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遼陽軍、張貢士、愛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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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陽軍
沂水有個人,明朝末年的時候在遼陽參軍。趕上遼陽城被攻陷,他被亂兵殺死了;腦袋雖然被砍斷了,但還沒完全斷氣。到了夜裏,有個人拿著本子來,清點登記各個鬼魂。輪到這個人時,說他不應該死,讓手下把他的頭接回去送他回去。於是大家一起拿起他的頭按在脖子上,一群人扶著他,隻聽見風聲簌簌,走了好一會兒,把他放下就離開了。他看看周圍的地方,原來是自己的家鄉。
沂水的縣令聽說了這事,懷疑他是私自逃回來的。把他抓來審問,問出了事情經過,卻很不相信;又檢查他的脖子,沒有一點被砍斷的痕跡,就要對他用刑。這個人說:“我說的話可能沒法讓人相信,但請把我先關在監獄裏。腦袋被砍斷可能是假的,但遼陽城被攻陷不可能是假的。如果遼陽城沒被攻陷,到時候再對我用刑也不遲。”縣令同意了。過了幾天,遼陽的消息傳來,時間和情況跟這個人說的一模一樣,於是就把他放了。
張貢士
安丘有個姓張的貢生,生病了躺在床上,仰頭望著床頭。突然看見自己心口位置鑽出個小人,隻有半尺高,戴著儒士的帽子,穿著儒士的衣服,像個戲子似的在表演。小人唱起了昆山腔的曲子,音調清亮透徹,念白的時候自報姓名籍貫,居然和張貢生自己一模一樣;唱的內容,全是他這輩子經曆過的事。四折戲唱完,小人吟了首詩就消失了。張貢生還記得大概情節,經常講給別人聽。
高西園見到杞園先生時,曾詳細詢問過這件事,杞園先生還能複述其中的唱詞,可惜記不全了。高西園說:“以前讀漁洋先生的《池北偶談》,裏麵記載過心口出小人的事,說的是安丘張某的經曆。我向來和安丘的張卯君交好,猜想應該是他的族人。有一天見麵時問起,才知道就是張卯君本人的事。詢問事情經過,他說病好後,把記得的昆山腔唱詞一個字不差地手抄成冊子,後來他嫂子覺得這些話不吉利,一把火燒了。但他酒後茶餘還能記得尾聲,常常念給客人聽。現在把這些記下來,也算擴充奇聞。”
那尾聲的唱詞是:“詩雲子曰都休講,不過是都都平丈傳說有個鄉村私塾先生教孩子讀《論語》,錯字連篇,最可笑的是把‘鬱鬱乎文哉’讀成‘都都平丈我’)。全憑著佛留一百二十行鄉村私塾裏有本啟蒙書叫《莊農雜學》,開頭是‘佛留一百二十行,惟有莊農打頭強’,內容非常粗俗)。”品味詞裏的意思,像是自嘲生平失意,晚年給農家當私塾先生,主人家看不起他,所以作了這支曲子。想來,或許張卯君的前世是個曆經滄桑的老儒生吧?卯君名叫張在辛,擅長漢隸和篆刻。
愛奴
河間有個姓徐的書生,在恩縣當私塾先生。臘月初回家路上,遇到個老頭,盯著他看了會兒說:“徐先生停課回家啦,明年準備去哪兒教書呢?”徐生回答:“還跟今年一樣,接著在恩縣教。”老頭說:“我姓施,有個外甥想請個好老師,本來托我去東疃請呂子廉,可他已經受聘去稷門了。您要是願意屈就,學費比恩縣多一倍。”徐生以已經跟恩縣那邊約定好為由推辭。老頭說:“您真是守信的君子。不過離新年還有段時間,我先拿一兩黃金當見麵禮,您暫時留下教教孩子,明年的事咱們再商量,怎麽樣?”徐生答應了。老頭下馬遞上裝著禮金的信封,又說:“我家離這兒不遠,宅子太窄巴,喂養車馬不方便,請您先讓仆人把車馬打發回去,咱們慢慢走過去也挺好。”徐生照做了,把行李放在老頭的馬上。走了三四裏路,天快黑了,才到老頭家,隻見大門上釘著泡釘、掛著獸形門環,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派頭。
老頭喊外甥出來拜見,是個十三四歲的男孩。老頭說:“我妹夫蔣南川,以前是指揮使,就留下這麽個兒子,人挺聰明,就是被慣壞了。有先生您好好教一個月,勝過尋常十年。”沒多久擺上宴席,酒菜極其豐盛,倒酒布菜的都是婢女婆子。有個婢女捧著酒壺站在旁邊侍候,年紀十五六歲,模樣身段特別漂亮,徐生心裏偷偷動了心。宴席結束,老頭安排好床鋪就告辭走了。
天還沒亮,男孩就出來讀書。徐生剛起床,就有婢女捧著毛巾來侍候洗漱,正是昨晚那個捧酒壺的婢女。每天三餐,都是這婢女送來;到了晚上,又來收拾床鋪。徐生問:“怎麽沒有男仆呢?”婢女笑而不答,鋪好被子就走了。第二天晚上她又來,徐生跟她開玩笑,婢女笑著沒拒絕,兩人就親近起來。婢女告訴他:“我們家沒別的男人,外麵的事都托付給施舅舅。我叫愛奴,夫人很敬重先生,怕別的婢女服侍不周,所以讓我來。咱們現在得保密,要是被發現,大家都沒麵子。”
一天夜裏,兩人睡在一起忘了時間,被公子撞見,徐生又羞愧又不安,坐立難安。
到了晚上,婢女愛奴來找徐生說:“幸虧夫人看重您,不然就壞事了!公子把咱們的事告訴夫人,夫人趕緊捂住他的嘴,好像怕您聽見似的,隻叮囑我別在您書房待太久。”說完就走了,徐生心裏很感激夫人。但公子實在不愛讀書,徐生訓斥他,夫人就總會幫著說好話。一開始夫人還讓婢女傳話,後來漸漸親自到門口跟徐生說話,常常說著說著就掉眼淚。不過每天晚上她必定要過問公子的功課,徐生漸漸不耐煩,臉色一沉說:“既然由著孩子偷懶,又要苛責他學業,這樣的老師我當不慣!請讓我告辭吧。”夫人趕緊派婢女來道歉,徐生這才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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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住進這裏,徐生每次想出去走走看看,都被關在屋裏不讓出門。一天,他喝醉了心裏憋悶,喊來婢女問原因。婢女說:“沒別的,就是怕您耽誤教學。您要是實在想出去,隻能晚上去。”徐生怒道:“拿了人家幾兩銀子,就要被關到死嗎?讓我夜裏亂逛能去哪兒?我早就吃夠了素食,當初的禮金還在包袱裏呢!”說完把銀子拍在桌上,收拾行李就要走。這時夫人出來了,默默不說話,隻拿手帕掩麵哭泣,讓婢女把銀子還回去,開門送他離開。
徐生覺得門口狹窄得奇怪,走了幾步,突然日光刺眼——原來自己是從一座墳塚裏鑽出來的!四周望去一片荒涼,隻有一座古老的墳墓。他嚇得夠嗆,但又感念夫人的情義,就把夫人給的銀子賣了,給墳墓培土堆墳、栽上樹木才離開。
過了一年,徐生又經過這裏,下車祭拜後正要離開,遠遠看見施叟笑著過來寒暄,熱情地邀請他去做客。徐生心裏清楚這是鬼,但想問問夫人的情況,就跟著施叟進了村子。兩人買酒共飲,不知不覺天黑了。施叟起身付酒錢,說:“我家離這兒不遠,我妹妹正好回娘家,希望您能移步,幫老夫驅驅晦氣。”出村沒幾步,到了一處宅院,敲門進去,有人點起蠟燭招待客人。不一會兒,蔣夫人從內室出來,徐生仔細一看,原來是位四十歲左右的美麗婦人。她拜謝道:“我們這衰敗的家族,門庭冷落,先生的恩情惠及枯骨,實在不知道怎麽報答啊。”說完,眼淚又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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