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雲蘿公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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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官問他:“你怎麽突然就有錢大興土木了?”安大業說:“我娘早年攢了些錢,我打算迎親,所以才收拾婚房。”縣官信了他的話,寫了文書把他解送到府裏。鄰居屠家知道他沒被治罪,就花重金買通押送的差役,讓他們在半路結果安大業。走到深山裏,差役把他拖到陡峭的山壁邊,正要推他下去,千鈞一發之際,突然一隻老虎從草叢裏竄出來,咬死了兩個差役,叼著安大業就走。到了一個地方,隻見樓閣重重,老虎進去後把他放下。雲蘿公主扶著丫鬟出來,難過地安慰他:“我本想留你,但你母親的喪事還沒安葬妥當。你帶著文書去府裏投案,保證沒事。”說完取下他胸前的衣帶,連打了十幾個結,叮囑道:“見到官員時,你就摸著這些繩結慢慢解開,就能消災。”安大業照她說的做,到府裏主動投案。太守喜歡他誠實守信,又查了文書知道他被冤枉,就銷了案讓他回家。
    半路上,安大業遇到袁大用,袁下馬握住他的手,安大業把近況全說了。袁大用聽罷臉色一沉,半天沒說話。安大業說:“憑你的風度才學,何必自甘墮落做賊呢?”袁大用說:“我殺的都是不義之人,拿的都是不義之財。要是路上掉的錢,我都不會撿。你勸我的話沒錯,但像你家隔壁姓屠的那種人,留著世上還有啥用!”說完跳上馬就走了。
    安大業回家安葬了母親,從此關起門謝客。忽然一夜,盜賊闖進屠家,父子十多口全被殺了,隻留了一個婢女。盜賊卷走財物,和小童分開帶走。臨走時,舉著燈對婢女說:“你記好了,殺人的是我,和別人無關。”然後翻牆而出,門都沒開。第二天屠家報官,官府懷疑安大業知情,又把他抓了去。縣官一臉嚴厲地審問,安大業上堂後握著衣帶,一邊辯解一邊解開繩結,縣官竟問不出破綻,隻好又放了他。
    回家後,安大業越發低調,整天讀書不出門,隻留一個跛腳老婦做飯。守喪期滿後,他每天打掃庭院,等著公主的消息。一天,滿院子飄著異香,他登上閣樓一看,裏裏外外的陳設煥然一新。輕輕掀開畫簾,隻見公主化好妝端坐在裏麵,他急忙上前拜見。
    公主拉著他的手說:“你不信命運,急著裝修房子,結果反而招來災禍;又因為母親守喪,讓咱們的婚事晚了三年——越想快反而越慢,天下的事大多都是這樣呢。”安大業想拿錢去置辦酒菜,公主說:“不用麻煩。”丫鬟打開食盒,裏麵的菜肴熱乎得像剛出鍋,酒也香氣撲鼻。兩人對飲了一會兒,太陽漸漸西沉,公主腳下踩著的丫鬟不知何時都不見了。她四肢慵懶,腿腳屈伸著好像沒個著落,安大業便親昵地抱住她。公主說:“你先鬆手,如今有兩條路,你選一條。”安大業摟著她脖子問怎麽回事,公主說:“若做棋酒相交的朋友,能相伴三十年;若做夫妻恩愛,隻能和諧六年。你選哪個?”安大業說:“六年後再商量吧。”公主不再說話,兩人便親熱起來。公主說:“我就知道你難免俗套,這也是命中注定。”於是讓安大業雇了仆婦婢女,住在南院,做飯紡織操持生計。北院從不生火做飯,隻有棋盤酒具。房門常常關著,安大業一推就開,別人卻進不去。南院的人幹活勤懶,公主都知道,常讓安大業去責備,沒人不服氣。公主話不多,也不大笑,說話時隻是低頭微微一笑。兩人並肩坐時,她總喜歡斜靠著安大業。安大業把她抱到膝上,輕得像抱個嬰兒,說:“你這麽輕,能在人手掌上跳舞吧?”公主說:“這有何難!隻是婢女才做那種輕佻的事,我不屑罷了。趙飛燕本是我九姐的侍女,就因輕佻多次獲罪,被貶到人間還不守貞潔,現在已經被幽禁了。”
    閣樓上鋪著錦緞地毯,冬天不冷夏天不熱。公主嚴冬都穿輕紗衣服,安大業給她做了新衣裳,硬讓她穿上,可沒過多久她就脫下來,說:“這塵世濁物,壓得骨頭都累!”一天,安大業抱她時忽然覺得比以前沉了許多,覺得奇怪。公主笑著指指肚子:“這裏麵有個小俗人啦。”過了幾天,她皺著眉吃不下東西,說:“最近害喜,竟想念起人間煙火味了。”安大業便給她做了美味飯菜,從此她的飲食就和常人沒什麽兩樣了。
    有一天公主說:“我身體單薄虛弱,受不了生孩子的苦。婢女樊英身子骨結實,可以讓她代替我生。”於是脫下自己的內衣給樊英穿上,把她關在屋裏。沒過一會兒,就聽見嬰兒啼哭。開門一看,是個男孩。公主高興地說:“這孩子有福氣,將來是成大事的料!”於是取名叫“大器”。把孩子用繈褓裹好放進安大業懷裏,讓他交給奶媽,養在南院。公主自從生完孩子,腰肢還是像以前一樣纖細,又開始不食人間煙火了。
    忽然有一天,公主向安大業告辭,說想暫時回娘家。安大業問什麽時候回來,公主回答:“三天。”接著像上次一樣鼓起皮風箱,騰雲駕霧不見了。可到了約定的日子沒回來,過了一年多,一點音信都沒有,安大業也漸漸絕望了。他閉門苦讀,後來竟考中了舉人。但他始終不肯再娶別的女人,常常獨自住在北院,沉浸在公主留下的氣息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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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夜裏,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忽見燈火照進窗戶,門也自動開了,一群婢女簇擁著公主進來。安大業大喜,起身笑問她爽約的罪過。公主說:“我沒違約呀,天上的三天不過人間兩天半而已。”安大業得意地顯擺自己中舉的事,以為公主會高興。沒想到公主卻臉色一沉:“要這種意外得來的功名有什麽用!既不能帶來真正的榮辱,反而折損人的壽數。三天不見,你陷入世俗的障蔽又深了一層。”安大業從此不再追求科舉仕途。
    過了幾個月,公主又說要回娘家。安大業十分不舍,公主說:“這次去肯定早回來,別愁得天天盼。再說人生的聚散離合都是定數,懂得克製就能長久,放縱情感反而短暫。”她走後,一個多月就回來了。從此每隔一年半載就回去一次,常常一去幾個月才回來,安大業也習慣了,不再覺得奇怪。
    後來公主又生了一個兒子,她抱起來看了一眼說:“這是個豺狼坯子!”立刻命令扔掉。安大業不忍心,給孩子取名“可棄”。剛滿周歲,公主就急著給他算卦訂婚。媒人接連上門,一問生辰八字,公主都說不合。她說:“我想給這狼崽子找個能拴住他的媳婦,一直沒找到,看來注定要讓他家敗六七年,這也是命數。”她叮囑安大業:“記住四年後,侯家生的女兒,左脅下有個小肉瘤,就是這孩子的媳婦。到時一定要娶她,別計較門第高低。”讓安大業把這話記下來。後來公主又回了娘家,這次竟再也沒回來。
    安大業常把公主當年的叮囑告訴親友。後來果然有戶侯家生了個女兒,左脅下長著個小肉瘤。侯家地位低微又行事惡劣,眾人都看不起他們,可安大業還是托媒人定下了這門親事。大兒子大器十七歲就考中了舉人,娶了雲氏為妻,小兩口既孝順又和睦,安大業格外疼愛這個兒子。可棄漸漸長大,不愛讀書,總偷偷跟無賴賭博,還經常偷家裏東西還賭債。安大業氣得鞭打他,可他終究不改。家裏人互相提醒防備,不讓他拿到任何財物。於是可棄夜裏出去,幹些小偷小摸的勾當。有一次被主人發現,捆起來送到縣衙。縣官一看他的姓氏,便寫了名帖送他回家。父親和哥哥一起把他捆起來,用荊棘狠狠抽打,幾乎把他打死。哥哥替他求情,才放了他。安大業又氣又恨,一病不起,飯量銳減。於是給兩個兒子寫了分家產的文書,把樓閣和田產全判給了大器。可棄滿心怨恨,夜裏持刀進房想殺哥哥,卻誤砍了嫂子。原來公主留下一條褲子,極其輕薄柔軟,雲氏撿來當睡衣穿。可棄砍上去,火星四射,嚇得趕緊逃跑。安大業知道後,病情更重,幾個月後就去世了。
    可棄聽說父親去世,才回到家。哥哥大器對他依舊很好,可棄卻更加放肆。一年多時間,他分得的田產幾乎敗光,竟到郡裏狀告哥哥。官府了解他的為人,把他趕了出去。兄弟倆從此恩斷義絕。又過了一年,可棄二十三歲,侯家女兒十五歲了。大器想起母親當年的話,急著給弟弟完婚。把可棄叫回家,收拾出好房子讓他住;把新娘迎進門後,又把父親留下的良田全部登記造冊交給弟媳,說:“這幾頃薄田,我替弟弟拚命守了這些年,如今全交給你。我這個弟弟不成器,哪怕給他一寸草,他也能敗光。今後他是成是敗,全在弟妹你了。你若能讓他改邪歸正,母子倆不愁凍餓;不然,哥哥也填不了這個無底洞。”侯家姑娘雖然出身小門小戶,但聰明漂亮,可棄對她又怕又愛,她說的話不敢違抗。每次可棄出門,她都限定時間,過了時辰就責罵他,不給他飯吃,可棄這才稍有收斂。一年多後,侯氏生了個兒子。她對可棄說:“我今後不用再求別人了。幾頃良田,我和孩子還怕吃不飽穿不暖?就是沒了你這個丈夫,也能過!”恰逢可棄偷了家裏的糧食出去賭博,侯氏知道後,拿著弓箭守在門口不讓他進門。可棄嚇得趕緊躲開了。
    可棄躲在一邊看媳婦進了屋,磨磨蹭蹭也跟著進去。侯氏抄起刀站起來,可棄嚇得轉身就跑,媳婦舉著刀追出來,砍斷了他的衣襟,傷到了屁股,血把鞋襪都染紅了。可棄氣壞了,跑去找哥哥告狀,哥哥卻根本不搭理他,他又冤又愧地走了。第二天晚上他又回來,跪在嫂子麵前哭哭啼啼,求嫂子幫他向媳婦求情,侯氏卻堅決不讓他進門。
    可棄急紅了眼,抄起武器就說要殺媳婦,哥哥沉默不語。可棄怒氣衝衝地出門,嫂子嚇了一跳想阻攔,哥哥卻用眼色製止了她。等可棄走後,哥哥說:“他也就裝裝樣子,其實沒膽真動手。”派人去查看,發現可棄已經進了家門。哥哥這才變了臉色,剛要趕過去,可棄已經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了。原來可棄回家時,侯氏正逗孩子,看見他進來,把孩子往床上一丟,抄起菜刀就追。可棄嚇得拖著武器往回跑,侯氏追出門外才回來。哥哥問他怎麽回事,可棄不說話,隻對著牆角哭,眼睛都哭腫了。哥哥心軟了,親自帶他回家,侯氏這才讓他進門。等哥哥走後,侯氏罰他長跪,逼他發重誓,然後用瓦盆盛飯給他吃。從此可棄改邪歸正,不再胡來。侯氏掌管家裏的賬目,日子越來越富裕,可棄隻需要聽她安排就行。後來可棄七十歲時,子孫滿堂,侯氏還時常揪著他的白胡子,讓他跪著給她捶腿呢。
    蒲鬆齡說:“那些厲害的老婆、善妒的婦人,碰到的人就像毒瘡長在骨頭上,直到死才能解脫,難道不是最毒的嗎!但砒霜、附子這種天下最毒的藥,要是用對了地方,反而能讓人從重病中痊愈,這可不是人參、茯苓能做到的。若不是像雲蘿公主這樣的仙人能看透人心,又怎敢把‘毒藥’留給子孫呢!”
    章丘有個李孝廉叫李善遷,年輕時風流倜儻不受拘束,對音樂戲曲之類的技藝全都精通。他兩個哥哥都中了進士,可他卻更輕浮放蕩。娶了妻子謝夫人後,謝夫人稍微管管他,他就離家出走,三年沒回來,家人怎麽都找不到。後來在臨清的妓院裏找到了他。家人進去時,見他朝南坐著,十幾個年輕歌姬在左右侍候,原來都是拜他為師學音樂技藝的。臨走時,他收拾了滿滿幾箱衣服,全是這些歌姬送的。回家後,謝夫人把他關在一間屋裏,桌上堆滿了讓他讀的書。用長繩子拴住床腳,繩子從窗格裏拉出來,串上大鈴鐺,拴在廚房下麵隻要他動一動,鈴鐺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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