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麵殺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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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歸墟之噬不再試圖形成漩渦去吞噬那些具象的音刃、音錘、絲弦、魔音,而是化作無數道極其細微、近乎無形的“湮滅之紋”,如同擁有靈性的億萬觸手,瞬間刺入周圍粘稠的音之介質。
目標,並非攻擊的形態。
目標,是構成它們形態的、流淌在音之領域中的、那些最基礎的、蘊含著天音意誌與法則之力的——本源振動頻率。
滋滋滋滋——!
一陣密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如同億萬隻蟬翼同時被冰封凝固的詭異聲響,在虛空中驟然響起。
就在常小魚湮滅之紋觸及那些構成音律攻擊的本源振動頻率的瞬間,異變陡生。
那攢射而至、即將洞穿他頭顱的裂空尖錐,錐體上高速震蕩的邊緣猛地一滯,隨即如同被凍結在琥珀中的飛蟲,瞬間凝固、僵直,構成其形態的音波結構迅速崩解、消散,化為一片片失去靈性的、灰敗的音波碎片,融入混沌音海。
那當頭砸落、帶著萬鈞之勢的重嶽音錘,錘體蘊含的磅礴低頻震蕩被強行“抹平”,如同被抽走了力量的沙袋,在半空中驟然停滯、軟化,最終無聲地潰散成一圈圈擴散的低沉餘波。
那纏繞而來的縛魂絲弦,在距離常小魚皮膚寸許之地,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燒灼,瞬間繃直、僵化,隨即寸寸斷裂,化為縷縷青煙消散,侵入識海的冰冷音律之力戛然而止。
那包裹周身的幻音迷障,扭曲的光影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間恢複清明,誘惑的低語、絕望的嘶吼、甜蜜的幻夢如同被掐斷了信號,消失得無影無蹤。
甚至連那持續衝擊識海的鎮魂魔音,其蘊含的、直抵恐懼根源的特定振動頻率,也被無數湮滅之紋精準地捕捉、幹擾、抹除,識海中翻騰咆哮的恐懼魔影如同失去了燃料的火焰,瞬間黯淡、縮小,最終被重新燃燒起來的意誌火種徹底焚滅。
音錐碎!音錘散!絲弦斷!迷障消!魔音止!
僅僅一息之間,那由天音少女信手拈來、足以絞殺神魂的恐怖音律殺陣,竟在常小魚這釜底抽薪、直指本源的一擊下,土崩瓦解,如同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聲波,瞬間凝固、失活。
“嗯?!”
一聲清晰無比的驚疑,第一次從天音少女口中發出,打破了那恒久的空靈淡漠。
她低垂的眼眸驟然抬起,那雙倒映著星河音律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照出常小魚的身影,以及他周身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吞噬振動本源的湮滅之紋。
那雙星眸之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凝重,以及一絲棋逢對手的、如同冰封湖麵下燃起的火焰般的灼熱光芒。
“竟能洞悉本源力量,以寂滅破我音殺。”少女空靈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情緒的波動,一絲凝重,一絲讚歎,“你…有資格聽一曲《十麵殺劫》!”
話音未落,天音少女盤坐的身姿驟然變得虛幻,仿佛她整個人也化入了這片浩瀚的音之領域,成為了法則之音的一部分。她虛按在琴弦上的十指不再輕拂慢撚,而是猛地張開,如同擁抱整個宇宙的音律本源。
錚錚錚錚錚——!
不再是單個音符或組合,而是雙手十指以一種超越肉眼捕捉極限的速度,在九根冰冷的星辰琴弦上瘋狂輪掃、滾拂、按壓、勾剔。
《十麵殺劫》!
琴音不再是具象化的攻擊形態,而是化作了最純粹的、狂暴到極致的毀滅音潮。
無數道肉眼可見的、如同實質般扭曲震蕩的音波巨浪,如同星河決堤,從琴弦上咆哮奔湧而出!
這音潮不再是單一頻率,而是包含了從次聲到超聲、從極低沉到極高亢、所有能想象和不能想象的頻率極限,在一種毀滅性的法則下強行融合、疊加、共鳴!
音潮所過之處:
空間不再是塌陷,而是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高頻共振直接粉碎,形成一片片蛛網般蔓延的、漆黑虛無的空間裂痕。
粘稠的混沌音海被這毀滅音潮同化、裹挾,化為更加狂暴的能量洪流。
音潮本身形態萬變,時而凝聚成億萬把瘋狂旋轉、切割萬物的音波鋸齒;時而又散開化作吞噬光線、連神魂都能攪碎的次聲黑洞;時而又化作無數尊頂天立地、擂動法則戰鼓的音之巨靈,邁著毀滅的步伐踐踏而來。
音潮滅世!
這是天音道法的終極升華,摒棄了技巧的束縛,以最狂暴、最本源的音律法則,演繹十方俱滅,每一道音波巨浪,都蘊含著粉碎物質、湮滅能量、扭曲規則的終極偉力,更帶著音潮本身那足以同化萬物的恐怖共鳴特性。
音潮未至,那股毀滅一切、將萬物都拖入終極音爆混沌的恐怖意境,已經如同宇宙大爆炸的衝擊波,狠狠撞在常小魚的心神之上,他剛剛強行催動歸墟吞噬振動本源,本就透支嚴重的神魂如同被億萬根燒紅的鐵釺貫穿,眼前金星亂冒,七竅同時滲出鮮血。
“破!”
常小魚目眥盡裂,強忍神魂撕裂的劇痛,識海中歸墟漩渦不顧一切地再次瘋狂旋轉,無數湮滅之紋再次爆射而出,刺向那咆哮而來的毀滅音潮。
然而,這一次,湮滅之紋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那毀滅音潮,頻率混亂狂暴到了極致,無數種極限頻率在法則下強行疊加共振,其本源振動不再是穩定清晰的波段,而是如同沸騰的混沌漩渦,在狂暴的音律法則中瘋狂湧動、碰撞、湮滅、新生,湮滅之紋刺入其中,如同試圖用細針去平息狂暴的海洋漩渦,瞬間被那混亂到極致的頻率共振衝擊、撕扯、同化。
噗噗噗噗!
無數湮滅之紋在音潮中崩斷、粉碎、被同化為音潮的一部分。
歸墟之力,竟無法有效吞噬這頻率混亂、本源狂暴的滅世音潮。
轟隆隆——!
毀滅音潮狠狠撞在常小魚身上。
噗——!
他如同被億萬顆星辰同時撞擊,口中鮮血狂噴,殘破的身軀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狂暴的音律法則瘋狂侵入他的身體。
右臂的皮膚、肌肉、骨骼,在無數頻率的瘋狂共振下,如同沙雕般開始崩解、化為齏粉,內髒在次聲的穿透下劇烈震顫,仿佛要爆裂開來,高頻音波如同億萬把銼刀,瘋狂刮削著他的神經與靈魂!那吞噬光線的次聲黑洞更是拉扯著他的神魂,要將其徹底吸入永恒的黑暗音淵。
他的身體如同破碎的瓷器,在毀滅音潮中翻滾、撕裂,鮮血與破碎的能量混合著噴濺,又被音潮瞬間蒸發、同化。
死亡的冰冷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
“結束了。”天音少女星眸低垂,指尖在琴弦上劃過最後一個終結的音符,仿佛在為常小魚敲響喪鍾。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沉淪於無盡音爆混沌的絕境邊緣——
識海深處,那點被毀滅音潮衝擊得如同風中燭火的意誌火種,在死亡的絕對冰冷刺激下,非但沒有熄滅,反而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極致的純粹光芒。
吞噬振動無效,滅世音潮頻率混亂狂暴,本源混沌歸墟之力無法精準捕捉其“振”。
怎麽辦?
識海深處,與畫骨死戰時洞穿其意誌核心的感悟——那凝聚所有湮滅意誌於一點、追求終極洞穿的“歸墟之刺”——驟然閃現。
但此刻,他神魂重創,身體崩解,如何凝聚?
歸墟之刺,追求的是湮滅意誌的極致凝聚,洞穿一點。
而眼前這滅世音潮,頻率萬變,混亂狂暴,但其核心,其源頭,其不變的“一”,是什麽?
還是天音少女!
是那個撫琴奏響十麵殺劫的人,是那道連接著毀滅音潮與法則之音的意誌核心。
無法吞噬混亂的振動本源,那就洞穿那撫琴的意誌。
原來這幾個大元老的攻擊招數,看似天下無敵,但卻有著很多的相似之處,也難怪他們沒有成為天下頂峰,或許他們隻是看著很強,實際上……
他們都有弱點!
常小魚布滿血汙和裂痕的臉上,扯出一個猙獰而決絕的笑容,他不再試圖防禦,不再試圖閃避那足以粉碎星辰的音潮,他僅存的、尚未完全崩解的左手,五指艱難地、帶著一種超越死亡的絕對穩定,深深“摳”進了身下粘稠的、由純粹聲音構成的“介質”之中。
混沌神樹最後殘存的一絲根須烙印,被他徹底點燃,不是為了修複,而是為了最終的獻祭,一股微弱卻精純的生命之火,帶著淨化之力的空靈餘韻,在他殘破的左臂中燃燒起來,皮肉焦黑,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同時,識海中沸騰的歸墟漩渦,被他那冰冷到極致的意誌強行壓縮、凝練,不再分散成億萬湮滅之紋,而是將所有的湮滅渴望、所有的終結意誌、所有對“振動”的明悟,不顧一切地朝著漩渦的核心一點,瘋狂匯聚、壓縮。
嗡——!
常小魚燃燒著生命之火的左手掌心上方寸許之地,空間無聲地塌陷、扭曲。一點純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一切聲音、一切存在的“絕對靜默之點”,緩緩浮現。
歸墟之刺·寂滅點!
但這一次,這“刺”並非為了物理或能量的洞穿,而是為了抹平一切振動,抹平那撫琴意誌賴以驅動音律法則的“振源”。
“天音!聽我——無聲!”
常小魚發出一聲靈魂層麵的、沙啞破碎卻蘊含著洞穿一切音障意誌的咆哮,他繃緊到極限、瀕臨徹底崩解的殘軀,如同拉滿後即將斷裂的弓弦,將全部的生命、意誌、以及掌心上方那一點凝聚了歸墟終極靜默意誌的“寂滅點”,朝著遠處那個仿佛與音之法則融為一體的霓裳身影,朝著天音意誌的核心所在,狠狠“推”了出去。
這一推,無聲無息。
隻有那一點純粹的“絕對靜默”,脫離了常小魚的掌心,朝著目標,平靜地“飄”去。
速度不快,甚至顯得異常緩慢。但它飄過的軌跡上,咆哮而來的毀滅音潮、旋轉的音波鋸齒、吞噬光線的次聲黑洞、擂鼓的音之巨靈,在接觸到那點“靜默”的瞬間,如同被投入了絕對的真空,聲音、形態、能量…一切構成其存在的“振動”,瞬間被抹平,徹底歸於死寂,仿佛它們從未存在過。
那點“靜默”,無視了頻率萬變的滅世音潮,無視了混亂狂暴的音律法則,如同擁有自己的意誌,沿著一條筆直的、湮滅一切聲波的軌跡,平靜地、穩定地飄向天音少女。
“什麽?!”
天音少女星眸中第一次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震驚,那點飄來的“靜默”,讓她感受到了一種源自法則本源的悸動,那不是力量的威脅,而是存在根基上的克製,是“寂滅”對“振動”的天然否定,是“無聲”對“有音”的終極抹殺。
她融入音律法則的虛幻身影瞬間變得凝實,再無法保持那超然的姿態。她撫琴的雙手猛地從琴弦上收回,十指如同穿花般在身前急速結印,每一個手印都引動空間劇烈震蕩,發出巨大的、試圖定住音之本源的法則之音。
嗡!嗡!嗡!
三道由純粹音律法則構成的、半透明的、流淌著星河光暈的巨大音障,瞬間在她身前層層疊疊地展開,每一道音障都蘊含著固若金湯、隔絕萬籟的守護法則,足以抵擋星辰撞擊。
然而,那一點純粹的“絕對靜默”,依舊平靜地飄來,輕輕觸碰在最外層音障的中心。
嗤——!
一聲輕響,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了薄冰之上。
那由天音意誌瞬間凝聚、足以隔絕寰宇的音障,在接觸到那點“靜默”的瞬間,構成其形體的法則之音,從接觸點開始,無聲無息地失聲,守護道韻如同被掐住了喉嚨的歌聲,瞬間喑啞、崩解。
那點“靜默”,毫無阻礙地穿透了三層音障,在天音少女難以置信、甚至帶著一絲驚惶的目光注視下,輕輕地、穩穩地,沒入了她流光溢彩的霓裳羽衣,印在了她撫琴的雙手之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天音少女結印的雙手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結,她那雙倒映著星河音律的星眸中,璀璨的光芒如同被吹熄的燭火,驟然黯淡下去,隻剩下無邊的空洞與死寂。
她臉上所有的表情——淡漠、凝重、灼熱、震驚——都如同褪色的畫卷,迅速消失,最終定格為一種徹底的茫然,以及一種被終極法則洞穿的明悟。
她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那曾撥動星河、奏響殺劫的雙手,指尖縈繞的音律法則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那流光溢彩的霓裳羽衣,也瞬間失去了所有光澤,變得灰敗。
“以寂滅…破我天音…以無聲…葬我有弦…”天音少女的聲音變得極其沙啞、微弱,如同即將斷裂的琴弦,每一個字都帶著神魂崩裂的顫音,“好一曲…絕響…”
話音落下。
天音少女的身體,連同她身上那件灰敗的霓裳羽衣,連同膝上那張流淌著星辰冷光的九弦古琴,都開始無聲無息地失聲。
並非褪色,並非消散,而是構成其存在的一切“振動”,從微觀粒子到宏觀形態,從能量到意識,都在那一點“寂滅”的侵蝕下,被強行抹平,歸於絕對的靜止。
色彩在無聲中黯淡,形體在無聲中模糊,最終,她和她的一切,如同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雕像,徹底凝固、僵化,然後…化為一片片失去了所有聲音、所有活力、如同灰燼般的…靜默塵埃,簌簌飄落,融入下方同樣歸於死寂的混沌音海之中。
沒有爆炸,沒有慘烈,隻有一種萬籟俱寂的終極落幕。
整個浩瀚無垠的音之領域,隨著天音的“失聲”,開始劇烈坍縮、凝固。那沸騰的混沌音海迅速變得粘稠、灰暗,如同冷卻凝固的鉛塊。
嗡——!
一聲低沉而悠長的、仿佛宇宙終結時最後歎息的嗡鳴響起,整個領域開始向內收縮、凝聚。
天音消散處,那點“寂滅點”並未消失,而是懸浮在寂靜的虛空中,散發出一種終結一切喧嘩的絕對寧靜。周圍坍縮凝固的音之領域碎片,如同被這寧靜的核心吸引,紛紛朝著它匯聚而去。
碎片在靠近寂滅點的過程中,其蘊含的狂暴音律法則被強行撫平、淨化。
最終,所有的碎片與那點寂滅的意誌融合,化為一道高達數丈、通體由最純粹、最深邃的幽邃暗色構成的門戶。
門戶的框架如同凝固的聲波紋路,門扉則如同吞噬一切聲音的永夜絨布,散發出一種終結萬籟、歸於太初的終極道韻。門扉內部,並非光暈,而是一片絕對的、令人靈魂都感到凍結的…死寂黑暗。
第八層的音之領域徹底消散,被這道通往終極寂靜的幽邃暗門所取代,它靜靜地懸浮在虛無之中,如同通往宇宙熱寂終點的門扉,散發著無聲的、令人窒息的召喚。
一股微弱卻異常精純、帶著絕對靜寂與終結萬物之意的暗色能量,如同無形的冰流,從那幽邃暗門中流淌而出,跨越空間,悄然注入常小魚瀕臨徹底崩解的殘軀。
這能量沒有生機,沒有活力,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凍結”與“凝滯”特性。它如同最寒冷的玄冰,瞬間凍結了他體內瘋狂肆虐、試圖將他徹底共振粉碎的音律法則餘波,撫平了神魂被撕裂的劇痛。
崩裂的傷口在極致的寒冷下瞬間止血、凝固,粉碎的骨骼被強行“凍結”在原有的位置,阻止了進一步的瓦解,這是一種以“終結”來強行“維持”存在的詭異修複。
常小魚躺在死寂的虛無中,身體被這股冰冷的終結之力包裹,每一次心跳都變得無比沉重緩慢,仿佛隨時會停止。
他凝視著那道幽邃的暗之門,疲憊的瞳孔深處,那點冰冷的意誌火種,在絕對靜寂的包裹下,如同冰封中的種子,跳動著微弱卻更加內斂、更加堅韌的光芒。
九階登仙,最後一關。
隻要過了最後這一關,就能見到魔族老國王了,那個運籌帷幄了幾千年,妄想一統天下,站在權力巔峰的人。
也是常小魚破釜沉舟要與他決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