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宮中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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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陽門外的銅獅在夜雨中泛著冷光,司徒鶴觀的白發被雨水粘在額角,卻仍固執地挺直腰背,手中紫金牌令在金吾衛麵前晃出一片冷光:“再說一遍,今夜必須麵聖。” 令牌上的獬豸紋映著燈籠紅光,驚得守門士兵連退半步。
    齊王縮在鬥篷裏,臉色蒼白如紙,唯有秦瀟冉緊握劍柄的手透出幾分鎮定。 金吾衛統領為難地搓著手,目光在三人血汙的衣襟上打轉:“大人,宮門夜禁乃明文國法,便是太子、皇太孫也 ——”
    “放屁!” 司徒鶴觀暴喝一聲,震得馬鬃上的積水簌簌落下,“若耽誤了陛下的大事,你腦袋夠砍幾次?” 他袖口裂開的傷口還在滲血,每說一個字都牽扯得肩頭劇痛,卻硬是用氣勢壓得統領低下了頭。
    最終,統領咬咬牙,示意副統領進宮通傳,自己則命人搬來胡凳,請三人暫候。 半個時辰後,商直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宮道盡頭。他身著素色值夜衣,腰間卻緊束著象征禦前行走的金絲鸞帶,腳步沉穩如踏在積水之上。
    見到司徒鶴觀的慘狀,他瞳孔微縮,卻仍按規矩行禮:“王爺、司徒大人、郡主,請隨卑職來。”
    禦書房內燭火搖曳,皇帝身著明黃常服,腳下趿著的鹿皮軟靴。當司徒鶴觀三人跪下時,他正對著一幅《山河社稷圖》出神,聽見動靜才轉過身來,目光先落在齊王胸前的血漬上,眉峰驟然擰起:“皇弟這是......”
    “陛下!” 齊王膝行半步,聲音裏帶著劫後餘生的哽咽,“今夜臣弟在宮外遇刺,若非司徒先生和冉兒......” 他忽然想起司徒鶴觀的叮囑,喉頭一動,將到嘴邊的 其他話語咽下,“刺客手段詭異,直取臣弟性命!”
    皇帝的目光轉向司徒鶴觀,後者會意,向前半步稟道:“啟稟陛下,刺客明麵上共兩人。一人使無刃重劍,招式有些像是蓬萊劍宗的重劍式;另一人善用銅鈴音波,身法詭譎如鬼魅,更兼......” 他頓了頓,眼角餘光掃過秦瀟冉,“更兼會使司徒家失傳的‘靈蛇鶴影’。”
    “哦?” 皇帝挑眉,指尖輕輕叩擊著案上的青銅鎮紙,“司徒家的絕學?”
    “臣不敢欺君。” 司徒鶴觀額頭貼地,白發垂落遮住眼底暗湧,“那刺客摘下麵具時,臣見他左頰有三道舊疤,形如爪痕 —— 正是當年司徒叛亂時,司徒羽身邊親衛——楊極的標記。”
    殿內空氣驟然凝固。秦瀟冉聞言抬頭,恰好看見皇帝握鎮紙的手青筋暴起,指節泛白。她忽然想起幼年在宮宴上見過的司徒貴妃畫像,那女子左頰便有一粒朱砂痣,形如展翅蝴蝶。
    “齊王可還記得,刺客有何言語?” 皇帝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
    齊王渾身一顫,下意識看向司徒鶴觀。老人微微頷首,他才咬牙道:“刺客...... 刺客說,要臣弟交出含霜刀。”
    “含霜刀?” 秦瀟冉心中驚呼,旋即想起司徒鶴觀的警告,連忙咬住下唇。
    皇帝卻似未察覺她的異樣,目光直直盯著齊王,眼底翻湧的暗潮讓後者冷汗涔涔。那柄含霜刀乃皇帝親賜謝六,此刻卻被刺客 “栽贓” 到齊王手中,個中深意,足以讓滿朝文武浮想聯翩。
    “知道了。” 皇帝忽然起身,眼角掃過司徒鶴觀的斷袖,“齊王驚魂未定,先回府歇息。冉兒留下,朕有話問你。”
    齊王一愣,與秦瀟冉對視一眼。司徒鶴觀連忙扯了扯他的衣袖,齊王這才叩首退下。行至殿外,夜風卷著雨絲撲來,齊王忽然抓住隨行而出、要為他安排護衛的商直的手臂,低聲問:“商大人,那賣糧之事,陛下他...... 可有懷疑齊王府?”
    商直垂眸,聲音平板如機械:“王爺多慮了,陛下已命卑職派人貼身保護王府上下。”齊王看著商直的表情,止住了問下去的想法。
    待禦前侍衛的高手前來,齊王車馬遠去,商直菜轉身向禦書房走去。
    皇帝在齊王與商直出去後,目光落在秦瀟冉身上:“冉兒可知,含霜刀為何物?”
    少女攥緊腰間玉佩,那是謝六當年送她的生辰禮:“回陛下,那是父皇賜給謝爵爺的寶刀,象征...... 象征朝廷對他的恩寵。”
    “恩寵?” 皇帝冷笑,“如今這恩寵,倒成了刺向皇室的刀。” 他忽然站起身走下台階,接著逼近半步,秦瀟冉甚至能看清他眼角的細紋,“你實話告訴朕,在關外消息傳回後,齊王是否與司徒羽有往來?”
    秦瀟冉渾身血液仿佛凝固,腦海中閃過司徒鶴觀反複叮囑的 “謹言慎行”。她垂眸避開皇帝的目光,指尖掐進掌心:“陛下明察,父王向來忠君愛國,斷不會與亂臣賊子勾結。今日刺客提及含霜刀,怕是故意挑撥宗室與朝廷的關係,想吧謝爵爺在關外遇襲之事往齊王府引。”
    皇帝盯著她蒼白的臉,良久才歎了口氣,揮袖示意她退下。殿內重新陷入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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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走到窗前,望著雨幕中若隱若現的正陽門,看向剛剛回到殿中的商直,忽然輕聲問:“商直,你說...... 當年朕若沒背著皇後留那道聖旨,是否就不會有今日之亂?”
    商直沉默片刻,躬身道:“陛下宅心仁厚,當年赦免司徒羽一脈,乃彰顯天家仁德。如今之亂,不過是餘孽作祟,與陛下無關。”
    “仁德?” 皇帝自嘲地笑了,指尖撫過窗框上的朱漆,“司徒鶴觀說刺客是司徒羽的人,可朕總覺得......” 他忽然轉身,目光灼灼,“若真是她,為何三十年來不動聲色,偏在此時冒頭?除非......”
    商直抬頭,隻見皇帝的影子被燭火拉得老長,在金磚上投下扭曲的輪廓。 “除非她手裏有了新的籌碼。” 皇帝低語,“比如...... 當年那個不該活下來的孩子。”
    商直心中一驚,卻不敢接話。
    “傳旨,” 皇帝轉身走向龍椅,聲音已恢複冷硬,“著司徒鶴觀為欽差,協同商直徹查司徒羽餘黨。凡西南舊部,一律嚴加盤查。” 他頓了頓,“另外,去福州讓阜陽王進京。”
    商直領命退下時,聽見皇帝在身後輕聲呢喃:“羽兒,你若真要爭,就該光明正大地站出來。躲在陰影裏算計朕...... 你終究還是恨朕的。” 雨絲打在窗紙上,將這句話揉得支離破碎,宛如三十年前那場無疾而終的情事,隻剩斷簡殘篇,在歲月裏泛著黴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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