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新婚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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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大殿,燈火通明,喧囂震天。
這場大婚的慶賀,早已超出了君臣之禮的範疇,更像是一場整個帝國的狂歡。
主位之上,有兩個老家夥,笑得比誰都開心。
一個是太上皇嬴政,另一個,是國公王翦。
“來!喝!都給朕喝!”嬴政的臉已經喝得通紅,他一把攬住旁邊一個試圖開口說正事的禦史大夫,將一爵酒硬是塞到了人家嘴邊,“今天誰敢跟朕談什麽糧價稅收,朕就讓他把這殿裏的酒都喝光!聽見沒有!”
那禦史大夫被灌了一口,嗆得連連咳嗽,卻又不敢有半點不快,隻能陪著笑臉,心裏卻在打鼓。
這還是那個殺伐果斷,不怒自威的始皇帝陛下嗎?怎麽瞧著,倒像是個在鄉下喝喜酒的快活老丈人?
嬴政才不管他怎麽想。
他看著不遠處,正被群臣圍著敬酒的嬴啟和王淑婉,隻覺得這輩子,值了。
當年的趙國質子,後來的秦王,再後來的始皇帝。
他這一生,都在責任的枷鎖裏。
可今天,看著兒子成家,看著大秦國運昌盛,那副擔子,好像一下子就輕了。
他突然有了一種,此生職責已了的感覺。
另一邊,王翦也在喝,一杯接著一杯,酒意上湧,眼神卻依舊清明。
他看著自己的孫女,穿著華美的翟衣,端坐在皇帝的身邊,接受著百官的朝賀。
這是王家潑天的榮耀。
可他心裏,卻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嫁入皇家,固然不會吃苦,可那紅牆之內,鎖住的又何止是富貴。
“父親。”一旁的王賁低聲開口,他看出了老父親眼中的複雜,“您在擔心?”
“擔心什麽?”王翦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路是她自己選的,陛下待她之心,我看在眼裏。”
“這就夠了。”
嘴上這麽說著,他握著酒爵的手,指節卻微微泛白。
這世上的事,哪有那麽簡單。
酒過三巡,宴席的氣氛達到了頂峰。嬴政卻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擺了擺手,示意誰也別跟過來,一個人走出了喧鬧的大殿。
晚風一吹,酒意散去了幾分,腦子卻更活泛了。
他負手站在宮殿的露台上,看著天上的月亮。
那臭小子成親了,大秦也穩了,連那些金毛的和會鑽影子的家夥,都是可用之刃。
自己這個老家夥,好像……真沒什麽用了?
嬴政想著想著,嘴角忽然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那笑容裏,有釋然,有快慰,還有一絲……狡黠。
“羅馬?埃及?”他摸著下巴,自言自語,“也不知道他們那兒的酒,是什麽味道……要不,哪天溜達出去看看?”
這個念頭一旦生根,便如同瘋長的野草,再也按捺不住。
來一場說走就走的遊曆?
聽起來,好像很不錯。
……
嬴啟並不知道他那個越來越不靠譜的老爹,已經開始盤算著要離家出走了。
他在接受了群臣一波又一波的慶賀之後,終於得以脫身,在內侍的引導下,朝著後宮走去。
皇帝成親,自然沒有人敢搞什麽鬧洞房的荒唐事。
通往寢宮的路上,萬籟俱寂,隻有他自己的腳步聲,和身後內侍們輕微的呼吸聲。
推開那扇厚重的殿門,一股混雜著龍涎香和女兒家特有體香的暖風,撲麵而來。
紅燭高燒,光影搖曳。
王淑婉就那麽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聽見他進來的聲音,那挺得筆直的背脊,似乎又僵硬了幾分。
嬴啟揮了揮手,讓所有宮人都退了出去。
殿門被輕輕合上,隔絕了內外。
他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累了吧?”他開口,聲音因為喝了酒,帶著一絲沙啞。
王淑婉身子一顫,輕輕“嗯”了一聲,頭埋得更低了,一雙小手,無意識地絞著身下的錦被。
嬴啟看著她這副樣子,隻覺得心裏某個地方,軟得一塌糊塗。
他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坐著。
房間裏很安靜,能聽見彼此的心跳,和紅燭燃燒時發出的,那細微的“劈啪”聲。
就在嬴啟想著,要不要再說點什麽來打破這氣氛時。
王淑婉,卻忽然動了。
她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猛地抬起頭,那張陀紅的小臉,在燭光下,美得驚心動魄。
她什麽也沒說,隻是伸出那隻微微顫抖的手,拉住了垂在床沿的,那厚重的龍鳳喜帳。
然後,用力一拉。
嘩啦——
紅色的帳幔,緩緩落下,遮蔽了滿室的燭光,也圈出了一方隻屬於他們二人的,活色生香的小小天地。
天光,順著窗欞的縫隙,悄悄溜進殿內,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駁的亮色。
紅燭燃盡,隻餘下幾縷青煙,與殿內那尚未散盡的,旖旎曖昧的氣息,糾纏在一起。
嬴啟先醒了過來。
他沒有動,隻是側過頭,靜靜地看著枕邊的人。
王淑婉睡得很沉,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陰影,秀氣的鼻子微微起伏,呼吸均勻而綿長。
沒有了昨天那身繁複華美的翟衣與鳳冠,此刻的她,就像一朵褪去了所有華彩,在晨光中靜靜綻放的睡蓮,幹淨,柔軟,帶著一種讓他心安的恬靜。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輕輕撥開她頰邊一縷散落的青絲。
指腹觸碰到她溫潤光滑的肌膚,那觸感,比天下最上等的絲綢,還要細膩。
昨夜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那並非征服,也無關占有,而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靈魂上的圓滿。
他感覺自己那顆在兩世風霜中早已磨礪得堅硬無比的心,終於被填滿了,被一種名為“家”的溫暖,熨燙得服服帖帖。
窗外,傳來了內侍官刻意壓低了聲音的提醒。
“陛下,卯時了。”嬴啟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該去早朝了。
這是他身為帝王的責任,是他每日的功課。
可今天,他第一次,生出了一絲不想去的念頭。
他想就這麽躺著,看著她,等到她自然醒來,然後對她說一句“早”。
他輕手輕腳地起身,動作放到了最緩。
可錦被的摩擦,還是讓睡夢中的王淑婉動了一下,她無意識地蹙了蹙眉,發出一聲細微的囈語。
嬴啟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住呼吸,直到看她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這才鬆了口氣。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張安詳的睡顏,嘴角不自覺地勾起,然後才轉身,大步走出了寢殿。
殿外,李斯和一眾內侍早已等候多時。
看著自家陛下臉上那抹尚未散盡的,帶著點傻氣的溫柔笑意,李斯的眼角抽了抽,隨即又換上了一副“臣都懂”的表情,躬身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嗯。”嬴啟恢複了平日裏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一邊由著宮人伺候穿上朝服,一邊隨口問道,“今天有什麽要緊事?”
“回陛下,都是些各地呈上來的賀表,以及南郡水利的一些收尾事宜,並無大事。”
“知道了。”穿戴整齊,那股屬於帝王的威儀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