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沉語湖邊聽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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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語湖,湖不沉,語倒沉。
    這是趙懷真翻遍地圖冊,才在角落找到的一行小字,配圖是一塊被折痕壓歪的水墨圖,旁邊畫著一隻看不出種類的鳥,張嘴吐出一句話:“你聽到你自己了嗎?”
    “這地兒聽著就怪。”唐清硯低頭瞧著地圖,仿佛那隻鳥正對著他發問。
    “我們現在的問題不是‘自己’。”雲纓往前一指,“是怎麽過這片水?”
    湖麵平靜,像一張未被打擾的白紙。但紙上倒映的,卻不是三人。
    “咦?”唐清硯蹲下身,湊近水麵,“我的倒影哪去了?”
    雲纓皺眉,她望見湖麵上方映著的,是一個麵色陰鬱、頭戴烏帽的老人,雙手交叉,默不作聲。
    “那是……”她一怔,“我五歲時見過的街口算命老頭!他還騙我銅板說我以後會嫁給一隻雞。”
    趙懷真低聲道:“不是他,是你的記憶。”
    湖麵悄無聲息地泛起波瀾,幾圈水紋一層層散開,三人的倒影全被拉扯成了模糊的光斑。
    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從湖中央傳來:“聽影為真,言心則開。爾等既至,可敢入湖?”
    雲纓挑眉:“敢倒是敢,就是你說得有點繞。”
    湖心升起一座浮橋,連接至對岸的石亭。亭子中坐著一人,一襲青衣,正好麵湖而坐,似乎正在跟水裏的自己聊天。
    “這浮橋看起來挺穩的。”唐清硯試探地踏上一步,沒掉下去。
    趙懷真掃了眼橋邊:“踏橋者需沉聲過,不可發言,否則水響自至。”
    雲纓:“又是沉默試煉?”
    “應該不是考察誰更安靜,而是……誰能聽懂沉默。”趙懷真的聲音比往常更低了些。
    於是三人悄無聲息地踏上浮橋。橋麵之下水聲極微,像是誰用指尖輕撫琴弦,若有若無地訴說著什麽。
    走到一半,湖麵忽然升騰起一陣輕霧,每人腳下都冒出一圈淡淡的光圈。
    然後他們聽見了——
    不是耳朵聽見的那種聽見,而是腦袋裏的一種“聽”。
    雲纓聽見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奶聲奶氣地說:“你才不會變強呢,你隻會衝,衝了就躺下,還哭鼻子。”
    她身體一震,那是她五歲時輸給後山王鐵蛋,被按在泥地裏哭的那天。
    唐清硯聽見的卻是:“你這把手會抖,你心裏沒底,你騙得了別人,騙不過你自己。”
    他下意識看向自己手心,果然微微出汗,飛針已經不能穩穩紮在虎口線上。
    趙懷真聽見的,是一句帶著諷刺的男音:“你不是沉穩,是你從來不敢往前半步。”
    他沉默,手掌慢慢收緊。
    浮橋開始微微搖晃。
    “不能再聽了。”雲纓低聲道,“它會引誘你沉入自己的回音裏。”
    他們加快腳步,走到湖中心時,三人麵前各自浮現出一道水牆,牆中映出的是……他們自己。
    但又不完全一樣。
    雲纓麵前那個“自己”,身披厚甲,臉上掛著誇張的笑:“你打得贏,卻沒人懂你圖什麽。”
    唐清硯麵前的他自己,臉上塗滿了偽裝用的花粉,譏笑地開口:“你從來沒想贏,你隻是怕輸。”
    趙懷真看到的是一張麵無表情的臉:“你不是想救人,你隻是想證明自己值得留在隊伍裏。”
    三人齊齊停步。
    水牆無聲地凝成實體,三道倒影身形一震,竟從水牆中緩步走出——每人,對上了自己的“倒影”。
    “荒界最喜歡這種打心理戰的手段。”雲纓冷笑,“不過我今天不怕了。”
    她對麵的倒影抽出一柄比火纓槍更粗三倍的紅焰戰矛,火光吞吐,一開場就猛撲過來。
    雲纓一邊後退一邊笑:“連影子都比我大隻,是不是怕我小?”
    她猛地一轉身,火纓槍繞身橫掃,兩人撞在一起,火焰與火焰相撞,爆出熾白的光。
    唐清硯則被迫退入橋邊,倒影手持三十六枚銀針,每一針都剛好對準他舊傷。
    “你知道我會往哪兒閃。”唐清硯輕笑,指尖一彈,十六枚針雨飛出,掠過橋欄,在空中拉出一道銀線。
    但倒影卻一抬手,針線皆斷。
    “它真比我準?”唐清硯雙眼微眯,“不,它知道我的出針習慣。”
    他開始嚐試反著出針、出奇不意,而不是依靠慣性技法。戰鬥一下變得錯綜複雜,像兩個針匠在打架,誰都不肯先紮下最後一針。
    趙懷真則站在最外側,他的倒影沒有拔劍,而是站在那,一言不發。
    “你不打我?”趙懷真問。
    倒影回道:“我不需要打你。你打不過你自己。”
    他盯著那張臉,那張安靜卻始終帶著保留的臉——那是他許多年不敢觸碰的樣子,壓抑、控製、克製,一切都井然有序,卻也失了溫度。
    “那不是真我。”他緩緩拔劍,“但我知道你代表了我某一部分。”
    長劍一橫,他主動出招。
    倒影也在一瞬間拔劍——劍招竟一模一樣。
    於是,三人皆與倒影陷入了膠著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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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纓一招擊退對方,倒影倒退半步,又笑嘻嘻地衝上來:“你是不是想當英雄?”
    “我想的是不讓你再唧唧歪歪。”
    火焰如怒,槍風裹住對方,再次一擊正中胸口。
    唐清硯額頭冒汗:“我如果繼續按照他對我印象的老路打,是打不贏的。”
    他當即一咬牙,改用腳尖翻飛,重新布陣,而不是針來針往。
    趙懷真閉上眼,再睜開時,語氣低冷:“你也可以消失了。”
    他長劍一挑,反手劈出一道青光,那一刻的劍意完全不按章法來——而是他真正的思考與感覺。
    三道倒影,同時停頓。
    下一瞬,轟然碎裂,化作水波消散。
    橋麵歸於平靜,三人氣喘籲籲地站在橋心。
    石亭中傳來一個聲音:“過者,聽己真言,非以戰勝倒影,乃在誠聽己言。”
    趙懷真歎息一聲:“還是繞來繞去地教做人。”
    雲纓踢了踢腳:“不過說實話,這一戰倒是挺爽的。”
    唐清硯撿回幾枚彎掉的飛針:“我決定回去把舊習全改了,針也換成左手出。”
    湖麵浮現出一道金光,一枚精巧的青玉印漂浮在三人麵前,旁邊還有一塊拚圖狀的地圖碎片。
    雲纓:“這一塊比上次的大!”
    趙懷真接過印信:“荒界左道考驗,其實是打心眼裏的事。”
    “我們該去哪兒?”唐清硯翻看地圖冊,下一頁赫然寫著:“第三關·空樓棋局。”
    雲纓眉頭一挑:“又要下棋?”
    唐清硯慘叫一聲:“你們別讓我對上趙懷真啊!他上次跟我下了一盤,用飛針擺成雙飛燕讓我投降!”
    趙懷真:“我還沒用飛魚陣呢。”
    三人又笑作一團。
    風吹過沉語湖,湖水倒影再次清澈,隻映出天光雲影,再無旁人。
    他們將去往空樓,走進一場沒有對手的棋局——唯心對弈,棋落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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