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福王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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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夜被暴雨撕成碎片。豆大的雨點砸在琉璃瓦上,迸出細碎的銀花,順著飛簷織成水幕,將雕梁畫棟澆成模糊的剪影。驚雷碾過紫禁城上空時,萬千燈火在雨簾中浮沉,恍若孤舟漂於墨海。
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泛著冷光,積水沒過腳踝。街角的燈籠在狂風中劇烈搖晃,紅光被雨絲扯成血絲,糊在 “客棧” 的招牌上,洇出暗紅的暈。
護城河的水漲得漫過石欄,濁浪拍打著岸壁,將城牆根的苔蘚衝得七零八落。遠處的鍾鼓樓隱在雨霧裏,暮鼓晨鍾混著雨聲,敲出沉鬱的節奏,仿佛天地都在這暴雨中喘不過氣來。
雨幕如墨汁傾翻,將整座城池泡得發脹。福王府後巷的青石板縫裏滲出腥氣,一個形容枯槁的黑衣人立在牆根,懷裏的長劍纏著浸油的黑布,劍鞘上的銅吞口在閃電中泛著幽光。他仰頭灌了口腰間的葫蘆酒,酒液混著雨水順著下巴溝壑流淌,在頸間陳年疤痕上衝出蜿蜒的細流 。
驚雷炸響的刹那,黑衣人動了。他足尖點地,形如飛鷹掠過屋脊,暴雨在他周身凝成水幕,竟未沾濕衣角半分。福王府的琉璃瓦在靴底碎裂,他卻恍若踩在平地上,轉瞬便伏在書房簷角,身形宛如與夜色融為一體,在雨夜中更是無法察覺。
書房內燭火搖曳,福王手中拿著一本雜書,神色平靜的閱讀著,右膝上裹著的狐皮毯滑落一半。風濕痛如蟲蟻啃噬,狂風吹開了窗戶。
福王皺皺眉,放下手中的書,他扶著桌沿起身關窗,在轉身的瞬間,忽覺頸部一涼 —— 出鞘的劍尖已貼上皮膚,帶著雨夜的刺骨寒意。
“你是......” 福王話音未落,黑衣人並沒有任何多說的欲望,冷眼看著福王,雙眼中透露的情緒與看著一條死魚沒有區別,隻見黑衣人右手輕推劍柄,三寸青鋒瞬間沒入咽喉。
福王瞳孔驟縮,指尖徒勞地抓向對方衣袖,卻連衣角都沒有夠到,想要再伸手去抓劍柄,卻是失去了所有力氣。鮮血順著劍刃凹槽湧出,在黑衣人的手背綻開妖異的花,他卻連眉頭都未皺一下,手腕翻轉間,劍已歸鞘。
夜雨衝刷著書房門框,黑衣人推門而出時,簷角銅鈴恰好被風吹響,叮咚聲混著遠處更夫的梆子,織成一曲詭異的安魂曲。
反手關好書房門,翻身一躍,他在屋頂站定。望著王府內逐漸亮起的燈籠,忽然低笑出聲,笑聲裏混著三十年光陰的苦澀 —— 當年他背著重傷的司徒羽逃出京都時,也是這樣的雨夜,也是這樣的更聲。
西城兩進的小院裏,楊極正就著燭火吃麵,銅鈴擺在碗邊,隨他咀嚼的動作輕輕震顫。聽見推門聲,他頭也不抬地拋來一顆大蒜,卻在看見來人衣襟上的血漬時,筷子頓在半空:“怎麽回事?”
“福王掙紮了兩下。” 黑衣人 —— 張望 —— 扯下一塊掛在牆邊的抹布,隨意擦了擦,然後將抹布一丟,徑直走到楊極麵前坐下。他抄起桌上的空碗,自顧自的從鍋裏打了一大碗,悶頭吃了起來。
楊極盯著他狼吞虎咽的模樣,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羽姐兒要的是穩妥,不是莽撞。”
“穩妥?” 張望冷笑,蒜粒在齒間被碾得粉碎,“當年若不是求穩妥,少爺何至於死在宮裏?皇後的毒酒灌進他喉嚨時,那些說‘從長計議’的人在哪?” 他忽然攥緊麵碗,指節發白,“現在羽姐兒要翻棋盤,我張望第一個斷頭灑血 —— 隻要能讓司徒言那毒婦的血脈斷絕,讓皇帝老兒嚐嚐剜心之痛,死多少次我都認!”
楊極沉默片刻,從懷裏掏出半塊幹硬的餅子,掰碎了泡進湯裏:“白無常今早發信來,說是已經在路上,牛頭帶了三百死士在城外。” 他抬頭看向窗外暴雨,“皇帝今夜得到司徒鶴觀給的消息後,怕是要對西南動手了。”
張望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把已經空了的碗輕輕一放,他抹了把嘴,筷子毫不客氣地夾起楊極碗裏的麵條:“西南?那就讓他們也做點事吧,總不能白白姓了司徒的姓氏。事情已經到了現在,就算最後功敗垂成,狗皇帝也得掉一層皮下來......” 他忽然露出猙獰的笑意,“當年他們怎麽逼死少爺,咱們就怎麽讓他們斷子絕孫。”
燭火突然爆響,燈芯濺出的火星落在張望疤痕上,燙出一個焦黑的點。他卻渾然不覺,隻是盯著碗裏的麵湯 —— 那湯麵上倒映著他的臉,皺紋深如刀刻,眼神卻亮得驚人,像極了三十年前那個在宮闈深處殺出血路的少年。
“還記得少爺咽氣前說什麽嗎?” 張望繼續開口,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絲懷念,“他說‘羽兒要是哭了,就替我打她屁股’。” 他的喉結滾動,“現在羽姐兒不哭了,她要殺人。而我......” 他舉起空碗,對著燭火露出森然白牙,“就是她手裏的最鋒利、最瘋狂的刃。”
楊極起身推開窗戶,暴雨瞬間卷了進來,打濕了牆上的泛黃地圖。那上麵用朱砂圈著京都七十二處要地,每一處都標著 “殺” 或 “焚”。他摸出腰間的銅鈴,鈴舌上還沾著幹涸的血:“天亮後,派人去朱雀大街的深宅大院內殺幾個世家子弟。要讓全京都都知道,司徒的鬼,回來了。”
張望站起身,將空碗輕輕放在桌上,動作像在擺放一件祭品。他扯過牆角的蓑衣披在肩上。臨出門時,他忽然回頭,雨水順著疤痕的溝壑流下,在下巴尖凝成血珠:“等事兒了,記得把我的骨灰撒在少爺墳頭。他怕黑,我得陪著。”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又重重合上。楊極望著桌上兩碗殘麵,忽然伸手在旁邊拿了兩個杯子,倒了兩杯酒。
雨越下越大,張望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他摸著懷裏的劍柄,那裏刻著司徒羽親手寫的 “複” 字。三十年前,他沒能護住少爺;三十年後,他要讓整個京都皇族為少爺陪葬。
驚雷再次炸響時,他忽然笑了,笑容在疤痕間裂開,宛如一朵盛開的惡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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