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珊瑚2、五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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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2
於老太太打算告辭,沈氏哭著說:“姐要是走了,我怕是又得病死啊!”老太太就跟大成商量,讓二成分出去單過。二成跟臧姑一說,臧姑老大不樂意,話裏話外罵哥哥,連老太太也捎帶上。大成幹脆把家裏的好田全給了二成,臧姑這才喜笑顏開。等立好分家文書,老太太才離開。
第二天,老太太派車來接沈氏。沈氏到了老太太家,先吵著要見侄媳婦,一個勁誇侄媳婦賢德。老太太說:“小丫頭片子就算有一百個好,難道就沒一點毛病?我是能容人罷了。要是你兒子娶了像我兒媳這樣的,恐怕你也享不了福。”
沈氏說:“哎喲我的冤屈啊!你當我是木頭石頭、豬狗畜生嗎!我也有鼻子有眼,難道聞不出香臭、看不出好歹?”老太太問:“當初把珊瑚休了,你猜她背後咋說你?”沈氏說:“準是罵我唄。”老太太說:“要是她自己沒毛病,憑啥罵她?”沈氏說:“人哪能沒點缺點,就因為她不夠賢德,我才罵她的!”
老太太冷笑一聲:“該怨的人不怨,才見得人家德行;該走的人不走,才見得人家心軟。先前給你送吃送喝、伺候你的,根本不是我兒媳——就是你兒媳珊瑚!”沈氏驚得瞪大眼:“啥?”老太太說:“珊瑚在我這兒住了好久了,那些吃的喝的,全是她夜裏紡線織布換來的!”
沈氏一聽,眼淚唰地下來了:“我還有啥臉見我兒媳啊!”老太太趕緊喊珊瑚出來。珊瑚含著淚走出來,“噗通”跪在地上。老太太又慚愧又心疼,用手捶打自己,老太太好一頓勸才攔住,婆媳倆這才和好如初。
十多天後,珊瑚跟著婆婆回家。家裏隻剩幾畝薄田,不夠糊口,全靠大成賣字為生,珊瑚做針線活貼補家用。二成家倒是富足,可哥哥從不向他求助,弟弟也從不搭理哥哥。臧姑嫌棄嫂子曾被休過,珊瑚也厭惡她凶悍,根本不理她。兄弟倆分兩院住著。
臧姑沒法欺負嫂子,就把氣撒在丈夫和婢女身上。有天婢女受不了虐待,上吊死了。婢女爹告到官府,二成替媳婦去應訴,被打得半死,官府還要拘押臧姑。大成上下打點想撈人,到底沒成。臧姑被上了十指夾棍,指甲蓋都被夾掉了,肉全爛了。
縣官又貪又狠,勒索的錢數可大了。二成抵押田地、四處借錢,湊夠了數交上去,才把臧姑贖回家。可債主追債一天比一天急,不得已,二成隻好把家裏的好田全賣給同村的任老頭。任老頭看這田有一半是大成當初讓給二成的,非要大成也在賣地文書上簽字。
大成去了任家,那老頭突然自己說:“我是安孝廉啊!任家算個啥東西,敢買我的產業!”又回頭對大成說:“陰間感念你們夫妻孝順,所以讓我暫時回來見一麵。”大成掉著淚說:“爹要是有靈,快救救我弟弟!”安孝廉說:“那逆子和悍婦,不值得可憐!你趕緊回家湊錢,贖回我的血汗田。”大成說:“我們母子剛夠糊口,哪來那麽多錢?”安孝廉說:“紫薇樹下埋著錢,你去挖吧。”大成想再問,老頭已經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醒過來,迷迷糊糊啥都不知道。
大成回家告訴母親,老太太也不太信。可臧姑已經帶著幾個人去挖地窖了,刨了四五尺深,隻看見磚石,根本沒金子,垂頭喪氣地走了。大成聽說他們去挖寶,叮囑母親和媳婦別去看。後來知道他們啥都沒挖到,老太太偷偷去瞅了瞅,見磚石混在土裏,就回來了。珊瑚隨後也去了,卻看見土裏全是白花花的銀子,喊大成來一看,果然是真的。
大成覺得這是祖先留下的,不忍心獨吞,把二成叫來平分。數量剛好是他們挖出來的一半,兄弟倆各裝了一口袋回家。二成和臧姑一起打開口袋,裏頭全是碎石子,倆人嚇壞了。臧姑疑心二成被哥哥騙了,讓二成去偷看,隻見大成正把銀子擺在桌上,跟母親慶賀呢。二成老實告訴哥哥,大成也覺得奇怪,但心裏可憐弟弟,幹脆把自己那份也給了他。
二成這下高興了,拿去還清了債,心裏很感激哥哥。臧姑卻說:“這更說明你哥耍詐!要不是他心裏有愧,咋會把分到手的錢再讓給你?”二成半信半疑。第二天,債主派仆人來,說二成還的都是假銀子,要拉他去官府。夫妻倆嚇得臉都白了。臧姑說:“怎麽樣!我就知道你哥再‘賢德’也不至於這麽傻,這是想害死你啊!”二成害怕,趕緊去哀求債主,債主氣得不依不饒。
二成沒辦法,隻好把田契押給債主,任憑他們去賣,這才換回原來的錢。仔細一看,那斷開的兩錠銀子,隻有韭菜葉那麽寬一層是真金,裏頭全是銅!臧姑跟二成合計:“咱留下這斷的,剩下的還給大哥,試探試探他!”還教二成說:“哥你總讓著我們,實在過意不去。留兩錠意思意思,顯顯你推讓的情義。剩下的田產,跟你那份也差不多。我也不想要太多田,反正已經賣了,贖不贖隨你。”
大成不明白他們啥意思,一個勁推辭。二成推辭得堅決,大成隻好收下。一稱,少了五兩多。珊瑚把自己的嫁妝拿去抵押,湊夠了數,給債主送去。債主懷疑是以前的假銀子,拿剪刀剪斷驗看,發現成色十足,分毫不差,這才收了錢,把田契還給大成。
二成還完錢,心想肯定會出岔子;聽說舊田贖回來了,驚得目瞪口呆。臧姑疑心挖金子時,大哥先藏了真金,氣衝衝跑到大哥家罵街。大成這才明白他們還金的鬼心思。珊瑚迎上去笑著說:“田契本來就在,你急啥?”讓大成拿出田契給他們。
二成夜裏夢見他爹罵道:“你不孝不義,陽壽快到頭了,一寸土地都不是你的,霸占著有啥用!”醒了告訴臧姑,想把田還給大哥。臧姑嗤笑他傻。這時二成有兩個兒子,大的七歲,小的三歲。沒多久,大兒子出痘子死了。臧姑這才害怕,讓二成把田契退給大哥,說了好幾遍,大成不肯收。沒過多久,小兒子也死了。臧姑更怕了,自己把田契放在嫂子那裏。
春末時,那田荒著沒人種,大成不得已,才去耕種。打這以後,臧姑變了性子,早晚伺候婆婆像孝子,對嫂子也恭敬到家。不到半年,老太太病逝,臧姑哭得死去活來,水米不進,逢人就說:“婆婆死得太早,不讓我盡孝,是老天不許我贖罪啊!”她後來生了十個孩子都沒養活,最後過繼了大哥的兒子當繼承人。夫妻倆都活到高壽才去世。
大成生了三個兒子,都考中了進士。人們都說這是他孝順友愛得到的福報。蒲鬆齡說:“不遭跋扈惡婦,不知忠良可貴,家和國的道理一個樣啊。惡媳婦剛悔改,婆婆就去世了,大概是全家都變孝順,老天沒給她贖罪的機會吧。臧姑自責時說‘天不許我自贖’,要不是悟透了道理,哪能說出這話?可她本該死得早,卻得享天年,可見老天已經寬恕她了。‘生於憂患’,這話真有道理啊!”
五通
南方有五通神,就跟北方的狐狸精差不多。不過北方的狐狸作祟,人們還能想方設法驅趕;可到了江浙一帶的五通神,要是誰家有漂亮媳婦,準被他們霸占淫辱,連父母兄弟都不敢吭聲,危害比狐狸精狠多了。
有個叫趙弘的,在蘇州開當鋪。他媳婦閻氏,長得挺有風韻。一天夜裏,有個男人大模大樣從外頭進來,按著劍柄滿屋瞧,丫鬟婆子嚇得全跑了。閻氏想逃,男人橫著劍擋住她:“別怕,我是五通神四郎。我喜歡你,不會害你。”說著就攔腰把她抱起來,跟抱嬰兒似的,往床上一放,閻氏的裙帶自己就鬆開了,被他侵犯了。那五通神長得高大,閻氏疼得迷迷糊糊,差點斷了氣。四郎倒也憐惜她,沒把事做絕。完事後下床說:“我五天後再來。”這才走了。
趙弘的當鋪開在門外,當晚丫鬟跑去告訴他。趙弘知道是五通神,嚇得不敢吱聲。天亮一看,媳婦累得爬不起來,心裏覺得丟人,叮囑家人別往外說。閻氏過了三四天才緩過來,可最怕四郎再來。丫鬟婆子不敢在內屋睡,全躲到外屋去了,隻剩閻氏對著蠟燭發愁,等著四郎。
沒過多久,四郎帶著兩個人進來,都是年輕斯文的樣子。有個小僮擺上酒菜,要跟閻氏共飲。閻氏低頭害羞,人家勸酒她也不喝,心裏提心吊膽,怕他們輪番施暴,自己就活不成了。那三人互相敬酒,一會兒喊“大哥”,一會兒喊“三弟”。喝到半夜,上首的兩個客人站起來說:“今兒四郎拿美人招待咱們,回頭得喊二郎、五郎湊錢擺酒慶賀!”說完告辭走了。
四郎把閻氏拉進帳子,閻氏哀求放過她,四郎硬來,折騰得她血流不止,昏死過去,四郎才離開。閻氏癱在床上,又羞又氣,想上吊自殺,可剛把繩子掛上脖子就自己斷了,試了好幾次都這樣,想死都死不成。幸好四郎不常來,說等她好了才來一次。就這麽過了兩三個月,全家都被折騰得沒法活。
有個會稽來的萬生,是趙弘的表弟,性格剛猛,箭術也好。一天來拜訪趙弘,天已經黑了。趙弘看外屋全住滿了家人,就領表弟到內院去睡。
南方有五通神,就跟北方的狐狸精似的。不過北方人遇上狐妖作祟,還能想方設法驅趕;可江浙一帶的五通神更邪乎,哪家有漂亮媳婦,準被他們霸占糟踐,連爹媽兄弟都不敢吭聲,作的惡比狐妖狠多了。
有個叫趙弘的蘇州當鋪老板,媳婦閻氏長得挺有風韻。一天夜裏,有個男人大模大樣從外頭進來,按著劍柄掃了一圈,丫鬟婆子嚇得全跑了。閻氏想躲,男人橫劍擋住她:“別怕,我是五通神四郎。我看上你了,不會害你。”說著攔腰把她抱起來,跟抱嬰兒似的往床上一放,閻氏的裙帶自己就鬆了,被他侵犯了。那四郎長得高大,閻氏疼得迷迷糊糊差點斷氣,好在他還算憐惜,沒把事做絕。完事後下床說:“過五天我再來。”這才走了。
趙弘的當鋪開在門外,當晚丫鬟跑過去報信。他知道是五通神,嚇得不敢聲張。天亮一看,媳婦累得爬不起來,心裏又羞又怕,叮囑家人千萬別外傳。閻氏過了三四天才緩過來,但最怕四郎再來。丫鬟婆子不敢在內屋睡,全躲到外院去了,隻剩她對著蠟燭發愁,孤零零等著。
沒過幾天,四郎帶著兩個人進來,都是年輕斯文的模樣,還有小僮擺上酒菜,要跟閻氏共飲。她低頭害羞,人家勸酒也不敢喝,心裏直打鼓,怕他們輪番施暴,自己就沒命了。那三人互相敬酒,一會兒喊“大哥”,一會兒喊“三弟”。喝到半夜,上首倆客人站起來說:“今兒四郎拿美人招待咱們,回頭得喊二郎、五郎湊錢擺酒慶賀!”說完走了。
四郎把閻氏拉進帳子,她哀求放過,四郎硬來,折騰得她血流不止,昏死過去才離開。閻氏癱在床上,又羞又氣想上吊,可繩子剛掛上脖子就自己斷了,試了好幾次都死不成。幸好四郎不常來,說等她好了再來。就這麽熬了兩三個月,全家被折騰得雞犬不寧。
會稽有個萬生,是趙弘的表弟,性格剛猛,箭術賊好。一天來拜訪,天已經黑了。趙弘看外屋全住滿了人,就領他到內院睡。萬生睡不著,聽見院子裏有腳步聲,趴在窗縫一瞧,見一男人進了表嫂屋。他起了疑心,抄起刀悄悄過去,隻見那男人正跟閻氏並肩坐著,桌上擺著酒菜。萬生怒火衝天,衝了進去。男人驚得起身找劍,萬生一刀劈中他腦袋,當場倒地——仔細一看,竟是頭跟驢一般大的小馬!
萬生驚愕地問表嫂,閻氏哭著說了前因後果,還說:“其他神馬上就來了,咋辦啊?”萬生搖搖手讓她別出聲,吹滅蠟燭取來弓箭,埋伏在暗處。沒多久,四五個人影從半空飄落。萬生急忙射出一箭,領頭的應聲倒地。剩下三人怒吼著拔劍找射箭的人。萬生握刀躲在門後,一動不動。一人推門進來,被他一刀砍斷脖子也死了。又等了半天沒動靜,才出去告訴趙弘。
全家點上蠟燭一看,屋裏死了一匹馬、兩隻野豬!大家歡天喜地,又怕剩下的五通神來複仇,就留萬生在家,把豬馬烹了招待他。那肉味道鮮美,跟尋常牲口不一樣。萬生的名氣從此傳開了。住了一個多月,家裏再也沒鬧過怪事,他才告辭要走。
有個木材商苦苦挽留他。原來這商家有個未嫁的女兒,突然被五通神看中——那神是個二十多歲的美男子,送來百兩金子說要聘親,定了婚期就走。眼看婚期逼近,全家嚇得要命,聽說萬生的本事,硬把他請到家裏,又怕他推辭,起初沒說實話。等擺上盛宴,才讓女兒出來拜見——姑娘十六七歲,長得十分俊俏。萬生正納悶,木材商按下他,才把實情說了。
萬生起初嚇了一跳,但他向來以英雄自居,也就答應了。到了“婚期”,商家依舊在門口掛紅綢,讓萬生坐在屋裏等。直到太陽偏西還沒動靜,萬生心想這新郎怕是在劫難逃了。忽然見房簷下像鳥一樣墜下個人,是個穿華服的少年,看見萬生轉身就跑。萬生追出去,隻見一團黑氣想飛,揮刀砍去,斬斷一隻爪子,那東西慘叫著逃走了。低頭一看,地上落著個巴掌大的巨爪,不知是啥怪物。順著血跡找到江邊,血跡沒入水中。
木材商大喜過望,聽說萬生沒娶親,當晚就把準備好的婚房收拾出來,讓他和女兒拜了堂。從此但凡被五通神騷擾的人家,都搶著請萬生住一晚上。過了一年多,他才帶著媳婦離開。從這以後,蘇州一帶隻剩一通報應的五通神,再也不敢公然害人了。
蒲鬆齡說:“五通神和青蛙神迷惑世人太久了,搞得他們肆意淫亂,沒人敢說一句怨言。萬生真是天下少有的痛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