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湘裙2、三生、長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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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裙2
過了一會兒晏仲回到屋裏,發現甘氏已經走了。湘裙卸了妝鑽進廚房,廚房裏叮叮當當切菜剁肉的聲響不斷。沒多久滿桌的葷菜就擺好了,煎炒烹炸樣樣入味。等客人走了,晏仲進房,隻見湘裙重新化好妝端坐在屋裏,兩人就這麽拜了天地成了親。到了晚上,湘裙還想跟阿小擠一張床睡,晏仲說:“我得用陽氣暖著你,可不能分開。”於是把她安置在別的屋子,隻在晚上端杯酒過去親熱一會兒。
湘裙疼晏仲前妻的兒子就像親生孩子,晏仲越發覺得她賢淑。有天晚上夫妻倆親熱時,晏仲開玩笑問:“陰曹地府裏有美人不?”湘裙琢磨半天說:“沒見過特別出眾的。就鄰居家姑娘葳靈仙,大夥兒都覺得她好看;可我看她長相也就那樣,主要是會打扮。她跟我往來最久,我心裏偷偷嫌她太浪蕩。你要是想見她,轉眼就能叫來,不過這種人可招惹不得。”晏仲急著非要見見,湘裙拿起筆好像要寫信,又扔下筆說:“不行不行!”晏仲磨了半天,她才說:“你可別被她迷住了。”等晏仲答應了,她才撕了張紙畫了幾道像符一樣的東西,到門外燒了。
沒多會兒,門簾晃動掛鉤作響,傳來“吃吃”的笑聲。湘裙起身把人拽進來,隻見那女子梳著高高的發髻,發飾翹得像雲朵,打扮得跟畫裏走出來的人似的。湘裙扶她在床頭坐下,倒上酒敘舊。剛開始葳靈仙見了晏仲,還拿紅袖子遮著嘴,不怎麽放開說話;喝了幾杯酒就放開了,嬉皮笑臉毫無顧忌,慢慢把一條腿伸出來壓在晏仲衣服上。晏仲看得心亂如麻,魂都找不著了,可眼前總礙著個湘裙;湘裙又故意防著,寸步不離守在旁邊。
突然葳靈仙起身撩開簾子出去,湘裙跟在後麵,晏仲也趕緊跟上。葳靈仙抓住晏仲就往別的屋子鑽,湘裙氣得要命卻沒啥辦法,一跺腳回了自己屋,隨他們去了。等晏仲回來,湘裙責備他:“早跟你說別招惹,以後怕想甩都甩不掉!”晏仲疑心她吃醋,不痛快地走了。
第二天晚上,葳靈仙不用叫自己就來了。湘裙見了她煩得要死,連個好臉色都不給;可葳靈仙徑直拉著晏仲就走了。就這麽連著好幾天,湘裙隻要看見葳靈仙來,就指著鼻子罵,但也趕不走她。過了一個多月,晏仲病得起不了床,這才後悔莫及,喊著讓湘裙跟自己一起睡,指望能躲開葳靈仙;可白天黑夜稍微看鬆點,人跟鬼就又湊到一塊兒去了。
湘裙抄起棍子趕葳靈仙,那鬼氣呼呼跟她對打。湘裙身子弱,手腳都被打傷了。晏仲的病越來越重,眼看快不行了。湘裙哭著說:“我以後咋有臉見我姐姐啊!”又過了幾天,晏仲眼睛一閉就斷氣了。剛死就看見兩個差役拿著文書進來,稀裏糊塗就跟著走了。半道上發愁沒盤纏,就求差役繞路去哥哥家。
晏伯見了他,嚇得臉都白了,問:“老弟最近幹啥了?”晏仲說:“沒啥,就是被鬼纏上了。”把實情全說了。晏伯說:“難怪呢!”趕緊拿出一包裹銀子,對差役說:“這點小意思收下。我弟弟罪不至死,求你們放他回去,我讓我家小子跟著去,保準不出岔子。”說完喊阿大陪差役喝酒,自己轉身回家,把事兒跟全家說了,又讓甘氏去隔壁喊葳靈仙。
沒多久葳靈仙來了,看見晏仲就想跑。晏伯一把揪回來罵道:“你個賤貨!活著是蕩婦,死了是賤鬼,大夥兒早都看不起你了,還敢來害我弟弟!”上去就給她一巴掌,打得她發髻散亂,妖豔勁兒全沒了。過了會兒,一個老太太來跪地求情。晏伯又罵老太太縱容女兒胡來,嘮嘮叨叨罵了半天,才讓她們娘倆走。
晏伯送晏仲出門,一晃眼就到了家門口,徑直衝進臥室,晏仲猛地驚醒,才知道剛才自己死過一回了。晏伯責備湘裙說:“我跟你姐姐都覺得你賢淑,才讓你跟我弟弟,你咋反倒想害死他?要不是男女有別,早該揍你了!”湘裙又羞又怕,哭著給晏伯磕頭謝罪。晏伯看看阿小,高興地說:“小子都快長成大活人了!”湘裙想做飯招待,晏伯推辭說:“你弟弟這事兒剛了,我沒空待著。”
這時阿小十三歲,漸漸知道戀父了,見晏伯要走,哭著跟上去。晏伯說:“跟著你叔最自在,我回頭還來呢。”轉身就沒影了,打這以後再也沒來往過。後來阿小娶了媳婦,生了個兒子,可到三十歲也死了。晏仲就像當年養阿小一樣,把孫子拉扯大。晏仲活到八十歲,兒子都二十多了,才分了家。湘裙一直沒生孩子。
有一天,湘裙對晏仲說:“我先去地下把那些狐狸精收拾了行不?”穿上最好的衣服躺床上就沒氣了。晏仲也沒太傷心,過了半年他也去世了。
蒲鬆齡說:“像晏仲這麽重情義的兄弟,天底下能有幾個啊!就該讓他長命百歲才對。陽間沒兒子,陰間卻有後,這都是他不忍心讓哥哥絕後的誠心感動了上天;要說人世上沒這道理,可老天爺難道還能不講情麵嗎?陰間生兒子想繼承家業的,估計也不少;但恐怕那些該繼承絕產的兄弟,未必肯像晏仲這樣收留照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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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
湖南有個人,能記起前三世的事兒。第一世他當令尹,有次在科舉考試裏當閱卷官。當時有個叫興於唐的才子落了榜,氣得不行直接死了,到地府拿著卷子告狀。這狀子一遞上去,跟他一樣含冤而死的鬼有千千萬萬,都推舉興於唐帶頭,呼啦啦聚了一大群來理論。這人就被勾魂的抓到地府,跟興於唐對質。
閻羅王開口就問:“你既然負責評閱文章,為啥淘汰才子卻提拔平庸之輩?”這人辯解道:“上頭有主考官定奪,我不過是按命令辦事罷了。”閻羅王立刻發簽,派人去抓主考官。等了好半天,主考官才被勾來。閻羅王把這人的話複述了一遍,主考官說:“我不過是匯總結果罷了;就算有好文章,要是各房考官不推薦,我上哪兒看見去?”閻羅王說:“這可不能互相推諉,你們都算失職,按例該打板子。”
剛要動刑,興於唐不幹了,突然放聲大哭,兩邊台階下的鬼跟著齊聲呐喊。閻羅王問咋回事,興於唐梗著脖子喊:“打板子太便宜他們了,必須挖了他們的眼珠子,才算給不識文章的人報應!”閻羅王不肯,眾鬼喊得更凶了。閻羅王說:“他們不是不想選好文章,隻是眼光太o罷了。”眾鬼又吵著要剖他們的心。閻羅王沒辦法,讓人扒了他們的官服,用刀剖開胸膛,倆人疼得鮮血直流嗷嗷叫。眾鬼這才痛快了,都說:“我們在地下憋了這麽久,從沒見過能出這口惡氣的!今兒有興先生做主,怨氣全消啦!”嚷嚷完一哄而散。
這人被剖心之後,被押到陝西投生為平民的兒子。長到二十多歲時,正趕上土匪鬧得凶,他被抓了壯丁。後來有個兵巡道來平叛,俘虜了好多人,他也在裏頭。他心裏琢磨自己又不是真土匪,想著能辯解清楚。等看到公堂上的官老爺,也就二十多歲,仔細一瞧——謔,這不是興於唐轉世嘛!他心裏咯噔一下:“我今兒要命喪這兒了!”結果俘虜都被釋放了,就他最後一個上前,連句話都沒讓說,直接被砍了頭。
這人又到地府告狀,說興於唐草菅人命。閻羅王沒立刻抓興於唐,等他陽壽盡了,足足等了三十年,興於唐才到地府對質。興於唐因為濫殺無辜,被罰投胎當畜生。閻羅王又核查這人的行為,發現他這輩子曾打過父母,論罪跟興於唐一樣重。
這人怕來生還遭報應,求閻羅王讓自己投生成大牲口。閻羅王判他當大犬,興於唐當小犬。這人投生到北京順天府的集市上。有天他趴在街頭,見南邊來個客商,牽著隻金毛犬,跟狸貓差不多大。他一看,正是興於唐轉世的小犬!心裏琢磨這小不點兒好欺負,上去就咬。小犬一口咬住他喉嚨,像鈴鐺似的死不鬆口。大犬又撲又嚎地亂掙,街上人咋勸都分不開。沒一會兒倆狗都斷了氣,又一塊兒到了地府吵架。閻羅王說:“冤冤相報啥時候是個頭,今兒給你倆了斷!”
於是判興於唐下一世當這人的女婿。這人後來投生到慶雲縣,二十八歲中了舉人,生了個女兒,文靜漂亮,豪門大族都來提親,他誰都沒答應。有回路過鄰郡,正趕上學政批點秀才卷子,頭名姓李的正是興於唐!他趕緊把人拉到旅館,好吃好喝招待。一問才知沒娶媳婦,當場就訂了婚約。別人都以為他是愛惜人才,沒人知道這是前世的因果。
後來女婿把女兒娶回家,小兩口過得挺恩愛。可女婿仗著有才老擠兌老丈人,常常一年都不上門,老丈人也忍著。後來女婿中年不得誌,咋考都考不上,老丈人想盡辦法幫他打點,才讓他在考場裏揚眉吐氣。從這以後翁婿倆好得跟親爺倆似的。
蒲鬆齡說:“就因為一次落榜,三世都解不開恩怨,這怨恨也太深了!閻羅王的調和法子固然好,但台階下那千千萬萬的冤魂,個個都這麽鬧哄哄的,難不成天下的女婿,都是地府裏哭嚎喊冤的人轉世的?”
長亭1
石太璞是泰山人,天生愛琢磨驅邪的法術。有回遇著個道士,看他機靈,收作了徒弟。道士打開牙簽盒,拿出兩卷書,上卷驅狐狸,下卷驅鬼,把下卷給了他,說:“好好捧著這書,吃喝不愁不說,連漂亮媳婦都能有。”石太璞問師父姓名,道士說:“我是汴城北村玄帝觀的王赤城。”留了幾天,把口訣全傳給了他。打這以後,石太璞畫符念咒的本事賊精,上門求他的人踢破門檻。
有天來了個老頭,自稱姓翁,捧出一堆綢緞當謝禮,說家裏閨女被鬼纏得快不行了,非得請他親自去一趟。石太璞聽說病情凶險,沒收禮,先跟著去了。走了十多裏進了山村,到他家一看,院子瓦房都挺排場。進了屋,見個少女躺在紗帳裏,丫鬟用鉤子掛著帳子。遠遠瞧著也就十四五歲,癱在床上,瘦得隻剩把骨頭。湊近了,少女忽然睜眼說:“好醫生來了!”全家人都樂壞了,說她都好幾天不吱聲了。
石太璞出來問病情,老頭說:“閨女白天總看見個少年來,跟她一塊兒睡,想抓又抓不著,轉眼人又出現,估摸著是撞鬼了。”石太璞說:“要是鬼,趕跑不難;怕就怕是狐狸,那我可不敢攬這活兒。”老頭連說:“肯定不是狐狸!”石太璞給了道符,當晚就住在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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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有個少年走進來,穿戴整齊。石太璞還以為是主人家親戚,起身問他是誰。少年說:“我是鬼。這翁家上下都是狐狸。我碰巧看上他家閨女紅亭,暫時住這兒。鬼纏狐狸,又不損陰德,你何必棒打鴛鴦護著他們?紅亭她姐長亭,才叫絕色美人呢。我把紅亭完璧歸趙,留給你這高人。等你把長亭娶到手,我自然就走。”石太璞答應了。當晚那少年再沒來,紅亭頓時就醒了。
天亮老頭高興壞了,喊石太璞去看。石太璞燒了舊符,坐下給紅亭診脈。忽見繡簾後站著個女郎,美得像畫上走下來的,心裏知道這就是長亭。診完脈要水灑帳,女郎趕緊端來一碗水,遞水時扭捏的模樣,看得石太璞心尖兒直顫。他這會兒心思早不在驅鬼上了。
石太璞跟老頭告辭,借口回家配藥,好幾天沒回去。這下鬼鬧得更凶了,除了長亭,翁家的兒媳、婢女全被纏上了。老頭又派仆人備馬去請,石太璞推說生病不去。第二天老頭親自上門,石太璞故意裝成腿疼,拄著拐杖出來。老頭拜了拜問咋回事,他說:“單身漢的難處啊!前幾天夜裏丫鬟端藥上炕,腳下一滑,把熱湯潑我腳上了。”老頭問:“咋不趕緊續弦?”石太璞說:“上哪兒找您家這樣的好門第啊。”老頭沒吭聲走了,石太璞追出去喊:“等我腳好了就來,您別再跑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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