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爆盾撞擊鐵門的悶響在雨夜炸成驚雷，徐麟的戰術手電幾乎在鐵門扭曲的瞬間就刺破了黑暗。腐臭的福爾馬林混著鐵鏽味撲麵而來，像一把生鏽的手術刀剜進鼻腔，他後頸的汗毛突然倒豎——視線所及的牆麵上，數百張案件剪報正以詭異的放射狀排列，中心位置是他初入交警隊時的工作照，年輕的臉上還帶著未褪的棱角，警帽簷投下的陰影裏，眼底卻燒著不甘的火。
    “徐隊，看這裏！”技術員小陳的聲音帶著顫音。強光手電掃過左側玻璃牆的瞬間，整支小隊的腳步聲突然凝固。十二具浸泡在福爾馬林裏的人體標本並排而立，蒼白的皮膚上布滿細密的齒輪狀紋路，而最左側那具標本的麵容，竟與徐麟鏡中倒影分毫不差。他的喉結滾動著咽下唾沫，手電光順著標本頸後下移，編號“4701”的燙金印記在液體內泛著冷光，手腕內側的疤痕處，金屬齒輪的輪廓正透過半透明的皮膚若隱若現——那道疤，是三年前追捕酒駕司機時被碎玻璃劃開的，此刻卻在標本身上呈現出機械般的工整切口。
    “都別動。”徐麟突然低喝。隊員們的手電光隨之匯聚，這才發現每具標本的指尖都捏著極小的膠片，湊近些便能看清上麵是案發現場的速寫：追擊慣偷時翻倒的報刊亭、圍剿綁架犯時留下的彈孔痕跡、甚至上周跨國案中受害者留下的血色交通燈塗鴉。而所有速寫的角落，都用紅筆標注著“輪回修正：異常數據清除率68”。
    實驗室深處突然傳來電子設備的蜂鳴，像某種瀕死生物的哀鳴。徐麟踢開擋在身前的轉椅，生鏽的椅輪在地麵拖出刺耳的聲響，直到光束照亮斜倚在控製台旁的身影——那個總在物流基地門口打太極的中年主管，此刻渾身插滿輸液管，管線另一端連接著布滿青苔的服務器，屏幕上正循環播放著他從警十年的執法記錄儀畫麵。
    “徐警官來得不巧啊。”中年人扯動嘴角，輸液管隨之繃出猙獰的弧度，渾濁的眼球裏竟嵌著兩枚微型攝像頭，“第47次輪回的校準期本應還有三天，您這提前拆台的習慣，倒和第32次輪回時一模一樣。”
    徐麟的手指扣緊槍柄，注意到對方胸前的工牌正在滲出鮮血，“張衛國，物流基地主管，入職三年——”他頓了頓，視線掃過對方頸後正在潰爛的齒輪印記，“還是說，該叫你‘係統維護員03號’？”
    中年人突然爆發出咯咯的笑聲，鮮血從齒縫間湧出，在地麵匯成扭曲的齒輪形狀：“看來您終於注意到那些小標記了。”他抬起手，輸液管連接的針頭竟從血管裏拔出，帶出幾條閃爍著熒光的數據流，“看到牆上的沙盤了嗎？這座城市不過是我們用犯罪數據搭起的模型，而您，從在交警隊撿到第一個可疑煙頭開始，就一直在幫我們調試係統參數。”
    戰術手電的光束終於落在中年人所指的巨型沙盤上，塑料製成的高樓間，無數微型交通燈正在規律性地明滅。徐麟瞳孔驟縮——每當某個區域的交通燈轉為血色，就有微型人偶從樓頂“墜落”，而墜落的軌跡，竟與他破獲的多起“意外墜樓案”現場完全重合。
    “血色交通燈是清除指令。”中年人拖著輸液管踉蹌逼近，胸前的工牌突然融化，露出底下機械拚接的胸腔，“當某個區域的‘犯罪數據’超出模擬閾值，係統就會啟動清除程序。您以為自己在拯救受害者？不，您隻是在幫我們清理運算錯誤。”
    徐麟的後背撞上冰冷的玻璃牆，標本裏的“自己”正以詭異的角度轉頭，眼瞳裏倒映著沙盤上明滅的血色光點。他突然想起三個月前的連環追尾案，現場遺留的齒輪狀刹車痕跡，此刻正出現在沙盤的高速公路模型上——原來那些被他視作線索的證據，不過是係統故意留下的校準標記。
    “第47次輪回是最接近完美的一次。”中年人抬起機械手臂，指尖對準沙盤中央的市政廳模型，“您在交警隊的‘越界’行為產生了137處變量，其中72的異常數據被成功轉化為犯罪模擬的優化參數。尤其是您在‘靈異大案’中破解的符號，現在已經成為係統識別覺醒者的標記。”
    警靴碾碎地麵的齒輪狀血塊，徐麟突然注意到控製台屏幕上的數據流正在倒轉——那是他昨夜審訊跨國犯罪嫌疑人的畫麵，此刻竟被拆解成無數齒輪狀代碼，每個代碼都對應著他說過的某句話、做過的某個動作。原來從他穿越醒來的那一刻起，每個選擇、每次呼吸，都在為這個犯罪模擬係統提供數據。
    “所以那些和我長得一樣的屍體，”徐麟的聲音比想象中還要平靜，槍口卻穩穩對準對方機械胸腔的核心，“都是前46次輪回的‘失敗品’？”
    中年人點頭時，機械頸椎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第3次輪回的您試圖炸毀交警大隊，第19次輪回的您成了犯罪集團的技術顧問，至於第46次……”他突然露出憐憫的神情，“您在識破係統的瞬間選擇吞槍，可把我們的硬件工程師忙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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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傳來隊友們的腳步聲，徐麟卻在此時看見中年人背後的服務器突然迸出火花——有人在遠程銷毀數據。他猛然扣動扳機，子彈卻在擊中機械心髒的瞬間被齒輪狀護盾彈開，與此同時，所有標本缸的照明突然轉為血色，玻璃上浮現出一行行走馬燈般的文字：
    【第47次輪回異常數據檢測完成】
    【核心變量覺醒度：98】
    【啟動緊急清除程序——】
    標本缸裏的“徐麟們”同時睜開雙眼，頸後齒輪印記發出刺目紅光。徐麟突然想起穿越初醒時的那個夢：暴雨夜的十字路口，所有交通燈都在流血，而他站在血泊中央，看見無數個自己從各個方向湧來，每個都舉著寫有“輪回”的警徽。此刻實驗室的血色燈光裏，隊友們的驚呼與標本缸的爆裂聲交織，他終於明白，那些被他視作“記憶碎片”的畫麵，從來都是係統給他的警告。
    “徐隊！”小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從未有過的恐懼，“他們、他們的臉——”
    徐麟轉身的瞬間，瞳孔幾乎被血色填滿。十二具標本正從破碎的玻璃缸裏爬出，皮膚下的金屬齒輪清晰可見，而他們看向他的眼神裏，竟帶著熟稔的悲愴。最左側的“4701號”標本抬起手，掌心紋路與徐麟掌紋完全重合，開口時發出的卻是老隊長的聲音：
    “小徐，快跑……他們要把這次輪回也清零——”
    機械蜂鳴突然達到峰值，中年人已經化作數據流融入服務器，臨走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在實驗室回蕩：“別忘了看看控製台的底層日誌，您父親在第1次輪回時寫的那句‘我兒必成大器’，可把我們的情感模擬模塊騙得好苦啊。”
    徐麟的心髒猛地抽緊。他衝向控製台，在服務器過載前的最後十秒打開日誌文件，泛黃的電子文檔裏，第一行代碼就讓他如墜冰窟：
    【實驗體植入記憶確認：父親於1995年車禍去世虛假數據）】
    【現實數據同步：父親徐建國，模擬計劃首席設計師，現存活於——】
    屏幕突然爆閃，所有燈光熄滅。在徹底陷入黑暗前的瞬間，徐麟看見沙盤上的血色交通燈正在向他所在的位置匯聚，而那些本該是塑料製成的微型人偶，此刻竟都長出了與他相似的麵容，每個都在無聲地張合著嘴，像是在重複同一個單詞：
    “輪回……輪回……”
    當備用電源亮起時，實驗室已一片狼藉。標本缸的碎片裏，隻剩下十二具失去齒輪印記的屍體，頸後編號處隻剩下淡粉色的疤痕。徐麟蹲下身，指尖劃過“4701號”標本的手腕——那裏的金屬齒輪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真實存在的、因長期握槍而留下的老繭。
    “徐隊，”小陳顫抖著遞來從服務器殘骸裏找到的u盤，“裏麵全是……全是您的資料，從出生到入警，甚至包括您中學時暗戀的女生——”
    “別說了。”徐麟打斷他，視線落在u盤外殼的齒輪浮雕上。對講機突然傳來雜音，接著是林小羽帶著哭腔的呼喊：“徐隊！老隊長他……他在交警大隊門口等您，說有關於1995年車禍的重要線索！”
    雨聲突然清晰起來，透過實驗室的通風口，能聽見遠處救護車的鳴笛。徐麟站起身，戰術手電再次掃過牆麵的剪報，卻發現所有“輪回編號”都已消失，隻剩下他熟悉的案件現場照片，角落裏用紅筆寫著小小的“謝謝”——像是有人趁亂加上去的。
    當他踩過滿地狼藉走向門口時，靴底突然碾碎某個堅硬的物體。撿起細看，是枚齒輪狀的金屬碎片，上麵刻著極小的編號“4700”——他從未在標本上見過這個編號。碎片邊緣還沾著新鮮的血跡，而血跡的走向，竟與他掌心的生命線完全重合。
    “徐隊，國際刑警的支援到了。”隊員們在門口催促。徐麟將碎片塞進證物袋，最後看了眼正在熄滅的沙盤——某個區域的交通燈突然轉為綠色，微型人偶們正井然有序地過馬路，仿佛剛才的血色屠殺從未發生。
    走出實驗室的瞬間，雨水砸在他的警帽上。遠處，老隊長的身影正站在警戒線外，背對著他望向城市的方向。徐麟摸了摸口袋裏的金屬碎片，突然想起中年人臨死前的話：“您父親在第1次輪回時寫的那句……”
    或許，真正的輪回從不是係統設定的程序，而是他內心從未熄滅的、對正義的執著。就像此刻雨水衝刷著實驗室的血色，卻衝不掉他掌心緊握的碎片——那是第47次輪回裏，唯一真實的證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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