我不過是個傳聲筒，希望您能聽懂弦外之音。”
    “回去告訴你背後的人。”
    林婉茹握緊聽筒，指節泛白，“螳臂當車者，終將碾作時代塵埃。”
    掛斷瞬間，她注意到通話時長恰好2分28秒，這個精確到秒的數字，像極了某種隱晦的挑釁。
    辦公室門被推開的刹那，冷風卷著細雨灌進來。
    童千羽抱著文件夾疾步而入，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淩亂急促：
    “林書記，16家商業銀行行長同時提交辭呈，時間就在條例通過後兩小時。”
    她將文件攤開在桌麵，辭職報告上的簽名墨跡未幹。
    “這些人……恐怕是要以退為進。”
    林婉茹摩挲著文件邊緣，目光落在某個熟悉的名字上——那是她去年在金融座談會上見過的“青年才俊”。
    窗外的雨突然變大，雨點砸在玻璃上的聲響，如同密集的鼓點催戰：
    “大數據管理局必須加快籌備。但比機構更難的……”
    她的指尖劃過文件上“人才缺口”四個字。
    “是找到敢在刀尖上跳舞的人。”
    與此同時。
    陸辰熙和周悅琳一起回到省政府家屬大院一號別墅。
    新苑壹號的房子已經裝修好了，因為擔心剛裝修的房子對胎兒不利，所以還沒有搬過去。
    周悅琳打算孩子出生後再過去住，而且住在這邊，可以多陪陪母親。
    陸辰熙讓保姆王媽打下手，親自做了幾個菜，犒勞周悅琳。
    自從擔任漕水縣委書記起，就沒給周悅琳做過菜了，這次要好好表現一下。
    陸辰熙最拿手的還是做海鮮，因為益北是沿海地區，海鮮是一大特色。
    在所有食材中，海鮮的烹飪方法是最簡單的，清蒸、清燉即可，不需要繁瑣的烹調方法和佐料，保持最原始的風味。 陸辰熙深諳此道。
    在暖黃燈光裏，陸辰熙正將最後一道清蒸石斑魚端上餐桌。
    蒸汽氤氳間，他係著圍裙的身影與記憶裏漕水縣那個下廚的年輕書記重疊。
    周悅琳倚在廚房門口，看著丈夫熟練地淋上熱油，刺啦聲響裏騰起的香氣，忽然讓她想起兩人初遇時，他在小飯館裏煎魚的模樣。
    “洗手吃飯。”
    陸辰熙解下圍裙，卻在瞥見玄關處林婉茹的身影時僵住。
    她站在陰影裏，手裏的公文包還在往下滴水，臉色比窗外的雨幕更陰沉。
    周悅琳急忙迎上去，接過林婉茹的公文包，笑著說。
    “媽回來了，辰熙親自下廚做的菜，就等您回來一起吃飯了。”
    三個人圍坐在餐桌邊，以茶代酒，先慶祝《金融數據共享條例》順利通過。
    林婉茹看著陸辰熙問：“小陸，從表決結果看，金融界沒有進行反對，這不正常，應該是你在背後做了工作。”
    “嘿嘿……”
    陸辰熙咧嘴一笑，沒想到嶽母已經猜到了這一點。
    周悅琳也看著陸辰熙問：“我也很好奇，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我在做調研的時候就感受到，金融界對數據共享的反對力度非常大，通常情況他們是不會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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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辰熙沉默片刻，將黎夢瑤的預警、肖洪亮在澳門偷拍的視頻，以及那些藏在數據背後的博弈娓娓道來。
    他刻意略過威脅細節，卻在提到壞賬數據時，注意到嶽母的茶杯在桌麵上輕輕磕出聲響。
    最後解釋道：“之所以沒有提前跟媽和悅琳說，是因為這事不管怎麽說都不算光明正大，媽的為人和職位都不會允許這樣做。
    “我來做這個惡人就沒什麽……”
    林婉茹緩緩道：“壞人做事總是不擇手段，好人往往受到法律和道德約束，很多事不能做，其實隻要不違法，有些手段是可以靈活采取的。”
    周悅琳看著陸辰熙，心有疑慮地問：“這十幾個人就影響到了整個金融係統？”
    “當然不是。”
    陸辰熙見周悅琳刨根問底，隻好說：
    “通過這次審計，我發現各家銀行的壞賬率都非常高，這也是他們拒絕數據共享的原因，擔心存在的問題被曝光。”
    “就在投票表決前，我讓曉英給各家銀行的真實的壞賬數據發給各個行長，威脅他們如果不阻止代表們投反對票，就把壞賬情況曝光。”
    “如果儲戶知道這些真實情況，極有可能發生擠兌，我就賭他們不敢冒險。”
    、
    “所以你用整個金融係統的命脈做賭注？”
    周悅琳的聲音不自覺拔高，“萬一他們破釜沉舟……”
    “他們不敢。”
    陸辰熙往妻子碗裏夾了塊魚肉，湯汁在瓷碗裏晃出細碎的光。
    “做賊心虛的人，最怕的就是天亮。”
    林婉茹凝視著女兒隆起的小腹，想起白天盛士林電話裏的威脅。窗外驚雷炸響，照亮她眼底翻湧的暗潮：
    “16位行長辭職。”
    她頓了頓，看著女婿驟然緊繃的肩膀，“這場仗，才剛揭開幕布。”
    雨聲愈發激烈，仿佛預示著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餐桌上的菜肴漸漸涼透，卻無人再動筷。
    他們都明白，比通過條例更艱難的，是在暗流湧動的深水區，蹚出一條真正的改革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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