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西南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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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心的膨脹,禍亂的開端。
    幾乎在陳忘等人到達鍾靈山的同時,禦史於文正也來到了危機四伏的平南城下。
    彼時,在於文正身邊陪同的,是同樣被邀請前來的鎮南城行政長官莫少雁,以及區區幾個隨從。
    於文正代聖上巡邊,每到一處,有如皇帝親臨,平南王朱昊祖自然也不敢怠慢,帶領士卒排開陣勢,親自出城迎接。
    二人互道禮儀之後,朱昊祖甚至特地為於文正換了一頂豪華的大轎,以表尊重。
    進城之後,一路排場豪華隆重,士兵一路列隊開道,沿路百姓均被隔離在車架之外。
    不過這般排場,卻讓習慣於處身百姓之中的於文正感到頗不自在,坐在舒服寬敞的大轎之中,竟似坐於針氈之上,左右都不得痛快。
    不自在的時間,總是過得十分緩慢而煎熬的。
    不知過了多久,大轎終於落地了。
    幾乎就在掀開轎簾的同時,於文正已經迫不及待的衝了出來,重新踏上堅實的大地,沐浴著溫暖的陽光,於文正的心也終於踏實下來。
    舉目四望,卻是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場景:
    彼時的於文正,並不處在平南王府的會客大廳,卻是在戶外的一處高台之上。
    高台之下,則站立著一隊隊嚴陣以待的士兵,直立的長槍如同無邊無際的林海,在陽光下閃動著無數寒光。
    細看去,士兵分成五支隊伍。
    其中熊羆虎豹四軍,在西南早有盛名,周熊吳羆鄭虎王豹四位將軍,都身著全服鎧甲,騎著高頭大馬,在各自隊伍的最前方。
    不過,真正吸引於文正目光的,卻是另外一支隊伍,他們著木屐,穿便服,身配倭刀,隊伍鬆散,且明顯比其他隊伍要矮出一截。
    為首的卻是個高大漢子,穿鶴紋大氅,目露凶光,絕非易與之輩。
    於文正來不及對這幫為禍東南的倭寇竟混跡於平南王軍的荒唐事情感到疑惑,此刻他更關心的,是平南王朱昊祖的葫蘆裏究竟是賣的什麽藥,為什麽要將他拉到軍營之中?
    於是他將目光轉到台上,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原來被“請”到這高台之上的,並非他於文正一人。
    西南的官員,稍微夠得上的級別的,竟全都匯聚於此,他們本來是被叫來向禦史匯報工作的,此時卻站在高台之上,軍營之中。
    看得出來,他們也都是倍感疑惑,議論紛紛。
    “軍乃民之本,軍強則民安,軍弱則民疲。”
    未等禦史於文正及一眾官員提出疑問,平南王便已站在高台之上,放聲開言道:“除禦史大人之外,眾位皆是我西南的棟梁之材,父母之官。西南所以安定,全賴各位用心政治,平南王軍軍力強盛。今日特請禦史大人及各位來此軍營,便是有意讓禦史大人一覽我西南軍政之事。”
    說罷,便朝著大軍一揮手,喊道:“演武。”
    言語剛落,鼓聲似自天邊席卷而來,大軍聞鼓而動,五陣軍馬各成陣勢,圍出五片巨大的空地來,空地中間,抬出草人草馬,士兵們便在這草人草馬之中來回衝殺,聲勢浩大。
    其中,又數四位大將及那身著鶴紋大氅的倭人表現最為亮眼。
    周熊吳羆的斧鉞本就是巨兵重器,非力氣奇大之人揮舞不得,著落在草人草馬之上,自然是人馬俱碎,草屑飛揚,十分駭人。
    鄭虎的雁翅鎏金鏜也非凡物,刺砍鉤揮砸拿卡,幾套動作下來,所過之處便隻剩斷肢殘骸;王豹那亮銀護手鉤,則專砍頭顱,雙鉤一夾一絞一帶,便有一顆草頭咕嚕嚕落在地上。
    至於那身著鶴紋大氅的倭人,正是先前提過的鶴田正雄本人,其倭刀術出神入化,刀法奇快,還未看清他的招式,對麵草人已腸穿肚爛。
    他卻將倭刀一甩,又緩緩收入鞘中。
    相傳極其鋒利的寶刀,刃不染血,這一甩便是鶴田正雄的習慣性動作,意在甩掉刀鋒上的鮮血。
    不知過了多久,鼓聲漸息,殺聲漸止,士兵們抬走被砍得七零八落的草人草馬,重新站立成嚴整的軍陣。
    平南王朱昊祖得意洋洋的看著高台上的官員們,觀察他們的反應。
    官員們都是文職,哪見過此等陣仗,心理素質稍差一些,便被嚇得兩股顫顫,麵無人色。
    最後,朱昊祖的目光集中在於文正的臉上,他驚訝的發現,這張飽經風霜的臉上非但沒有驚恐,反而有一種淡淡的蔑視。
    於文正雖是文官,可他常年在外巡邊,邊塞的風霜磨礪了他,也讓他見識過真正的戰爭以及戰爭之中磨礪出的戰士們。
    比起在北境雄關,老將軍王鷙給他演示的那一次閱兵,平南王朱昊祖的這一次,倒更像是一場彩排許久的表演。
    可表演終究是表演,聲勢再大,也隻能在舞台上發揮作用而已,下了台麵,到了真正的戰場,也許會是另外一番光景。
    平南王卻不甘心,轉而問於文正:“禦史大人,我平南王軍赫赫軍威,比京城龍虎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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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文正心中一震,龍虎軍乃皇帝親軍,京城衛士,平南王以龍虎軍作比,其野心昭然若揭,且毫無掩飾。
    於文正雖心驚不已,臉上卻仍舊平靜,道:“京師有龍虎軍鎮守,固若金湯,不曾見半個流寇蹤跡。”
    他雖未直接作答,可言外之意,西南流寇四起,孰優孰劣,一看便知。
    平南王朱昊祖不是傻瓜,言外之意,豈能不查?可他非但無半分羞愧之色,反而愈加義憤,大喝道:“禦史大人明鑒,西南動蕩,民不聊生,皆因朝中有奸邪作祟,蒙蔽聖聽。西南產苦茗,食之飄飄欲仙,為達官貴人享樂之物。為得此物,不惜征發百姓,大量種植,以低價大肆收購加工,精品進貢給達官貴人,易成癮傷身的茶渣子卻高價返還給百姓,如此流轉,不花分毫而取民之利。長此以往,百姓不事農桑,早晚必亂。”
    如此義憤之言,字字珠璣,倒是說到很多官員的心坎上了。
    然而朱昊祖語不驚人死不休,繼續開口道:“可能有人會問,奸邪何人?禦史大人,諸位官員,我也不怕避諱,正是那嚴蕃老兒。”
    此言一出,四下皆驚。
    官員們議論紛紛,其中竟有不少小聲稱讚之詞。
    就連於文正本人,也不禁心中疑惑,難道當真錯怪了這位王爺?可他久經官場,終究未動聲色,隻想看朱昊祖下一步的動作。
    朱昊祖仔細觀察著眾位官員的反應,見於文正沒有說話,眼睛滴溜溜一轉,麵向平南王軍,繼續說道:“眾位將士們,如今天下動蕩,民不聊生,皆因奸邪蒙蔽聖聽。我欲進京勤王,清君側、斬奸邪,諸位可願助我一戰?”
    “我等誓死追隨平南王。”平南王軍高聲齊呼,聲勢浩大。
    官員們的議論一下子停止了,眾人麵麵相覷,平南王反心昭然若揭,竟讓他們一時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平南王朱昊祖得到肯定的回答,卻並不滿足於此,竟緩緩轉過身來,“倉啷”一聲拔出腰間寶劍,陰鷙的目光從眾位官員身上掃過,最終聚焦在禦史於文正的臉上。
    此時,於文正也正看著他,四目交匯,誰都不肯退讓分毫。
    朱昊祖冷冷一笑,道:“我此次進京清君側,西南作為我軍後方,絕不可失。諸位皆為國家之臣,若能助我成此大事,他日進京之時,朱昊祖必給各位記一大功。”
    說話間,朱昊祖的眼睛便在官員之間來回掃視,觀察著眾人的反應。
    “逆賊,我安永峰為朝廷之臣,官職雖小,卻也知忠君愛國,絕不與你這等反賊為伍。”人群中站出一人,指著朱昊祖的鼻子破口大罵:“西南亂局,皆為你平南王軍肆意擴張所致,嚴蕃老賊雖罪大惡極,在西南的苦茗生意卻是你侄子朱大昌一手操辦,以討好京城達官貴人,默許你擴軍備戰。你野心昭昭,別以為能瞞得住所有人。”
    安永峰雖是個名不見經傳的西南小官,卻曾是道不同同窗,就任官職以來,常與道不同有信件往來,二人針砭時弊,早已看不慣平南王肆意妄為的做派。
    此刻,他挺身而出,自然是將生死置之度外。
    朱昊祖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高舉的寶劍向下一指,大喝道:“芝麻小官怎敢口出狂言?立刻給本王下跪認錯,可饒你全家性命。”
    話音剛落,身邊侍衛立刻會意,走上前去,一把揪住安永峰脖頸,用力按下去,想強行讓他下跪。
    安永峰卻是個硬骨頭,不顧朱昊祖以家人性命相要挾,硬是梗著脖子,不僅不肯跪下,還破口大罵。
    見用強不行,朱昊祖隻得擺了擺手,侍衛手起刀落,安永峰的一顆頭顱便滾在地上,一腔熱血噴灑當場。
    “傳令下去,安永峰不聽號令,誣陷本王,斬其全家。”朱昊祖說完命令,繼續看向其他官員:“諸位要引以為鑒,掂量清楚,照顧家人,切莫步其後塵。”
    眾位官員見此血腥場麵,無不駭然。
    “平南王有誅殺奸邪之心,這是天大的好事啊!”隻見官員之中有一人站了出來,當先向平南王叩首,並拉攏其他官員道:“諸位同僚,我們身為西南官員,自當唯平南王馬首是瞻。”
    官員們見此情狀,大都跟著此人,猶猶豫豫地跪了下去。
    隻是尚有二十餘人立在當場,不為所動,更有性情暴烈者,竟狠狠地朝那跪地之人臉上啐了一口濃痰,罵道:“軟骨小人,不堪為伍。”
    朱昊祖一聲令下,手下侍衛便將仍然站著的官員們盡數押往台下,摜在地上,舉刀欲砍。
    於文正眼見事情竟發展到如此地步,便再不避生死,怒斥道:“朱昊祖,你糾結府兵,大言不慚,意圖謀反,該當何罪?你不顧法度,擅動私刑,公然屠戮脅迫朝廷命官,又當何罪?”
    “禦史大人,”朱昊祖知道於文正民望極高,並不打算得罪他,強壓心中怒火,勸道:“而今聖上昏庸,奸臣當道,您德高望重,尚且被排擠,身為京中大員,朝中元老,竟常年安置在外,名為巡邊,實同流放,這樣的朝廷,也值得您為之犧牲嗎?如今民不聊生,邊境但起風雲,便有國破家亡之危。如今忠君愛國,已難兩全,若於大人能明辨是非,識得大義,輔佐我入京,我承諾您一個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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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南王此言差矣!我此來西南,隻見平南王養寇自重,致使西南匪患不止,百姓流離失所,卻未見一絲清明景象。”於文正看著朱昊祖,沒有絲毫畏懼之色,直言道:“況西南亂起,胡人必乘機南下,天下板蕩,國將不國。若平南王尚存一絲公心,當能迷途知返,盡早回頭。至於今日之事,於文正尚可在聖上麵前為平南王辯護。”
    朱昊祖卻不以為然,開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碌碌小民,些許犧牲,與天下大義相比,又何足掛齒?”
    於文正見事情已無回轉餘地,心中早已做好犧牲的準備,便不再有所顧慮,怒斥道:“民為社稷之本,豈能是你口中的“小節”?你口口聲聲要誅殺奸邪,不過是起兵的借口罷了,口號喊的再響亮,也不過是為了滿足你那顆權欲熏透了的野心罷了。你要殺便殺,於文正絕不同你這反賊為伍。”
    朱昊祖一切美化的借口都被於文正當眾拆穿,氣的麵頰都在微微顫抖。
    他將手中寶劍一揮,侍衛高舉的屠刀應聲落下,台下除鎮南城莫少雁被五花大綁置於一旁,其餘反抗官員的二十多顆頭顱便都被斬落在地,鮮血瞬間染紅了校場。
    “你當真不怕死?”朱昊祖仍不甘心。
    “要殺便殺,於文正宦海沉浮,忠君愛國,問心無愧。今日若是皺一下眉頭,便不是我於文正。”於文正慷慨激昂,激烈陳詞。
    “那便,斬了吧!”朱昊祖歎了一口氣,似心有不甘。
    “慢著。”侍衛們剛想去抓於文正,跪著的官員中卻有一人大聲阻攔。
    朱昊祖循聲望去,見此人竟是第一個跪下的人,不禁有些失望,道:“怎麽?你也想與他同去?”
    “不不不不不,小人怎敢。”那官員連連叩首,急切推辭。
    朱昊祖看他那怕死的樣子,不禁好笑,繼續發問道:“那你阻攔本王,意欲何為?”
    “平南王,於大人斷不能殺,”跪著的那人深吸了一口氣,拭去臉上的濃痰,讓因為恐懼而顫抖的身體稍稍安穩了一些,才接著說:“於大人民望極高,天下百姓有口皆碑。嚴蕃權侵朝野,都不敢動此人分毫,隻因他代表著洶洶民意。於文正可囚不可殺,否則民心向背,大事難成。”
    朱昊祖沉吟一陣,覺得不無道理,便吩咐手下,將於文正囚於平南王府,好生看管。
    做完這些事,他頗為欣賞地看著那個率先下跪的官員,問道:“你還有點腦子,好好幹,他日若成大事,少不了你的好處!”
    那官員哪敢猶豫,即刻磕頭謝恩。
    “抬起頭,告訴本王你的名字。”朱昊祖走到那官員的麵前,問道。
    “下官越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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