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
    淒厲的鳴金聲在嶽麓山前回蕩，帶著濃濃的不甘與屈辱，宣告了北玄軍又一次攻勢的終結。
    帥旗下，王坤麵沉如水，遙望著嶽麓山那道在暮色中更顯巍峨的防線。
    山風呼嘯，吹動著他斑白的鬢發，也吹散了戰場上尚未完全消散的硝煙與血腥。
    神威軍、神武軍……這兩個名號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心頭。蘇寒小兒麾下，何時竟有了如此精銳的虎狼之師？
    大軍緩緩後撤，殘兵敗將垂頭喪氣，哪裏還有來時的洶洶氣勢。
    這一戰，不僅折損了數員大將，更讓數千北玄兒郎埋骨於此，他王坤的臉麵，算是徹底丟盡了。
    回到中軍大帳，王坤一把扯下頭盔，重重擲在案上。帳內燈火搖曳，映照著他那張因憤怒、不甘與屈辱而扭曲的臉。他一頭白發此刻更顯淩亂，無風自動，訴說著主人的滔天怒火。
    帳下諸將噤若寒蟬，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幾分，生怕觸怒了這位正在爆發邊緣的主帥。
    壓抑的氣氛，幾乎令人窒息。
    “啟稟……啟稟大帥，”一名負責軍需與戰損統計的偏將趙畝，硬著頭皮上前，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今日一戰，我軍……我軍陣亡四千二百三十七人，傷者三千餘，潰逃者……潰逃者尚在清點。”
    “砰！”
    王坤猛地一拍帥案，案上的茶碗應聲而倒，滾燙的茶水濺濕了軍報。
    “四千多人！好！好得很！”王坤怒極反笑，眼神卻如欲噬人的餓狼，“平日裏，爾等一個個在本帥麵前是如何誇口稱雄？說什麽楊再興不過一勇之夫，旦夕可擒！現在呢？為何七員大將齊出，反被那無名鼠輩斬於馬下？！啊？！”
    他猛地起身，咆哮聲在帥帳內回蕩：“本帥的臉，北玄的臉，都被爾等丟盡了！”
    帳下諸將紛紛低頭，無人敢接此話。楊再興的凶悍，他們今日是親眼所見，那簡直不是凡人，而是索命的修羅。
    一片死寂之中，參軍韓微輕咳一聲，上前一步，躬身道：“大帥息怒。今日之敗，非戰之罪也。那蘇寒軍中，有一種聞所未聞的奇異兵器，爆炸之時聲如雷霆，宛如天罰，我軍將士猝不及防，才吃了大虧。”
    他頓了頓，繼續道：“至於那楊再興，確有萬夫不當之勇，但觀其今日衝陣，雖勇猛有餘，卻似乎少了幾分章法。反倒是其身後蘇寒軍的陣列調度、火力配合，頗有章法，井然有序。微臣鬥膽猜測，其軍中必有高人運籌帷幄，楊再興不過是其手中一柄利刃罷了。”
    王坤胸膛劇烈起伏，聽了韓微的話，臉上的怒容稍緩，但依舊陰沉。他重新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帥案。
    韓微見狀，繼續進言：“大帥，敵軍在嶽麓山經營日久，工事堅固，營寨層疊，更有那奇異火器相助。如今山雪未消，道路泥濘難行，我軍攻堅，本就艱難。今日一戰，已證明強攻乃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實非上策。”
    他看了一眼王坤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說道：“微臣以為，我軍眼下不宜再做強攻。嶽麓山南側，山高林密，地勢險峻，敵軍糧草輜重運送必是艱難。我軍或可遣精銳斥候，詳探其糧道所在。若能斷其糧道，則嶽麓山之圍，可不攻自破。”
    “此外，”韓微補充道，“我北玄大軍兵分三路，如今另兩路大軍已分別進擊明州、嶺州邊境以及衢州瀾滄關。我等亦可在此固守營寨，靜待其他兩路戰局的消息。屆時，若能形成合圍之勢，蘇寒小兒縱有天大的本事，也難逃覆滅的下場。”
    王坤沉默不語，心中念頭急轉，韓微說得有道理。
    他王坤年事已高，戎馬一生，到了這個年紀，早已沒了年輕時的銳氣與衝勁。
    這嶽麓山，如同一塊啃不動的硬骨頭，若是再強攻下去，損兵折將不說，一旦再敗，他還有何麵目去見聖上？
    與其冒險強攻，落得個慘敗的下場，倒不如按兵不動，固守待變。
    如此一來，縱然無功，亦可免過。責任，自然也無需他一人承擔。
    良久，王坤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道：“韓參軍所言，甚合我意。”他看了一眼韓微，語氣中帶上了一絲讚許，“你能於危局之中，獻此良策，足見深謀遠慮，本帥甚慰。”
    韓微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連忙躬身道：“大帥謬讚，此乃微臣分內之事。”
    他早已摸清了王坤的心思，自己這番話，算是給了大帥一個體麵的台階。
    “傳令下去！”王坤的聲音恢複了幾分威嚴，“全軍就地紮營，加固營寨，深挖壕溝，嚴加戒備！另，挑選精幹斥候，潛入嶽麓山南，給本帥摸清蘇寒軍的糧道！”
    “遵命！”帳下諸將齊聲應諾。
    命令一下，北玄大軍便在嶽麓山下開始了大規模的土木工程。初春的寒意尚未完全退去，天空中甚至又飄起了零星的雪花。北玄軍的營寨，卻在一天天變得更加堅固，仿佛真的打算在此長期駐紮下去，與嶽麓山上的神威軍、神武軍展開一場曠日持久的對峙。
    王坤站在高處，望著遠處如巨獸般蟄伏的嶽麓山，眼神複雜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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