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你為什麽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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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城路上的夜,濕漉漉的,帶著一股子驅不散的香灰和鐵鏽味兒。
    兩旁零星的路燈,在濃霧裏暈開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鬼火似的飄著。
    黑色越野快速的滑過泥濘的山路,碾碎水坑裏一切破碎的光影,像條蟄伏的巨蟒,在幽深的林子裏穿行。
    我懶散的靠在冰涼的皮質座椅上,車窗映出我沒什麽血色的臉。
    此刻的我,像個被抽空了魂兒的精致人偶。
    滿腦子都在琢磨李茉莉到底被誰帶走了?
    我等了這麽久,眼看就要成甕中之鱉,這就…被人截胡了?
    一股股邪火‘噌’地竄上頭頂,燒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遞過來一瓶擰開的礦泉水,“折騰兩天趕回來,肯定沒好好吃飯,餓不餓?”
    我側過頭,視線直直釘在旁邊專心開車的男人身上。
    車廂裏空間極大,他卻仿佛占據了所有無形的中心。
    他一身質地極佳的玄色立領長衫,襯得脖頸線條冷硬如玉石雕琢。
    領口一絲不苟地扣到喉結下方,禁欲又透著股說不出的性感。
    他就那麽安安靜靜地坐著,周身卻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威壓。
    讓這奢華的移動空間,都顯得逼仄起來。
    我接過水,心事重重的抿了一口,強行壓下心裏的躁動,開口詢問道:“剛剛李茉莉被人帶走了,是不是你做的?”
    他聞聲緩緩轉過頭來。
    那雙眼睛…每次直視,都像跌進一片亙古幽深的寒潭。
    此刻,那潭水波瀾不驚,清晰地映出我緊繃的臉。
    “不是。”
    他的聲音低沉平緩,帶著一種難掩的輕蔑和不屑。
    我盯著他,沒說話。
    車廂裏隻剩下輪胎碾過濕滑路麵的細微聲響,還有窗外的光影在他臉上明明滅滅地流淌。
    他說不是,那我就信他。
    隻要是我開口問出的問題,他從未騙過我。
    至少在我的視角裏,一次都沒有。
    就像一條盤踞在深淵的巨蛇,對認定的獵物,有著近乎執拗的‘坦誠’。
    那又會是誰呢?
    有能力在剛剛經曆過各方勢力都高度警覺的蠱王大會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把李茉莉帶走?
    鄧寧嗎?
    可她那個不省心的妹妹鄧嘉嘉,之前搞出來的爛攤子,幾乎讓鄧家在玄武城除名。
    她焦頭爛額地躲出去避風頭很久了,我連找都找不到她。
    眼下她應該沒能力,在梵迦也眼皮子下麵把人擄走,除非是經過他的默許。
    思緒像被驚動的馬蜂,‘嗡嗡’地亂飛亂撞。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梵迦也忽然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把尖銳的錐子,瞬間刺破了我紛亂的思緒。
    “符三。”
    他側過頭,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
    那雙眼睛裏似乎有什麽極複雜的東西在翻湧。
    “嗯?”
    “你是不是知道了?”
    我一愣,下意識地挑眉反問,“知道什麽?”
    他沒移開視線,薄唇微啟,清晰地吐出兩個字。
    “業障。”
    那聲音仿佛穿越了千萬年厚重的時光塵埃,帶著一種古老而沉重的回響。
    隔世如隔山。
    千萬年的輪回,滄海桑田。
    這個名字早已湮滅在時光的長河裏,帶著血淚和詛咒的印記。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潮濕冰冷的空氣,夾雜著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檀香,嗆得肺管子生疼。
    我盯著車玻璃前麵映著的那個光點,視線卻仿佛穿透了扭曲的時空,跌回了那個屬於‘業障’那遙遠而模糊的蛇族歲月。
    那個怯生生,總是躲在角落,失去母親的‘業障’。
    那個被族人唾棄,欺淩…
    唯有他,垂眸看進塵埃裏,親手將我從泥濘中拉起,教會我挺直脊梁,賦予我力量與尊榮。
    心口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又酸又脹,帶著一種跨越千萬年的委屈和不甘。
    我以為我們彼此早已心照不宣,選擇對曾經的事情閉口不談。
    而此刻,他卻選擇戳破這層偽裝起來的保護膜。
    我死死地盯住他,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隻能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他看著我驟然煞白的臉和眼中翻騰的驚濤駭浪,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隻有一種幾乎要將人溺斃的複雜。
    我試探性的詢問,“所以…你是又要將我的記憶抹去嗎?”
    在這逼仄的車廂裏,空氣凝滯得如同固體,沉重的威壓無聲彌漫。
    隻有他迫人的視線,和我胸腔裏擂鼓般的心跳,清晰得刺耳。
    他突然將車子停下,降下車窗,手肘隨意的搭在上麵,低頭點了支煙。
    “你想嗎?”
    他將問題重新拋回給我。
    我搖搖頭,如實答道:“不想。那也是我的一部分。”
    他思忖片刻,淡淡道:“那就…留著吧。”
    “你是不是不願意讓我想起來?”
    他點點頭,吐出一口飄渺的煙霧,“我隻是不想讓你時長就會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經曆那些痛苦記憶的折磨。”
    我主動拉過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邊,他的手變得很冰,沒有人類該有的溫度。
    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和他好好談談,隻是礙於沒有合適的時機。
    既然他主動提起,那索性我們就把過往那些事情,攤開了,揉碎了,好好說一說。
    “梵迦也,無論那些過往在痛苦,我都心甘情願。
    既然我想起來了,那你更應該清楚,我現在完全有保護好自己的能力。
    我完全可以和你並肩作戰,而不是隻能躲在你的身後苟且偷生。
    所以不要總是為我擔心,行嗎?”
    他的手指溫柔的摩挲著我的側臉,嘴角微微翹起,“我倒是小看了你的嘴嚴程度。
    既然早就知道了,為什麽一直不同我說?”
    “你不是也早就看出來了,那你為什麽不問?”
    他輕笑了聲,“也許是你做好了準備,而我還沒有。”
    “梵迦也…”
    我目光直直撞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像是要從中挖出被掩埋的答案。
    “其實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曾經…你明明答應過要娶我的。
    可你為什麽…食言了?”
    車廂裏的空氣仿佛又凝滯了幾分。
    他看著我,眸光似乎微微停滯了一瞬。
    窗外的閃電恰好劈過,慘白的光映亮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也清晰地照亮了他眼底深處掠過的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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