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水見狀，立刻笑著拉過沈春華的手：
    "這就對了！春華姐，您快坐下，再不吃菜都要涼了！"
    她麻利地給沈春華添了副碗筷，又往她碗裏夾了塊最肥美的紅燒肉。
    "嚐嚐我新學的手藝，要是不好吃，您盡管說！"
    趙書卓這才鬆了口氣，臉上重新露出笑容。
    他給沈春華斟滿一杯米酒，又給楊小花添了勺熱湯，溫暖的燭光映在眾人臉上，將這頓接風宴的氣氛烘得愈發溫馨。
    窗外，月光悄悄爬上窗欞，將歡聲笑語一並裹進了這北大荒的夜色裏。
    飯桌上蒸騰的熱氣模糊了眾人的眉眼，搪瓷碗碰撞的叮當聲裏，王建國夾起一筷子酸辣土豆絲，忽然將目光轉向坐在趙書卓身旁的楊小花。
    夕陽的餘暉透過糊著新窗紙的木格窗，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投下細碎的光影，映得睫毛下的陰影格外濃重。
    "楊同誌，"
    王建國放下筷子，聲音放得很輕。
    "對以後有規劃嗎？想好要幹什麽了嗎？"
    他的問題讓原本熱鬧的飯桌突然安靜下來，何雨水盛湯的動作頓了頓。
    沈春華夾菜的手懸在半空，連灶膛裏柴火劈啪的聲響都變得清晰可聞。
    趙書卓立刻察覺到楊小花肩膀微微一顫。他看著姑娘攥緊衣角的手指，骨節泛白，像是在極力克製著什麽。
    沒等楊小花開口，趙書卓已經搶著說道：
    "建國，小花剛第一天到這裏，她......"
    他的聲音不自覺放柔。
    "她剛剛給父親辦理完後事，讓她休息幾天，適應適應再說嘛。"
    說罷，他偷偷瞥了眼楊小花，發現她正盯著碗裏的米飯，眼神空洞而迷茫。
    然而，話音剛落，楊小花突然抬起頭。她的睫毛上還沾著未幹的水汽，眼神卻異常堅定：
    "不，趙大哥，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破繭而出的決然。
    "但是，我......我不想休息。"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氣。
    "我以前是護士，雖不像醫生那樣能治大病，但是處理傷口、打針換藥、照顧病人這些事，我都很熟練。"
    說到這裏，她的目光掃過桌上眾人，落在牆上貼著的泛黃的衛生宣傳畫上：
    "如果可以，我還是想去醫院上班，衛生所也行。"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碗沿。
    "我想工作，想忙起來，這樣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最後幾個字說得極輕，卻像重錘般砸在每個人心上。
    趙書卓感覺喉嚨發緊。他想起火車上楊小花望著窗外發呆的模樣，想起她深夜蜷縮在座位上無聲流淚的背影。
    此刻看著姑娘強撐著的倔強神情，他的心像是被粗糲的麻繩狠狠勒住。
    "小花，"
    他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心疼。
    "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說著，他默默將燉得軟爛的排骨夾進她碗裏。
    "但答應我，別太累著自己。"
    何雨水紅著眼圈起身，給楊小花添了碗熱湯：
    "咱們農場醫院正缺人手呢！明天我就帶你去見院長，他肯定樂意收你！"
    沈春華也連連點頭，用袖口擦著眼角：
    "好孩子，嬸子給你做護膝，大冷天可別凍著腿！"
    暮色漸濃，油燈昏黃的光暈裏，楊小花望著碗裏浮著油花的熱湯，忽然覺得眼眶發燙。
    這是父親走後，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關心的暖意。
    窗外的晚風掠過北大荒的田野，帶來泥土與青草的氣息，而屋內此起彼伏的安慰聲，正悄然為她築起一道溫暖的圍牆。
    飯桌上的氣氛隨著楊小花的決定變得熱烈起來，沈春華卻輕輕蹙起眉頭，將竹筷擱在青瓷碗沿，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她伸手攏了攏鬢角的白發，眼角的皺紋裏藏著擔憂：
    "哎呀，小花到衛生所去上班倒是行，可是這衛生所離咱們這太遠了，"
    她比劃著距離，指尖幾乎戳到牆上的地圖，
    "騎二八自行車得走四十分鍾的土路，趕上雨雪天，泥水能把車輪子都黏住。每天得早出晚歸的，太辛苦了。"
    沈春華的話讓屋內陷入短暫的沉默，何雨水往灶膛添柴的動作也緩了下來，火苗舔舐著鍋底的劈啪聲愈發清晰。
    楊小花垂眸盯著碗裏漸涼的米湯，她知道沈春華說的都是實情。
    可一想到能重新穿上護士服，指尖觸到消毒棉球的觸感，那些疲憊似乎都變得可以忍受。
    趙書卓卻立刻挺直脊背，軍大衣的肩線繃得筆直。他端起搪瓷缸喝了口濃茶，喉結在昏暗的燈光下上下滾動：
    "那沒關係，我可以每天接送小花的。"
    他的聲音像北大荒的凍土般堅實，目光掃過楊小花略顯驚訝的臉龐，又補充道：
    "我退伍前在部隊學過修摩托，過兩天去縣裏淘輛二手嘉陵，跑起土路比自行車快多了。"
    楊小花的睫毛劇烈顫動，想起火車上趙書卓默默幫她把行李搬上搬下，想起他在站台上替自己擋著寒風的身影。
    她攥緊圍裙的邊角，喉頭發緊：
    "趙大哥，那太辛苦你了。"
    趙書卓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煤油燈的光暈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流轉，將他耳尖泛起的紅暈都暈染得溫柔起來。
    他低頭扒拉著碗裏的米飯，卻沒注意到自己嘴角不自覺揚起的弧度。
    王建國看著兩人一來一往的對話，突然重重放下酒杯，瓷底與木桌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他伸手抹了把臉，故意做出誇張的嫌棄表情：
    "我說你們倆，這還沒咋著呢，就開始你儂我儂了？"
    他的調侃讓何雨水"噗嗤"笑出聲，沈春華也跟著搖頭輕笑。
    王建國坐直身子，神色變得認真起來，他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叩擊：
    "我打斷一下，你們現在商量的太早了。"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從楊小花略顯局促的表情，到趙書卓警惕的眼神。
    "我有別的想法，你們要不要聽一下？"
    何雨水立刻來了精神，她踮著腳湊到桌邊，辮梢掃過陶罐的邊沿：
    "建國哥，你又有什麽好主意啊，說來聽聽吧。"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經預見了某個絕妙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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