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43章 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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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霧穀的入口藏在一道瀑布後,水流撞擊岩石的轟鳴裏,隱約摻著細碎的歌聲。柳氏一行人穿過瀑布時,水珠濺在醒魂香的粉末上,騰起淡淡的白霧,香氣隨霧彌漫,驅散了穀口縈繞的灰色瘴氣。
    “這霧好濃。”紮羊角辮的小姑娘拽著新物種的羽翼,羽毛上的絨毛蹭得她臉頰發癢,“剛才的歌聲……你們聽見了嗎?”
    “是幻聲花在作祟。”王院判打開琉璃瓶,醒魂香的粉末在他掌心燃成一小簇藍火,“這花能捕捉人心底最在意的聲音,再用瘴氣放大其中的執念,讓聽者不由自主地跟著聲音走。”
    話音剛落,濃霧中傳來一陣蒼老的咳嗽聲,像極了柳氏已故的祖父。柳氏的腳步頓了頓——祖父臨終前最放不下她,總念叨“丫頭別太強,找個安穩處過日子”,這話像根軟刺,總在她硬撐的時候冒出來。
    “柳姐姐?”紮羊角辮的小姑娘察覺到她的異樣,晃了晃她的胳膊,“那聲音是假的,你看香火沒滅呢!”
    藍火確實穩穩地燃著,柳氏深吸一口氣,醒魂香的氣息順著鼻腔入肺,那聲咳嗽仿佛被點燃的紙灰,輕輕一吹就散了。“走吧,越是在意的聲音,越要當心。”她提醒道,目光掃過其他人,發現守時者的星軌正微微震顫。
    守時者的祖父曾是星際探險家,在一次黑洞探測中失蹤,從此“失蹤”成了守時者心底的結。此刻濃霧裏傳來的,正是那艘失蹤飛船的聯絡信號——“星軌734,收到請回答”,重複的電子音帶著電流的雜音,像無數根針在刺他的耳膜。
    “祖父已經走了二十年了。”守時者低聲說,星軌突然收緊,將那道電子音困在其中,“他要是還在,隻會教我‘信號斷了就換個頻道,路還長著呢’。”他指尖劃過星軌,電子音戛然而止,星軌上的光粒卻亮了幾分,像是在為這份清醒喝彩。
    李大人的折扇在霧中劃出弧線,扇風卷開一小片迷霧,露出株半開的幻聲花。花瓣是詭異的紫黑色,花蕊卻潔白如玉,正微微顫動著,發出他夫人的聲音:“夫君,你說過陪我去看極光的……”
    李大人的動作僵了僵。他夫人三年前病逝,臨終前最遺憾的就是沒能和他一起去北極。這聲音太像了,連語氣裏的委屈都分毫不差。
    “夫人向來懂事。”李大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很堅定,“她若在,定會說‘眼下正事要緊,極光年年有,錯過這次探險才可惜’。”他抬手將醒魂香的藍火湊到花前,花瓣瞬間蜷縮起來,聲音也變了調,成了尖細的嗤笑。
    新物種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嘶鳴,它的羽翼豎起,對著左側的濃霧齜出細小的尖牙。那裏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哭得撕心裂肺,像是剛出生就被遺棄——這是新物種的“心魔”,它誕生時因形態怪異,被母體視作異類,剛落地就被丟進了亂石堆。
    “那不是你的錯。”柳氏走過去,輕輕撫摸它的脖頸,“你能活下來,還長出了這麽漂亮的絨毛,已經很了不起了。”
    新物種蹭了蹭她的手心,啼哭聲漸漸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母體臨終前模糊的呢喃:“這孩子……翅膀上有星紋,是祥瑞啊……”雖然聲音微弱,卻帶著真切的暖意。新物種的眼睛亮了,羽翼上的絨毛泛著柔和的光,之前縫合處的疤痕,竟開出了一朵極小的白色絨花。
    “原來幻聲花不隻會模仿執念,也能映出被忽略的溫柔。”王院判若有所思,“就像假麵的背後,藏著未說出口的渴望。”
    眾人繼續深入,霧氣漸漸稀薄,前方出現一片開闊的穀地。數以千計的幻聲花在穀底綻放,紫黑色的花海翻湧著,交織出無數聲音——有斥責,有歎息,有未說出口的道歉,有藏在心底的讚美。最中央的那株最大的幻聲花,竟同時發出了所有人至親的聲音,像一場混亂的家庭聚會。
    “小心!”守時者的星軌突然形成球狀屏障,將眾人護在中間,“花海在共振,它們想用雜亂的心音擊穿我們的防線!”
    果然,那些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像無數根針同時紮向耳膜。紮羊角辮的小姑娘捂著頭蹲下,新物種立刻用羽翼將她罩住,羽翼上的絨花散發出微光,竟能削弱聲音的衝擊力。
    柳氏將醒魂香的粉末撒向空中,藍火瞬間連成一片火網,火焰過處,花海像被燙到般向後退縮,尖銳的聲音也低沉下去。但中央那株最大的幻聲花卻紋絲不動,它的花蕊裏,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是柳氏從未見過的女子,容貌與她有七分相似,正用一種悲喜交加的語氣說:“阿妹,你終於來了……”
    “阿妹?”柳氏愣住了,她是獨生女,從沒有姐妹。
    “是曾姑母。”王院判查閱過柳氏家族的古籍,“你祖父的妹妹,當年為了保護家族秘寶,假死隱居在迷霧穀,據說她最擅長用聲音幻術……”
    那身影笑了,聲音變得溫柔:“我守著這穀,就是等一個能識破幻聲的後人。你手裏的醒魂香,用本真之疤做引,好,好得很……”
    話音未落,最大的幻聲花突然炸開,無數花瓣像蝴蝶般飛起,在空中拚出一幅星圖——那是柳氏家族遺失的“歸星圖”,標注著家族曆代守護者的陵墓位置。
    “這才是幻聲花的真正用途。”守時者的星軌輕輕觸碰那些花瓣,“用執念做鑰匙,才能打開藏在聲音背後的真相。”
    李大人收起折扇,扇麵映著星圖的一角:“看來我們不僅能拿到醒魂香的配方,還能順帶幫柳氏尋回祖產,此行不虧。”
    紮羊角辮的小姑娘撿起一片花瓣,花瓣在她掌心化作一顆透明的珠子:“這個能留著嗎?聲音落在上麵,好像能錄下來呢!”
    新物種對著珠子叫了兩聲,像是在讚同。柳氏看著那顆珠子,又看了看掌心的疤痕,突然明白:無論是幻聲花的執念,還是假麵的怨念,不過是生命在不同階段留下的聲音。你若被它牽著走,它就是刺;你若能辨明來路,它便成了照亮過往的星。
    守時者的星軌托起那顆珠子,珠子裏立刻傳來他祖父的聲音:“小子,星軌要朝著有光的地方走……”這次不是幻聽,是守時者童年時,祖父教他認星軌時說的話,帶著陽光的溫度。
    “看來這珠子能收錄‘真聲’。”柳氏將珠子遞給小姑娘,“以後遇到幻聲花,就用它錄下那些溫暖的聲音,至於那些刺耳的……”
    “就用醒魂香燒了它們!”小姑娘舉著珠子,笑得一臉燦爛。
    穀底的花海漸漸平息,幻聲花重新合攏,這次發出的不再是雜亂的心音,而是一首古老的歌謠,旋律平和,像是在為他們送行。柳氏一行人循著歌謠的方向走去,歸星圖的光芒在前方引路,掌心的疤痕與醒魂香的藍火交相輝映,將前路照得一片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