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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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來殷寰這時,穆鶯曾給我科普過,院中這副棺材看起來普通,沒有繁雜的雕花符文,可卻有大講究。
它是大棺包著小棺,一陰一陽合在一起,方為子母。
可以說這副棺材是殷寰的鎮店之寶,祖上傳來的,比現做的天棺、地棺、人棺要高出很多等級
見我震驚的說不出來話,殷寰毫無人氣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
她輕啟紅唇,“你應該知道,橫死之人不入輪回。
這副棺能讓她免受重複死狀之苦,待她的日期到了,方可再入輪回。
不過這棺你不能白拿,你先回去辦你的事,待一切結束了再來找我。”
她竟然知道我母親是橫死?
“我…”
她挑挑眉,“你什麽?不敢拿?”
我搖搖頭,剛要屈膝,卻被殷寰一把拖住了我的胳膊。
她那如死水般的眼睛,染上波瀾,擰眉道:“這是做什麽?你以為下個跪,就不虧不欠了?”
我搖搖頭,解釋道:“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
以前無數人對我做過這樣的舉動,說實話,我從沒有切身處地的感同身受過。
但今日好像似乎明白了…人在無助的時候,除了下跪,再無他法。”
“不需要,你記住,我們之間是交換,所以我不用你的感謝。”
她轉頭吩咐瞎婆,“去找工人來,幫她把棺材抬回去。”
瞎婆連忙應下,轉身向屋內走去。
殷寰的目光,緩緩地從我臉上移開,落在我胸前染血的衣襟。
最後,又落回身下那片強行壓製,卻依舊無法完全掩蓋,屬於小產的淡淡血腥氣上。
她的眉頭,極其細微地蹙了一下。
她聲音總是幹澀沙啞,像是許久不曾說話,帶著一種木器摩擦的質感,冷得不帶一絲人氣。
“婦人小產,血光衝煞,乃大不祥。”
“近喪葬,觸棺槨,是犯大忌。”
“你…”
她那雙古井般的黑眸,再次落在我慘白如鬼的臉上,一字一句,“…不能替你母親操持後事。否則,魂不得安,魄易驚散。”
“這點道理…你不會不懂,對吧?”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尖刀,狠狠紮進我已經千瘡百孔的心口。
我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凍僵了。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滅頂而來。
她繼續開口,“這裏麵的子棺單獨下葬,就當我全了你這位出世的孩子。
不過,再有下次…我可沒有了。”
我心裏一顫。
她這話什麽意思?
我還沒等細琢磨,幾個身強力壯的工人突然進了院。
他們二話不說,手法利落的將院中的棺材用粗麻繩捆好。
“去吧!我在這等你。”
殷寰說完,打著哈欠走近一副在普通不過的棺材前躺了進去。
瞎婆貼心的為她合上蓋子。
我隨著工人一同離開。
臨走時,我在棺材鋪門口跪下,對著緊閉的大門,磕了一個頭。
雖然她嘴上說著不用感謝,但這份恩情,我牢牢記下了。
我媽的靈堂,設在了歸藏閣。
白慘慘的靈幡,在初秋的寒風裏飄著,發出嗚咽般的聲音。
我穿著孝衣,被裹得嚴嚴實實,像個偷穿了大人衣服的紙片人,被她們強行按在靈堂角落一張鋪了厚厚軟墊的圈椅裏。
藥勁還在強撐著,可身體深處被掏空和撕裂的劇痛,一陣陣湧來。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下腹尖銳的疼,冷汗一層層往外冒。
靈堂中央,停著殷寰送來的那口棺。
烏沉沉的木料,厚重得驚人,看不出具體材質,但散發著一種沉靜悠遠,仿佛能隔絕一切喧囂的氣息。
棺蓋緊閉著,上麵梵迦也用金粉細細描繪著繁複的符咒紋路,是護魂安魄的陣法。
殷寰的手藝,確實當得起‘棺女’二字。
可我不能碰。
我隻能遠遠地看著。
看著那口象征著永恒沉寂的烏木棺。
我媽就躺在裏麵。
她說的話,一遍遍在我腦海裏閃過。
我記得剛上青龍山時,她背著我,舉步維艱。
她說等有一天我的病好了,她來接我,到時候還背我下山。
這些年…她幾乎每天都要發信息,提醒我吃飯,早睡,時不時還要表達一下對我的愧疚。
我一直認為,這些是困住我的枷鎖,勒的讓我喘不過氣。
我曾開玩笑的問她,如果我有了孩子,她更愛誰?
她毫不猶豫的說,她更愛我,因為我才是她的孩子。
如今她就安安靜靜地躺在裏麵,再也醒不過來了。
我的孩子…也不在了。
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狠狠揉捏,疼得無法呼吸。
靈堂裏人影晃動。
白色的孝服,刺痛了我的眼。
梵迦也一身重孝,正沉默著一絲不苟地往火盆裏添著黃紙。
一身黑衣外罩著粗糙的麻布白衣,這強烈的反差,讓他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冷峻威儀,更添了幾分沉重的肅殺。
火光跳躍,映著他線條緊繃的側臉,眼底深處是化不開的寒冰。
他沒有看我,但那挺直的背脊,像一座沉默的山,替我擋著門外窺伺的風刀霜劍。
旁邊,霽月跪在蒲團上,哭得幾乎背過氣去。
她身上也穿著孝服,眼睛腫得像核桃,嗓子已經完全啞了,隻能發出嗬嗬的,破碎的嗚咽。
她一邊哭,一邊不停地往火盆裏扔紙錢,動作機械而用力,仿佛要把所有的悲痛,都燒給棺槨裏的人。
“媽…你起來啊…起來看看我們…
我還沒學會包你教的餃子呢…
我好不容易才有了媽媽…你說過會拿我像對阿符一樣疼的…”
她哭得撕心裂肺,肩膀劇烈地聳動著,“那平安符…你給我們每個人都求了…唯獨沒給自己…
我笨…我笨死了…
我怎麽就忘了給你也求一個啊…媽…”
她哭喊著,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我的心,也跟著那磕碰聲,一次次被碾碎。
霽月從小沒了娘,是在毒蟲堆裏摸爬滾打長大的野丫頭。
我媽過來之前,就聽我說過她的事,所以這次對她格外上心。
我媽知道她喜歡紅裙子,行李箱裏裝了好幾條當季的新款。
有時候霽月晚上溜出去喝酒,半夜回家,我媽聽到動靜會特意起床,給她煮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