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老馬識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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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命腳步有些發飄,腦子裏全是公子和表哥現在怎麽樣了?接下來又該怎麽辦?
他轉身往外走,心思根本沒在腳下。
忽然踩到個什麽硬東西,人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低頭看,是表哥的霸王槍,槍尖依舊閃著冷光。
公子的秋龍劍,也丟在旁邊不遠處。
劍,甚至沒來得及拔出來。
索命的心一沉,他彎腰,撿起霸王槍,再撿起秋龍劍。
這兩把兵器,跟著他們的主人闖過多少險境,見過多少生死。
如今卻孤零零地躺在這兒,主人不知去向。
索命手裏兩把劍,一杆槍,轉身走出後堂。
濟生堂的門大開著,陽光湧進來,刺眼。
門外,圍了一圈人。
都是附近的鄰居,有挎著菜籃的老婦人,有光著膀子的漢子,還有探頭探腦的孩子。
他們肯定是聽到了濟生堂裏的動靜,圍過來看熱鬧。
卻沒一個人敢進來,隻是遠遠地圍著,交頭接耳。
看見索命走出來,所有人的議論聲音都停了。
索命走向圍觀的人群,一圈看熱鬧的人像是被燙到一樣,呼啦一下往後退,立馬讓出一條路來。
沒人敢說話,甚至沒人敢大聲喘氣,眼神躲閃著,唯恐和他對上視線。
索命沒看他們,徑直穿過人群。
就在索命要走之時,人群裏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喂!”
索命停住腳,回頭。
說話的是個中年漢子,穿著短衫,手裏還攥著把鋤頭,看樣子是剛鋤完地回來。
他往前站了半步,身後幾個鄰居也跟著他往前挪了挪,眼神裏有懼意,卻硬挺著沒退。
漢子又問。
“你們把莫大夫怎麽了!”
濟生堂是莫岐黃開的,在這條巷子開了很多年。
街坊鄰居都知道莫大夫心善,誰家有個頭疼腦熱,沒錢抓藥,他也肯先把藥賒著。
冬天夜裏有人敲門求醫,他披件衣服也出診,從不含糊。
現在,這些人站出來,不是為了看熱鬧,是為了報答莫岐黃。
索命看著那漢子,又掃過他身後的人。有白發的老太太,有抱著孩子的婦人,還有幾個半大的小子。
他們怕索命,怕他身上的殺氣,怕他手裏的兩把劍一杆槍。
但他們受了莫岐黃的恩,現在,是他們報恩的時候了。
索命開口,聲音很沉,他說。
“我沒見著他,我來的時候,這裏就沒人了。”
漢子瞪著眼,說。
“沒人?那你們在裏麵幹什麽?窗戶都幹碎了!”
旁邊一個婦人插話。
“就是!莫大夫對我們不錯,你們要是敢傷害他,我們絕對不答應。”
人群又起了些騷動,眼神裏的懼意淡了,火氣冒了上來。
索命沒說話。
他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用,在這些人眼裏,現在,他是壞人。
可他不屑辯解,也沒時間辯解。公子和表哥還等著他救。
他握緊了手裏的兵器,轉身就走。
“站住!不說清楚!別想走!”
漢子又喊起來,握著鋤頭往前衝了兩步,幾個年輕些的也跟著往前,擋住了路。
陽光照在他們臉上,有汗,也有緊張
索命看著他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見過類似的眼神。
在戰場上,在絕境裏,那些為了保護某個人、保護某個東西,明知打不過也敢往前衝的人,眼裏的就是這種光。
索命的手鬆了鬆,他說。
“這裏的事情,連我都沒搞明白,現在我有事!讓開!”
漢子愣了愣,看著索命的眼神,看著他手裏的兵器,態度遲疑了。
索命沒再等,邁步往前走。
漢子伸手去拉索命。
索命轉身,劍出鞘,又回鞘。
漢子的鋤頭把就斷成了兩截。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擋路的人,也下意識地讓開了。
莫岐黃的恩,街坊們都記著。
可記著,不代表就要拿命去拚。
剛才站出來的漢子,看著索命殺人的眼神,手裏的鋤頭慢慢垂了下去。連他身後的人,也悄悄退了半步。
索命的劍是會殺人的,這不是開玩笑。
生死麵前,莫岐黃那點恩,終究抵不過自己的命重要。
是,莫大夫是好,可他們隻是街坊。犯不著為了一個好大夫,去惹一個滿身殺氣的陌生人。
萬一這個陌生人真的動手殺了自己,又怎麽辦?
人性,有時候就是這麽實在,實在得讓人覺得惡心。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索命腳步沒停,他甚至沒再回頭,逐漸走遠。
青牛客棧就在眼前,索命站在門口,沒進去。
他在門口台階上坐下,背靠著門框,頭往後仰。
陽光刺眼,他閉了閉眼。
累。
他真的很累,身體累,但心裏的累更甚。
公子。
表哥。
畫像。
彌勒佛麵具。
莫岐黃。
玄陰觀。
這些名字和影子在腦子裏旋轉,撞得他太陽穴突突地跳。
還有秦武那裏,該怎麽和他說?
秦武的脾氣,他知道。
到時候,怕是劈頭蓋臉就會被一頓罵,或許還會有更糟的。
客棧裏傳來夥計招呼客人的聲音,杯盤碰撞的聲音,很熱鬧。
他卻很煩躁,像有無數蟲子在心裏爬。
他摸了摸懷裏,想找根葉子煙抽,口袋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遠處有馬蹄聲,清脆如碎玉。
索命轉頭看去。
三匹馬,正朝著這邊走來,不快,蹄子踏在青石板上,一步一聲。
為首的是匹白馬,索命的白馬。
鬃毛被風吹得輕揚,馬鞍上空空的。
後麵跟著兩匹馬,是公子的馬,表哥的馬。
三匹馬走得很齊,徑直來到客棧門口。
白馬停下,偏過頭,看了看索命,鼻孔裏噴出兩道白氣。
馬認得路,還記得主人住的地方。
索命坐著沒動,他的馬自己回來了,帶著公子和表哥的馬,一起回來了。
可索命呢?他看著那三匹空鞍的馬,忽然覺得眼睛有點酸澀。
他的馬把公子和表哥的馬帶回來了,而他隻能帶回公子和表哥的兵器。
他把自己最好的兩個兄弟弄丟了。
白馬又噴了口氣,用頭蹭了蹭他的胳膊。
索命抬手,摸了摸馬的脖子。
鬃毛柔軟,皮下的肌肉在輕輕顫動。
索命低語。
“你把它們帶回來了,可是我,卻把他們的主人弄丟了。”
馬聽不懂人話,隻是安靜地站著,尾巴輕輕甩著,趕走落在身上的蒼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