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慘白的燈光將債務報表照得發虛，陸辰熙的指尖深深陷進紙頁褶皺裏，指節因用力過度泛起青白。
    “這些年通安市竟然向維盛集團的借款就有八百億！？”
    他的聲音像是被砂紙反複打磨過，帶著破碎的震顫，尾音在空曠的辦公室裏撞出回音。
    馬雲深喉結艱難地滾動，推眼鏡的動作泄露了指尖的微顫：“準確來說，大部分是欠款。”
    他翻開報表的手懸在半空，最終重重落在泛黃的紙頁上。
    “維盛係企業承接了市政管網、地鐵基建這些大項目，款項長期拖欠，滾雪球般成了天文數字......”
    “但抵押了什麽？”
    陸辰熙突然拍桌起身，金屬鋼筆彈跳著劃出刺耳聲響。窗外驚雷炸響，閃電將他緊繃的輪廓映得如同一尊雕像。
    馬雲深的聲音低得近乎呢喃：
    “全市公務員社保數據、不動產登記係統、三甲醫院十年診療記錄……所有能變現的核心數據，都被前任市長簽字抵押了。”
    死寂瞬間籠罩整個空間。
    陸辰熙感覺後頸的寒毛根根倒豎，仿佛有無數冰錐順著脊椎刺入。
    瞳孔一縮，眸子裏閃過一絲震驚，難以置信地說：
    “這麽說通安市的核心大數據控製了盛士林的手裏？”
    “是。”
    馬雲深頷首道：“山南省大數據管理局成立後，要求跟我們的數據聯網，但是就因為一些核心數據控製在維盛集團，所以沒法進行。”
    陸辰熙憤怒地質問：“這件事為什麽沒有向我匯報？”
    馬雲深一臉窘迫地說：
    “我也是在調查債務的時候才了解這些情況，數據中心那邊沒有跟政府辦對接，所以……”
    陸辰熙心想山南省大數據管理局是周悅琳主導組建，通安這邊的數據不能與管理局連接，周悅琳不知道會怎麽想他。
    那些曾在審計報告裏見過的“數據質押”條款，此刻化作盛士林獰笑的臉，在報表的數字間若隱若現。
    陸辰熙扶著桌沿劇烈喘息，胸腔裏翻湧的不隻是憤怒，還有對周悅琳的愧疚——她在省局為數據共享殫精竭慮，自己卻連配合都做不到。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著滑出桌麵，屏幕亮起的瞬間。
    陸辰熙的瞳孔驟然收縮。
    “老婆”兩個字在幽藍的光裏跳動，像極了定時炸彈的倒計時。
    他深吸三口氣，按下接聽鍵的指節卻在顫抖：
    “喂，老婆......”
    “辰熙，在幹嘛呢？”
    周悅琳的聲音裹著電流傳來，平靜得令人心悸。
    陸辰熙的後背瞬間滲出冷汗，空調出風口的風此刻像冰水澆在背上。
    “在看文件呢，你呢？”
    他強裝鎮定的語調裏，藏不住一絲慌亂。
    “我在去通安的路上。”
    這句話如同驚雷炸響。
    陸辰熙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椅子在地麵劃出刺耳聲響，驚得隔壁辦公室傳來詢問。
    “突然來？是有急事？”
    他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而電話那頭傳來車輛碾過積水的聲音，混著張曉英的輕笑。
    “沒事就不能來看你？”
    周悅琳的語氣驟然降溫。
    陸辰熙仿佛看見她蹙起的眉峰。
    他的喉嚨發緊，突然想起不久前分別時，她踮腳為自己整理領帶的溫柔模樣，此刻卻化作鋒利的刀刃，剜著他的心。
    “能，當然能來看我。”
    “你說話的聲音怎麽有點心虛，是不是不想見我？”
    陸辰熙心一沉，頓時有種不好的感覺，急忙說：“看你說的，我怎麽不想見你。”
    “夢琪和曉英跟我一起來的，最多一個小時我們就到了。”
    周悅琳說完，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的瞬間，陸辰熙額頭上的冷汗滴落在報表“抵押條款”的黑字上，暈開小小的水痕。
    “壞了！”
    他猛地扯鬆領帶，聲音裏帶著少見的慌亂，“周悅琳帶著何夢琪和曉英來了，肯定是為數據的事！”
    馬雲深看到陸辰熙緊張兮兮的樣子，憋不住想笑。
    “陸市長，從來沒見您怕過什麽，怎麽嫂子來把你嚇成這樣？”
    “你還好意思笑，都是你們給我找的麻煩，看不出來這是來找我算賬的。”
    馬雲深試探著問：“嫂子她們過來肯定是公務，我去安排酒店吧？”
    陸辰熙衝著馬雲深擺擺手。
    “趕緊去安排吧，吃飯的時候你陪著。”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把董博林也叫來，還有如鋼，一起陪著。”
    “好。”
    馬雲深答應一聲，笑嘻嘻地說：“這麽多人陪著，嫂子就不好意思發火了。”
    等馬雲深離開後，陸辰熙看著債務報表，篤定周悅琳是為了數據的事來的，通安市竟然把核心數據都抵押給了維盛集團，這事有點棘手。
    盛士林絕對不會輕易交出大數據的控製權。
    一個小時後，通安賓館的包廂內，水晶吊燈將氣氛照得如同戰場。
    何夢琪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麵敲出急促的節奏，張曉英緊張地絞著手指偷瞄哥哥。
    而周悅琳坐在主賓位，黑色大衣下隆起的小腹格外醒目，眼神卻冷得能結冰。
    “我代表通安市政府，歡迎大數據管理局的領導們來通安檢查指導工作......”
    陸辰熙舉起酒杯的手微微發顫，紅酒在杯壁上劃出遲疑的弧線。
    他的餘光瞥見妻子放在桌下的手攥緊了餐巾，知道暴風雨即將來臨。
    何夢琪突然“啪”地放下酒杯，清脆聲響驚得眾人一顫：“陸市長，少來這套官腔！”
    她的指甲在杯壁上敲出急促的鼓點，“省局發了七次公函要求數據接入，你們當廢紙扔了？”
    空氣瞬間凝固。馬雲深低頭盯著碗裏的湯，熱氣模糊了眼睛；
    靳如鋼握筷子的手懸在半空，指節泛白；
    董博林夾菜的動作僵住，油花滴落在嶄新的西裝上。
    陸辰熙感覺喉間像卡著碎玻璃，看向周悅琳時，正對上她眼底翻湧的失望與質問，那目光比任何責問都更讓他心如刀絞。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砸在玻璃上的聲音，像極了他此刻混亂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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