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幾內決戰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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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聲緩慢悠長的法螺穿透“簌簌”的雨聲和戰場的廝殺聲,從三好軍本陣前方傳到十河一存他們廝殺的山腰。
    這是三好軍內部定下的收兵信號。
    “怎麽可能?”十河一存不解,現在他正局麵大優,為何兄長要他後撤?
    趁著他現在和敵人拉開了一定距離,十河一存連忙回頭向山下望去,卻見原本二哥三好之虎率領的軍隊正在逐步有序後退了有一段距離,從距離算,絕對是在法螺響起前便撤退了一段距離,【難道二哥出事了?】
    念及此,“側近隨我斷後,其他人前隊變後隊,有序撤離!”十河一存大聲下令道。
    雖然傳令有些滯澀,但是三好軍和泉眾這支在此時泥轟數得著的強軍,還是按照十河一存的命令開始解除和幕府軍的接觸,緩緩後退,而對麵的幕府軍,包括六角軍、淺井軍則終於有膽子趕了過來。
    足利義藤見隻有十河一存以及他的一個側近備隊盯著,而自己的主力已經靠近,他也注意到了山腳出現的撤退中的三好軍西路部隊,便欲追擊,卻被塚原卜傳死死攔住,“殿下,不敢暴虎,不敢馮河!”
    足利義藤掃了眼身側雖然趕上,實則依舊略有些膽怯的其他人,再看一眼士氣依舊昂揚的十河一存側近,內心歎了口氣,但是外表依舊在戰馬上肅立,對峙十河一存。
    十河一存看出足利義藤因為自己的責任、也因為他這一方的膽怯而隻能對峙,不敢主動進攻後,嗤笑一聲,估摸出己方部隊已經撤出足夠距離後,抬手對側近下令道“撤!”
    而足利義藤隻能坐視十河一存安穩撤退,正當足利義藤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憤怒時,卻見南邊的一個角落,似乎有一群“螞蟻”在偷偷從更南麵迫近三好軍……
    ……
    “二弟為什麽會這樣?”三好軍本陣,三好長慶質問三好之虎的側近武士道。
    三好西麵城牆長慶威壓之下,三好之虎側近筆頭回答道“回稟大人,豐前守大人率領我們強襲將軍山西麵,隻是在我們迫近城牆時,幾聲鐵炮聲響,豐前守大人和他的戰馬就中彈了,豐前守腿部中彈,然後墜馬昏迷……”
    三好長慶看著二弟被抬進營帳,許儀後也跟了進去,一臉憂色。
    “大哥,發生什麽事了?!?我差點就可以生擒那個小將軍了……”撤回來的十河一存問道。
    “老二出事了,被鐵炮擊中墜馬,西路攻勢不穩,因此不得不暫時讓你也撤回整軍。”三好長慶解釋道。
    “這……二哥情況怎麽樣?”十河一存關心道。
    “漢醫說鉛丸命中小腿,及時取下問題還不太大,關鍵是他衰落馬下後頭部撞擊昏迷……”三好長慶有些低沉,但又重新振作“先不說了,立刻通令全軍,重整旗鼓!就交給你了,老二我來看著!”
    “嗨!”十河一存得令後立刻下去整軍,此刻三好長慶有些後悔,剛才十河一存的局麵,他在山下的一個望台上也能大致看清,僅因為二弟重傷,西路軍指揮混亂,就把老四南路軍給召回,是不是有些過於謹慎了?可是,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縈繞在心頭,算了,不管了,兄弟還在,還好好活著,這最重要!
    正當三好長慶見兩個兄弟都在自己不遠處,應該算是安穩了的時候,異變陡生,南麵驟然出現廝殺聲!
    細雨中,他大步跨上濕漉漉的望樓木階,視線穿透雨簾,南麵那片模糊的煙塵之中,兩麵旗幟驟然撕裂雨幕——一者猙獰龍影盤踞,一者威嚴毗沙門天王!三好長慶驚訝道:“亂龍?毗沙門天?!他們怎麽那麽快?”
    此刻,長尾景虎竟如鬼魅般,與藤堂虎高、磯野員昌率領著二三百幕府別動隊精銳騎馬武士,自他本陣後方的煙雨深處,挾著滾滾驚雷,狠狠鑿來!
    雨聲、風聲,此刻全被淹沒在鐵蹄踏碎泥濘與大地的轟鳴裏。三好軍後詰末尾,阿波眾一宮城城主小笠原成助的備隊,像一片被驚散的鴉群。他口中倉皇的呼喝尚未出口,長尾景虎座下那匹戰馬已如一道雪亮的閃電劈入陣中!
    “擋我者死!”景虎清叱如龍吟,手中素櫻槍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銀蛇!槍尖破風,帶著刺耳的銳嘯,一記淩厲無匹的“卷槍”橫掃,前方兩名足輕連人帶竹槍被攔腰抽飛,血雨混著泥漿衝天而起!他身後的騎兵洪流緊隨其後,鐵蹄無情地踐踏過倒伏的軀體,骨頭碎裂的“哢嚓”聲令人頭皮發麻。小笠原成助的陣型如同投入沸水的冰雪,眨眼間消融、潰散,隻留下滿地狼藉的屍骸和絕望的哀嚎。
    側翼,攝津眾伊丹城城主伊丹親永看得目眥欲裂,嘶吼著催動坐騎,試圖穩住陣腳。他手中長槍剛剛舉起,一道黑影已如鬼魅般從斜刺裏撞入視野!藤堂虎高那柄粗糲的朱槍,槍杆上紅漆斑駁如血,帶著一股開山裂石的慘烈氣勢,直刺而來!伊丹親永橫槍格擋,“鐺!”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爆鳴!巨大的力量讓他雙臂劇痛,幾乎握不住槍杆。藤堂虎高眼中厲芒一閃,雙臂筋肉虯結如老樹盤根,那杆朱槍竟被他硬生生壓彎如滿月,隨即猛然繃直!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沿著槍身狂湧而至!
    “噗嗤!”槍尖如毒龍出洞,穿透甲葉縫隙,深深貫入伊丹親永胸膛!他如遭雷擊,身體猛地一僵,隨即被藤堂虎高單臂發力,竟生生挑離馬背,像一袋沉重的破麻袋般甩飛出去,重重砸在泥濘中,濺起大片汙濁的水花,生死不知。若非少主伊丹親興肝膽俱裂,拚死收攏殘兵向後疾退,這支攝津眾的下場,隻會比小笠原成助的備隊更慘烈數倍!
    池田長政,攝津大族的池田氏的家督,死死盯著那席卷而來的黑色風暴。作為荷馱隊負責人之一,他發瘋般嘶吼:“快!把那些裝箭矢的竹簍!捆兵器的木箱!還有備用的楯板!都給我堆起來!快!”步卒們手忙腳亂,試圖在鐵蹄踏至前築起一道脆弱的防線。
    然而,絕望來得比暴雨更急。前方兩軍潰敗的速度快得令人窒息!那些剛搬出來的箭簍、木箱甚至沉重的楯板,連同後麵驚惶失措的池田軍士兵,瞬間被那無可阻擋的洪流吞噬!
    緊接著的西條、鐮田、武田、近藤、植田、田村、安富、寒川……一連串備隊的番號如同被投入沸水中的殘雪,在毗沙門天王旗和亂龍旗下那三杆索命長槍麵前,連像樣的抵抗都未能組織起來,便在鐵蹄與寒槍的蹂躪下土崩瓦解,徒留一地狼藉的屍骸和兵刃碎片。
    望樓之上,三好長慶的指甲深深摳進堅硬的木欄,發出“咯咯”的聲響,指節因用力而泛出慘白,牙齒幾乎咬碎
    就在那黑色洪流即將徹底淹沒整個後詰,逼近中軍大纛的千鈞一發之際——他四弟十河一存已經組織起反擊的人馬,靠近了幕府軍別動隊的鋒頭!
    “鬼十河?!”長尾景虎看著十河氏的馬印,話音未落,胯下已如離弦之箭,再次啟動!素櫻槍撕裂雨幕,直刺十河一存麵門!
    “來得好!”十河一存眼中凶光大盛,不退反進,座下戰馬狂飆突前!他雙臂肌肉賁張如鐵,那柄沉重的十文字槍挾著刺耳的破空厲嘯,自下而上,一個剛猛無匹的“逆風”反撩!目標並非槍尖,而是直取景虎槍杆中段!
    “鏘——!”
    刺耳欲聾的金屬撞擊聲如同平地炸響一道焦雷!兩杆絕世凶槍狠狠絞殺在一處!十文字槍巨大的十字槍刃如同猙獰的鐵爪,瞬間死死鎖住了景虎那靈動如蛇的素櫻槍杆!火星在雨水中四濺爆開!
    巨大的力量順著槍杆狂湧而來,景虎雙臂一沉,座下戰馬也不由得發出一聲長嘶,前蹄猛地揚起!十河一存同樣渾身劇震,赤甲鏗鏘作響,但他眼中瘋狂的戰意更熾,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雙臂筋肉墳起,死死絞住景虎的長槍,竟是要以蠻力將其奪下或折斷!
    藤堂虎高與磯野員昌見狀,怒吼著欲催馬上前解圍。但十河一存身後那數百沉默的旗本武士動了!他們如磐石裂開,又如潮水分流,數支尖銳的長槍小隊默契地穿插而出,帶著必死的決絕,悍不畏死地迎向藤堂虎高和磯野員昌,用血肉之軀和冰冷的槍尖組成一道道移動的鋼鐵荊棘!藤堂虎高的朱槍瞬間被三柄長槍同時架住,磯野員昌的突刺也被數麵堅固的盾牌死死抵住,一時竟被死死纏住,無法寸進!
    冰冷的雨點更加密集地砸落,在冰冷的甲胄上摔得粉碎。整個戰場仿佛被這刹那的僵持按下了暫停鍵。長尾景虎與十河一存,兩匹神駿的戰馬在泥濘中沉重地打著轉,四蹄深陷。十文字槍巨大的十字刃如同鐵鑄的獠牙,死死咬住素櫻槍的槍杆,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力量在兩根槍杆間無聲地角力、沸騰,每一次微小的擰轉都繃緊了所有人的心弦。
    十河一存臉上虯結的肌肉因極度用力而扭曲,汗珠混合著雨水滾落,赤紅的眼珠死死盯住景虎,喉嚨裏滾動著野獸般的低咆:“毗沙門……不過如此!”他猛地吐氣開聲,雙臂賁張如虯龍,全身力量轟然爆發,那沉重的十文字槍竟被他悍然攪動!十字槍刃帶著無匹的蠻力,要將景虎的素櫻槍徹底絞飛脫手!
    景虎眼神驟然一凝,清澈的眼底似有寒冰碎裂,但他渾然不懼,隻是見身後要來增援自己的朋友們快要和自己一樣徹底陷入三好軍的重圍,便借十河一存之力,徹底拋出長槍,那長槍在景虎脫手之後,“嘭!”還橫向擊中了幾個三好軍武士!
    長尾景虎抽出太刀,對幕府軍別動隊武士們下令道“撤退!”
    在他們撤退的方向上,是他們之前殺出的一片坦途……十河一存隻能咬牙咽下這口氣……
    ……
    此時的將軍山上,足利義藤被幾個幕臣死死抱住,口中大罵不止“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不隨我一起衝下去!能贏的啊……”
    見長尾景虎他們也不得不遠離了三好長慶本陣,幕臣們方才鬆了手,足利義藤似乎是累了,不再唾罵,隻是以手捶地,淚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