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44章 圖引

字數:3508   加入書籤

A+A-


    歌謠的尾音在穀中盤旋時,歸星圖的星點突然亮起,在地麵投射出一道淡金色的光徑,像被晨露洗過的綢帶,蜿蜒著伸向穀地深處的岩壁。
    “看來這才是真正的目的地。”柳氏上前一步,指尖觸碰光徑的瞬間,星圖上對應“曾姑母”的光點輕輕閃爍,像在點頭示意。守時者的星軌順著光徑鋪展開,金屬光澤與金光交織,在霧中織成半透明的橋。
    紮羊角辮的小姑娘抱著珠子,踮腳望著岩壁:“上麵好像有字!”
    眾人走近才看清,岩壁上刻著斑駁的篆文,王院判拂去表層的苔蘚,字句漸漸清晰——“星落為引,魂歸為徑,非心誠者不得入”。末句旁邊鑿著個巴掌大的凹槽,形狀恰好能放下小姑娘手裏的珠子。
    “心誠者……”小姑娘猶豫了一下,將珠子放進凹槽。刹那間,岩壁發出沉悶的轟鳴,表層的石頭像花瓣般層層綻開,露出後麵的甬道,潮濕的空氣裏混著陳年的塵土味,還隱約飄著鬆煙墨的氣息。
    “看來曾姑母早算到,能破解幻聲花迷障的,定是心誠之人。”柳氏看著甬道深處跳動的微光,“這珠子該是鑰匙。”
    新物種用喙輕啄柳氏的衣角,羽翼掃過她的手背——那裏還留著醒魂香灼出的細小疤痕,是昨夜調試配方時不小心燙到的。柳氏回握住它的羽翼,絨毛蹭過掌心,帶著安穩的暖意。
    “進去吧。”守時者的星軌在甬道兩側亮起,化作兩排懸空的燈盞,“我斷後,你們留意兩側的石壁,古籍裏說家族陵墓多有機關。”
    甬道比想象中寬敞,石壁上每隔幾步就有燭台,李大人取出火折子點燃,昏黃的光立刻漫開,照出壁上的壁畫:第一幅是身著鎧甲的男子彎弓射星,箭尖墜著發光的珠子;第二幅是女子在案前繪圖,筆下的星點連成鎖鏈;第三幅最模糊,像是一群人圍著石棺跪拜,石棺上刻著與歸星圖相似的紋路。
    “射星的是初代守護者,傳說他射落隕石煉出了‘定星珠’,歸星圖就是依珠上的星紋畫的。”柳氏指著第一幅畫,“我祖父說過,定星珠能定位家族血脈,是打開主墓室的鑰匙。”
    “那第二幅該是曾姑母了。”李大人扇尖點向繪圖女子,“這衣飾紋樣,和幻聲花裏的身影一模一樣。”
    走到壁畫盡頭,前方出現岔路,左側甬道飄著檀香,右側傳來滴水聲。歸星圖的光徑在這裏分了叉,一半往左轉,一半往右延伸。
    “分頭走?”守時者的星軌在岔口處顫了顫,“星軌感應到兩側都有能量波動。”
    柳氏盯著光徑分叉的角度:“左側檀香該是祭祀區,右側滴水聲可能連通地下水道。定星珠若在主墓室,理應在更深處……”她突然注意到光徑分叉的角度是七比三,“按古籍記載,家族決策向來依‘七三律’——七成循傳統,三成留變數。走左側。”
    新物種突然振翅飛向右側,喙裏叼回一片濕潤的陶片,陶片上刻著半個星軌符號,恰好能和柳氏腰間的玉佩拚合。
    “看來三成變數藏在右邊。”柳氏接過陶片,玉佩與陶片相觸的瞬間,歸星圖的光徑突然並攏,全往右側延伸,“是我漏了,曾姑母最擅長反用七三律。”
    右側甬道比左側狹窄,石壁滲出細水,在地麵匯成淺淺的溪流,水裏浮動著細碎的光斑。新物種低低嘶鳴一聲,用羽翼撥開前方的水簾——簾後藏著道石門,門上沒有鎖孔,卻刻著密密麻麻的星圖,其中一顆星的位置留著空白。
    “是定星珠的位置。”柳氏摸出胸口的銀盒,打開時,裏麵的珠子發出柔和的光——那是她出生時祖父給的,說是家族信物,此刻正與石門上的空白位置完美契合。
    珠子嵌入的刹那,石門緩緩升起,潮濕的氣息裏混入了墨香。主墓室比想象中簡樸,石棺停在中央,棺蓋半開著,旁邊的石案上堆著泛黃的書卷,最上麵那本寫著《幻聲花培育手記》,字跡與柳氏的筆跡有七分相似。
    “曾姑母的棺木……”柳氏走近時,發現棺內沒有骸骨,隻有件繡著星紋的披風,披風裏裹著個青銅匣子。打開匣子,裏麵躺著半塊玉印,印文是“守星”二字,另一半想必在曆代守護者手中流轉。
    石案下的抽屜裏藏著封信,信紙邊緣已經脆化,柳氏小心翼翼地展開——
    “吾妹後代親啟:幻聲花非惡物,執念亦非心魔。聲由心生,若心有清明,雜音自會沉澱。歸星圖不全,缺的那角藏在定星珠的暗紋裏,需血脈溫養百年方能顯現。待全圖現世,可尋回散落在外的家族支脈……”
    信末畫著小小的笑臉,旁邊注了行小字:“阿姊說我總學她寫字,特意練了筆俏皮的,認得出來嗎?”
    柳氏指尖撫過那行字,突然笑了——確實和自己偶爾寫快了的筆跡很像,帶著點刻意的靈動。
    守時者在石棺旁發現了暗格,裏麵的鐵盒裏裝著疊泛黃的照片,最上麵那張是年輕女子與老者的合影,女子眉眼彎彎,老者胸前的勳章映著光——正是柳氏的祖父。
    “原來曾姑母見過祖父。”柳氏看著照片,突然明白祖父臨終前那句“你曾姑母比你強,卻比你懂變通”是什麽意思,“他們早認識,卻瞞著我們演了場‘初次見麵’的戲。”
    李大人翻開《幻聲花培育手記》,最後一頁夾著片幹枯的花瓣,花瓣上用朱砂寫著:“聲幻由心造,心定則聲清。所謂破妄,不過是敢認‘我在乎’,也敢認‘我不怕’。”
    “這話說得通透。”守時者將照片放進證物袋,“比醒魂香更有效的,是心裏那點‘認了’的勇氣。”
    小姑娘舉著珠子跑到石棺旁,珠子突然浮起,在墓室裏轉了圈,將歸星圖的缺角投射在牆上——那裏標注著三個紅點,分別在江南、漠北和西域。
    “是散落的支脈位置!”柳氏拿出紙筆,飛快地臨摹,“曾姑母的心願,是想讓家族重新聚起來。”
    新物種用羽翼指著石案上的燭台,燭台底座刻著行小字:“聚不聚隨心意,不必勉強。”
    “也是,”柳氏放下筆,笑了笑,“重要的不是聚在一起,是知道有人在不同的地方,守著同一份念想。”
    暮色降臨時,眾人走出甬道,幻聲花海已經合攏,隻在空氣中留下淡淡的香氣。小姑娘的珠子裏錄下了曾姑母的聲音,此刻突然響起:“阿妹,別學你祖父硬扛著,累了就找個肩膀靠靠。”
    柳氏望著漸暗的天色,將青銅匣子放進背包——裏麵的半塊玉印,她打算找機會和家族長輩的那半塊拚起來。至於歸星圖的缺角,或許不必急著填滿,就像那些散落在各地的支脈,各自在不同的星空下生活,本身就是種圓滿。
    守時者的星軌在前方亮起,李大人搖著折扇哼起了小調,小姑娘追著新物種跑遠了,笑聲驚起幾隻晚歸的鳥。柳氏走在最後,指尖劃過腰間的玉佩與陶片,突然覺得“傳承”不是沉重的枷鎖,是有人在時光那頭埋下伏筆,讓你走在路上時,總有人托風捎來一句:“別怕,我也走過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