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神女2、湘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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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2
米生回家後,心裏又驚又怕,借口家裏有妖怪作祟,向巡撫求助。巡撫覺得這事像巫蠱之術,一口回絕。米生用重金賄賂巡撫的心腹,對方答應幫忙,卻一直沒找到機會。回家後,青衣婢女已在門口等候,米生如實相告,婢女默默離開,看樣子像是怨他辦事不力。米生追出去說:“回去告訴娘子:如果事情不成,我願以性命相拚!”回家後,米生整夜輾轉難眠,不知如何是好。正巧巡撫府裏有個受寵的姬妾在買寶珠,米生便把當年的珠花獻給她。姬妾大喜,偷偷把巡撫的官印蓋在黃紙上。米生揣著蓋了印的黃紙回家,青衣婢女正好趕到,笑著說:“幸好沒辜負使命。可這幾年來,您連貧賤討飯都舍不得賣的珠花,如今卻為了我舍棄了!”米生便把獻珠花換印信的事告訴她,還說:“黃金拋掉我都不心疼,麻煩告訴娘子:這珠花她得賠我!”
過了幾天,傅公子登門道謝,送上百兩黃金。米生沉下臉說:“我這麽做,全是因為令妹當年無私幫我;不然,就是萬兩黃金也換不走我的名節!”傅公子再強行相贈,米生語氣更嚴厲了。公子羞愧離去,臨走說:“這事還不算完呢!”
第二天,青衣婢女奉女郎之命,送來百顆明珠,說:“這些夠賠你的珠花了吧?”米生說:“我看重那珠花,不是因為它貴重。當初若送我萬兩黃金,我早賣了做富家翁,何必把它珍藏起來甘守貧賤呢?娘子是神人,我哪敢有其他奢望,能報答她萬分之一的恩情,死也無憾了!”青衣把明珠放在桌上,米生拜謝後堅決推辭。過了幾天,傅公子又來,米生讓人備酒,公子卻讓隨從自己下廚,兩人像家人一樣對飲,喝得十分暢快。有人送來苦酒,公子覺得好喝,一口氣喝了上百杯,臉頰微微發紅,這才說:“你是正直之士,我們兄弟早該認清你,真是比女子還慚愧啊!家父感你大恩,無以為報,想把妹妹許配給你,隻怕你嫌棄人神有別。”米生又驚又喜,不知如何回答。公子告辭時說:“明晚七月初九,新月當空,是織女星少女下嫁的吉日,可準備好新房。”
第二天晚上,傅家果然送女郎來,她看起來和凡人沒什麽兩樣。婚後三日,女郎對兄嫂、婢仆大大小小都有賞賜。她還特別賢德,侍奉嫂子像對待婆婆一樣。幾年後沒生孩子,她勸米生納妾,米生不肯。正巧哥哥在江淮經商,買了個姓顧的少姬回來,小字博士,容貌清秀溫婉,夫妻倆都很喜歡。米生見她髻上插著朵珠花,很像當年那朵,摘下一看,果然是!驚訝地詢問來曆,少姬說:“從前有位巡撫的愛妾去世,婢女偷了珠花拿到集市上賣,父親看價格便宜就買了回來。我從小喜歡這珠花,父親沒兒子,隻生了我一個,所以我要什麽都能得到。後來父親去世家道中落,我寄養在顧媽媽家——她是我姨母,看見珠花多次想賣掉,我以投井相逼,才保存至今。”
米生夫婦感歎道:“十年前的東西,又回到原主手中,這不是天意嗎!”女郎另拿出一朵珠花說:“這朵孤單好久了!”於是把兩朵珠花一起送給少姬,親自為她簪在頭上。
顧博士退下後,詳細詢問女郎的家世,家裏人都避而不談。她私下對米生說:“我看娘子不像凡人,眉眼間透著股靈氣。昨天給她簪花時,我湊近看,她的美麗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不像凡人靠胭脂水粉修飾容貌。”米生笑她多疑。顧博士說:“你別不信,我來試試:要是她真是神人,你需要什麽,找個沒人的地方燒炷香禱告,她肯定知道。”女郎繡的襪子精致極了,顧博士很喜歡卻不敢開口,就在閨房裏焚香許願。第二天一早,女郎忽然翻檢箱子,拿出繡襪,讓婢女送給顧博士。米生見了直笑,女郎問緣故,他如實相告。女郎說:“這小妮子真狡猾!”反而因為她聰明,更加憐愛她。顧博士也越發恭敬,每天天剛亮,必定沐浴更衣後去請安。
後來顧博士一胎生下兩個兒子,兩人分別為他們取字。米生活到八十歲,女郎容貌仍像少女一樣。米生病重時,女郎雇工匠打造棺材,讓做得比尋常的寬大一倍。米生死後,女郎不哭;等子女們離開房間,發現女郎已經躺在棺材裏去世了。於是家人將兩人合葬,至今當地人還稱他們的墓為“大材塚”。
蒲鬆齡說:“女郎固然是神人,顧博士卻能識破她的身份,這靠的是什麽本事呢?由此可知,人的聰慧有時比神明還要靈驗啊!”
湘裙
晏仲是陝西延安人,跟哥哥晏伯住在一起,兄弟倆感情特別好。哥哥晏伯三十歲就去世了,沒留下後代,嫂子也跟著走了。晏仲心裏別提多難受了,總琢磨著要是自己生倆兒子,就過繼一個給哥哥當後人。可剛生下一個兒子,他媳婦又沒了。晏仲怕續弦的老婆對兒子不好,打算買個小妾。
鄰村有戶人家賣丫鬟,晏仲過去相看,結果沒一個合心意的,心裏正憋屈呢,被朋友拉著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往家走。半道上遇見以前的同學梁生,梁生拉著他的手特別熱乎,邀請他去家裏坐坐。晏仲醉醺醺的,忘了梁生早就死了,就跟著去了。到了地方一看,壓根不是梁生以前的家,就疑惑地問咋回事。梁生說:“剛搬過來的。”進屋想喝酒,發現家裏的自釀酒喝完了,梁生讓晏仲坐著等,自己拎著瓶子去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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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仲出來站在門外等,看見一個婦人騎著驢路過,後麵跟著個小孩,看模樣也就八九歲,那長相神態,跟他哥哥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晏仲心裏一酸,趕緊跟上去,問小孩姓啥。小孩說:“姓晏。”晏仲更驚訝了,又問:“你爹叫啥名字?”小孩說不知道。說話間就到了小孩家門口,婦人下了驢進屋了。晏仲拉住小孩問:“你爹在家不?”小孩答應著跑進去了。
不一會兒,一個老太太出來看,竟然是他嫂子!嫂子驚訝地問他咋來了。晏仲哇地一聲哭了,跟著嫂子進屋,發現家裏收拾得挺利落。他問:“我哥呢?”嫂子說:“出去討債還沒回來。”又問:“剛才騎驢那個是誰啊?”嫂子說:“那是你哥的小妾甘氏,給你哥生了倆兒子。老大阿大去集市了還沒回來,你剛才看見的是老二阿小。”
坐了一會兒,酒勁慢慢醒了,晏仲才反應過來,眼前見的都是鬼啊!但想著兄弟情深,也就不害怕了。嫂子溫了酒準備吃的,晏仲急著見哥哥,催阿小去找。過了好一會兒,阿小哭著回來說:“李家欠咱的錢不還,還跟我爹打架呢!”晏仲一聽,拉著阿小就跑過去,看見兩個人正把他哥按在地上揍。晏仲火冒三丈,揮起拳頭就衝進去,擋他的人全被打倒了。他趕緊把哥哥扶起來,那倆家夥撒腿就跑。晏仲追上去抓住一個,狠狠地揍了一頓才放手。他拉著哥哥的手,急得直跺腳哭,哥哥也跟著哭起來。
回到哥哥家後,全家上下都圍過來噓寒問暖,接著擺上酒菜,兄弟倆可算能好好慶賀一番了。沒待多久,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走進來,晏伯喊他“阿大”,讓他給叔叔磕頭。晏仲趕緊扶起他,哭著對哥哥說:“大哥你在地下有了兩個兒子,可連個上墳掃墓的人都沒有;弟弟我呢,兒子少還死了老婆,這以後可咋辦啊?”晏伯聽了也跟著難受。嫂子跟晏伯說:“要不把阿小讓他叔帶回去吧,也行。”阿小一聽,直接蹭到晏仲胳膊底下,咋都舍不得離開。晏仲摸著他的頭,心裏更是酸得厲害,問他:“你樂意跟我走不?”阿小說:“樂意!”晏仲琢磨著,鬼雖說不是活人,但有個伴兒總比啥都沒有強,這才勉強擠出點笑模樣。晏伯說:“跟你去也行,但別慣著他,得讓他吃點葷腥,白天拉出去曬太陽,過了中午再進屋。這孩子六七歲的時候,經曆一春一夏,就能重新長出血肉,以後還能娶妻生子,就是怕壽命不長。”
正說著呢,門外有個姑娘偷偷聽著,模樣溫柔得很。晏仲懷疑是哥哥的女兒,就問哥哥。晏伯說:“她叫湘裙,是我小妾的妹妹,從小沒爹娘投靠,在我這兒養了十年了。”晏仲問:“許配人家了嗎?”晏伯說:“還沒呢,最近有媒人說東村田家。”姑娘在窗外小聲嘀咕:“我才不嫁田家那個放牛的小子。”晏仲聽了心裏直癢癢,但也不好明著說啥。
過了會兒晏伯起身,在書房裏鋪了張床,留弟弟住下。晏仲本來不想留,但心裏惦記著湘裙,想找機會探探哥哥的意思,就跟哥哥道了別去睡了。當時正是初春,天氣還冷得很,書房裏從沒生過火,凍得人直打哆嗦。他對著蠟燭幹坐著,想來兩口酒暖暖身子。沒一會兒阿小推門進來,往桌上放了碗熱湯和一鬥酒。晏仲高興壞了,問是誰做的,阿小說是“湘姨”。酒快喝完的時候,湘裙又把盆裏的火用灰蓋好,扔到床底下。晏仲問:“你爹娘睡了嗎?”阿小說:“睡了老半天了。”“那你在哪兒睡啊?”“跟湘姨擠一張床唄。”阿小等叔叔躺下,才關上門走了。
晏仲想著湘裙又體貼又懂人心,心裏越發喜歡她;又見她把阿小照顧得這麽好,想娶她的心思就更堅定了。他在床頭翻來覆去,一整夜都沒合眼。
第二天一早,晏仲跟哥哥說:“弟弟我光棍一個沒老婆,麻煩大哥幫我留點心啊。”晏伯說:“咱家裏又不是窮得叮當響,自然會有人幫你物色。不過地下就算有漂亮姑娘,恐怕對你沒啥好處。”晏仲說:“古人都有鬼妻,怕啥呀?”晏伯好像明白了他的心思,就說:“湘裙這姑娘也不錯。但得用大針戳她人迎穴,要是血止不住,就能給活人當老婆,可不能馬虎。”晏仲說:“要是有湘裙幫我照顧阿小,那就更好了。”晏伯隻是搖頭。晏仲磨嘰個不停,嫂子說:“要不把湘裙抓來硬戳一下試試,不行就算了。”說完攥著針就出去了。
剛到門外就遇上湘裙,嫂子一把抓住她手腕,隻見血痕還濕著呢——原來湘裙早聽見晏伯說的話,自己先試過了!嫂子鬆手笑了,回頭跟晏伯說:“這丫頭早看上咱小叔子了,還替她瞎操心啥?”旁邊的小妾一聽火了,衝到湘裙跟前,用手指戳著她眼眶罵:“你個不要臉的賤貨!想跟著小叔子跑是吧?我偏不讓你如意!”湘裙又羞又氣,哭著要尋死,全家鬧得不可開交。晏仲尷尬得要命,跟兄嫂道了別,帶著阿小就走了。晏伯說:“弟啊你先回去,阿小別讓他再回來了,怕折了他的陽氣。”晏仲答應了。
回到家,晏仲給阿小虛報了幾歲,謊稱是哥哥生前買的丫鬟留下的遺腹子。大夥兒看阿小長得跟晏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信了他是晏伯的親骨肉。晏仲教他讀書,總讓他抱一卷書到太陽底下念。剛開始阿小覺得遭罪,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六月天裏,桌子都燙得能烙餅,可阿小一邊玩一邊讀,一點怨言都沒有。這孩子特別聰明,一天能學半卷書,晚上跟叔叔腳對腳睡覺,還總背著書給晏仲聽。晏仲心裏別提多安慰了。可他心裏還惦記著湘裙,也就沒再琢磨著另娶媳婦的事兒。
有一天,倆媒人上門給阿小說親,晏仲家裏沒個女人操持家務,正急得團團轉呢,忽然甘嫂從外頭進來,說:“小叔子別見怪,我把湘裙給你送來了!都怪這丫頭不識羞,我剛才故意挫挫她的銳氣。你這麽一表人才的,她要不跟你,還想跟誰呀?”晏仲一看湘裙正躲在甘嫂身後,心裏樂開了花,趕緊請嫂子坐下,又說堂屋有客人,轉身就迎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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