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登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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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迦也喉結滾了滾,沒說話,隻是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纏在我脖子上。
    羊絨混著他身上的特有的味道,是這漫天風雪裏唯一的安穩。
    其實我知道他為什麽非要來這兒。
    在記憶碎片裏,有一幕我們曾被困在雪山上,隻不過那個時候的我,沒挺過去。
    他心裏遺憾。
    亦或許,隻是想在這離天最近的地方,在生死邊緣,抓住一點純粹的東西。
    抓住彼此。
    他想來,我就陪他。
    這鬼地方,空氣稀薄得跟沒有似的,每一步都踩在生死線上。
    再往上爬時,雪小了點,天邊開始泛出魚肚白。
    梵迦也依舊走在前麵為我開路,冰爪踩在冰麵上的咯吱聲,規律得像心跳。
    我數著他的腳印,一步一步跟,恍惚間覺得這路沒有盡頭,我們倆會永遠這樣走下去。
    直到變成兩具被冰雪凍住的雕塑。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掐滅了。
    不吉利。
    \"符三,看!\"
    梵迦突然拔高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音。
    我費力地抬頭,正好撞上第一縷金光撕開雲層。
    腳下是翻滾如波濤,無邊無際的雲海。
    在初升朝陽的渲染下,鍍上了一層熔金般壯麗璀璨的光邊。
    萬道金光刺破雲層,如同神隻的利劍,將整個灰白的世界劈開。
    天空是純淨到極致的藍,藍得讓人心顫。
    陽光毫無遮擋地灑在身上,驅散了刺骨的冰寒。
    我一把扯下防風鏡和氧氣麵罩,貪婪地呼吸著冰冷卻無比清冽的空氣,肺部那火燒火燎的痛感奇跡般地緩解了。
    劫後餘生的巨大衝擊和眼前這震撼靈魂的壯美,讓我渾身都在微微發抖。
    眼淚毫無征兆地就湧了出來,被風吹得冰涼。
    梵迦也也摘下了麵罩。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映著漫天霞光。
    他定定地看著我,看著我被風吹亂的頭發,凍得通紅的臉頰,還有臉上未幹的淚痕。
    然後,他伸出手,粗糙的拇指帶著手套的紋理,極其輕柔地擦去我臉上的冰淚。
    “傻子。”
    他的聲音有些啞,帶著劇烈喘息後的餘韻,每一個字都砸進我心底,“哭什麽。”
    我沒說話,隻是猛地撲進他懷裏,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抱住他冰冷堅硬的外套。
    臉埋在他胸口,聽著他胸腔裏同樣劇烈卻沉穩的心跳。
    劫後餘生。
    天地浩渺。
    隻有他。
    \"冷嗎?\"他的手臂瞬間收緊,勒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我往他懷裏鑽得更深,鼻尖蹭著他凍得冰涼的鎖骨。
    \"還行。\"
    \"剛才怕不怕?\"他低頭,呼吸落在我額頭上,帶著稀薄空氣裏特有的微腥。
    \"怕。\"我老實承認,\"怕那‘命運’總是和我作對,怕咱倆死在半路上。\"
    他低笑起來,胸腔的震動透過相貼的身體傳過來,震得我心口發麻。
    \"不會。\"
    他說,\"這次,你不說死也死一塊兒,也算圓滿。\"
    我突然就鼻子酸了。
    這人總是這樣,說情話都帶著股血腥味,卻比那些花前月下的誓言更讓人安心。
    \"梵迦也。\"我抬頭,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你說母神眷顧我嗎...?\"
    \"其實我不知道她會不會眷顧你。\"
    “但我會傾其所有。”
    他突然低頭吻下來,嘴唇凍得像冰,可舌尖是燙的。
    那不是溫柔的吻。
    是掠奪。
    是占有。
    是帶著血腥味的宣告。
    他像是要用這種方式,連同我的靈魂一起,徹底吞下去。
    冰天雪地,萬丈絕巔。
    我們像兩頭疲憊不堪,相互撕咬又相互依偎的獸。
    在初升的朝陽下,用最原始的方式,訴說著比死亡更沉重的愛意。
    風雪卷著金光落在我們交纏的呼吸裏,他把我抱得很緊,像是要嵌進骨血裏。
    \"符三,我愛你。\"
    他在我耳邊說,聲音啞得厲害,\"不管到哪兒,不管是什麽時候。\"
    我埋在他頸窩裏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風又起了,卷著雪沫子打在我們身上,可我覺得暖和,從裏到外。
    我請向導大叔幫我們拍了一張合照,我是一個非常非常不愛拍照的人,但這次出來我特意買了一個相機。
    我想留住我們最開心的畫麵。
    身後,陽光打在一朵蛇形人身的雲團上,像母神降臨。
    向導見狀驚歎歡呼,甚至對著那朵雲的方向跪了下來,連連朝拜。
    我在心裏對母神大人祈禱。
    “如果命運終究無法眷顧,我希望他永遠忘了我。”
    下山比上山更難。
    我摔了一跤,膝蓋磕在冰棱上,疼得眼前發黑。
    梵迦二話不說蹲下來要背我,我擰著他耳朵罵他瘋了。
    \"你想兩個人都死在這兒?\"
    他捉住我的手按在他心口,那裏跳得又快又猛。
    \"我背著你,能走得更快。\"
    最後還是我妥協了,趴在他背上,聽著他粗重的呼吸聲,數著他踩在雪地上的步子。
    他後背很寬,隔著厚厚的羽絨服也能感受到那份穩妥。
    我把臉貼在他肩胛骨上,聞著那股熟悉的味道。
    生死這回事,原來跟對的人在一起,好像也沒那麽可怕。
    下了雪山,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把靈魂裏最沉重的一部分暫時封存在了那片冰原。
    我們一頭紮進了江南水鄉。
    找了座名字都叫不上來的古鎮,青石板路被歲月磨得光滑,小橋流水,烏篷船吱呀呀地搖過。
    古鎮的青石板路被雨打濕了,泛著油亮的光。
    我們住的客棧在河邊,推窗就是吊腳樓和咿呀作響的烏篷船。
    老板娘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梳著麻花辮,說話帶著吳儂軟語的調子。
    她看我們的眼神帶著點探究,大概是覺得我們倆不像尋常遊客,跟這小橋流水的景致格格不入。
    他穿著一件黑色皮夾克,整個人顯得陰鷙又利落,而我裹著一款羊絨外套,頭發亂糟糟的,還在不停咳嗽。
    \"姑娘身子弱,\"老板娘端來薑湯時特意多看了我兩眼,\"這古鎮的潮氣重,可得當心。\"
    梵迦也接過薑湯,自然地往我手裏塞。
    瓷碗燙得人指尖發麻,我吹了吹,看見他正盯著窗外的雨絲發呆。
    他這人總是這樣,前一秒還在雪山頂上跟我生死相依,下一秒就能沉進自己的思緒裏,像座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