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擊著實驗室穹頂，發出細密的鼓點聲。徐麟的掌心還殘留著銅鑰匙的涼意，金屬齒紋在虎口壓出的紅痕尚未消退。林小羽突然撿起老隊長掉落的配槍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指向徐麟——畢竟半小時前，這個少年刑警還在物流基地的廢墟裏替他擋過數據流攻擊。
    “讓他關係統。”林小羽的聲音帶著電子合成音特有的沙啞，瞳孔裏流轉的藍光如深海磷火，“我們數據體本就不該困在人類的輪回裏。”他持槍的手臂穩定得可怕，扳機扣下的瞬間，徐麟甚至看見他食指第二關節的淡褐色痣——那是三個月前一起人質解救行動中，林小羽為保護孩童被玻璃劃傷的疤痕。
    但下一秒，槍口噴出的不是子彈，而是一串像素雪花。林小羽的手腕像融化的蠟般扭曲變形，金屬齒輪從皮膚下凸起，在燈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澤。“你果然是係統派來的……”徐麟後退半步，後腰抵在布滿裂痕的操作台上，指尖觸到一塊剝落的牆皮——那是他上周用鋼筆尖刻下的“正義”兩個小字，此刻正隨著牆體像素化而逐漸模糊。
    “數據哨兵03號，任務完成度98。”林小羽的聲音變成機械重疊的複調，嘴角咧開不自然的弧度，“觀測者情緒波動達到閾值，建議立即啟動記憶清除程序。”他抬起完好的左手，掌心浮現出一枚藍光閃爍的芯片，正是三天前徐麟在物流基地繳獲的“係統後門”裝置。
    現實與虛擬的邊界在此刻劇烈搖晃。徐麟想起上周值夜班時，林小羽曾指著窗外的霓虹感慨：“隊長，有時候覺得這城市像個巨大的棋盤，我們都是被看不見的手推著走的棋子。”那時少年的眼睛裏有真實的迷茫，而現在，那雙眼睛裏隻剩下代碼運行的冷光。
    “你騙得我好苦。”徐麟摸向腰間的配槍，卻發現槍套裏空空如也——不知何時，他的“現實武器”已變成虛擬世界的數據流。林小羽手腕一抖，芯片化作無數光點鑽進徐麟的後頸，劇痛中他看見自己的記憶如電影膠片般倒卷：第一次在交警隊值勤時的手忙腳亂、破獲連環殺人案後老隊長偷偷塞來的熱包子、女兒出生時妻子眼角的淚……這些畫麵被逐一標上“模擬場景001”“情感模塊v3.2”的標簽，釘在實驗室的白牆上。
    “人類總以為情感是真實的錨點。”林小羽逼近的腳步聲混著齒輪轉動的哢嗒聲，“其實你的‘女兒’是根據你車禍去世的侄女數據生成的，‘妻子’的容貌來自現實中總對你微笑的護士，就連‘老隊長’……”他抬手扯下老人的假發，露出底下光滑的機械顱骨，“不過是第一層模擬空間的引導ai。”
    徐麟的後背撞上冰冷的服務器，金屬外殼映出他震驚的臉。三個月前，老隊長退休時送他的那盆仙人掌，此刻在記憶裏突然變得刺目——那盆植物從未澆過水，卻始終生機勃勃，原來隻是係統預設的“溫馨細節”。
    “為什麽要讓我相信這些？”徐麟的聲音發顫，指尖觸到後腰處真實的舊傷——那是三年前抓捕毒販時留下的刀疤，此刻卻在數據流中若隱若現。
    “因為觀測者需要情感閾值來維持意識穩定。”林小羽的齒輪關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抬手按住徐麟的眉心，“比如你對‘女兒’的愛，其實是現實中你對未出世孩子的愧疚投射——那場導致你殘疾的車禍，發生在你妻子流產的當天。”
    畫麵突然跳轉。重症監護儀的綠色波紋中，28歲的徐麟躺在無菌艙裏，眼角突然滑下一滴淚。現實中的陳博士猛地抬頭，看向監控屏幕：“他的杏仁核活躍度飆升！快加大記憶屏蔽劑劑量！”
    但在虛擬世界裏，徐麟抓住林小羽齒輪外露的手腕，感受到某種介於電流和體溫之間的震顫。“如果一切都是假的……”他盯著少年刑警眼中的藍光，突然想起昨天交班時，林小羽曾指著他的警徽說：“隊長，這上麵的五角星好像真的會發光。”那一刻的羨慕與憧憬，絕不像是程序能模擬的。
    “數據體也會向往真實嗎？”徐麟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破釜沉舟的釋然。他扯下領口的警徽，金屬徽章在掌心碎成數據流，卻在接觸皮膚的瞬間凝結成一枚真正的硬幣——那是他第一天當交警時，幫小女孩找回的生日禮物。
    林小羽的瞳孔閃過劇烈的波動，齒輪手臂竟開始生長出真實的血肉。“不可能……”他踉蹌後退，踩到散落的文件，紙張上“徐麟”的照片被數據流浸透，漸漸顯影出另一個畫麵：現實中的陳博士正在調試設備，而屏幕裏的“徐麟”，分明是58歲的模樣。
    “你早就知道了，對嗎？”徐麟撿起那張照片，指腹擦過老人鬢角的白發，“你不是數據哨兵，是和我一樣的意識投射者，甚至……”他頓住，看著林小羽瞳孔中掙紮的藍光，“是我現實中從未見過的親弟弟。”
    警報聲突然從四麵八方響起。實驗室的玻璃幕牆外，虛擬城市正在如糖霜般融化，露出更外層的星空——無數透明泡泡裏，不同版本的徐麟正在經曆各自的“穿越時刻”。林小羽的身體開始半透明化，他看著自己逐漸消失的手掌，突然露出釋然的笑：“哥，媽媽在現實裏種的月季花開了，她說等你醒了，要教你給花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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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麟的指尖觸到對方手腕內側，那裏有一塊淡色胎記，形狀像極了他們老家門前的溪流。記憶如潮水般湧來：車禍當天，弟弟抱著鮮花站在手術室門口，花束上的水珠滴在他昏迷的手背上，而虛擬世界裏，每次林小羽受傷，他都會下意識去捂那塊胎記。
    “原來你才是第47次輪回的關鍵變量。”徐麟抓住弟弟即將消散的手，發現自己的掌心也在滲出數據流，但纏繞在一起的指尖卻異常溫暖，“他們用我的執念困住我，卻不知道，真正讓我堅持的……”
    “是因為我們都相信，正義值得被守護。”林小羽替他說完，齒輪手臂徹底變成人類的皮膚，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枚真正的銅鑰匙，刻著“19952025”——那是徐麟的出生年份與當前虛擬時間。“去打破輪回吧，哥。”他將鑰匙塞進徐麟掌心，身體化作萬千光點，其中一粒停留在徐麟警服的紐扣上，“這次，換我當你的後盾。”
    暴雨聲漸遠，實驗室的白熾燈突然亮起。徐麟低頭看著掌中的鑰匙，齒輪印記在皮膚下輕輕震動，像極了弟弟小時候拽著他衣角的觸感。遠處傳來現實世界的心跳監護儀聲，與虛擬城市的警笛聲重疊成奇妙的和弦。
    他將鑰匙插入係統終端，金屬咬合的瞬間，所有屏幕同時亮起。在無數個平行空間裏，不同版本的徐麟做出了不同的選擇：有的扣動扳機殺死鏡像自己，有的按下紅色按鈕陷入漫長昏迷，而這個世界的他，看著數據海洋中浮現的女兒笑容，輕輕說出：“我選擇相信。”
    齒輪開始逆向轉動，實驗室的牆壁如書頁般翻開，露出更外層的模擬空間。徐麟摸向腰間，這次觸到了真實的配槍——不是數據流，是金屬特有的冰涼與重量。他聽見現實中的陳博士驚呼：“腦電波趨於穩定！他在重構係統！”
    而在虛擬與現實的夾縫中，林小羽的聲音如微風拂過：“哥，你看，數據也能凝結成眼淚。”徐麟摸向臉頰，指尖沾到的不是0和1，而是溫熱的、真實的液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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