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一世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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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梵迦也的眸子越來越沉,我的心也跟著缺失了一角。
有時候他身體裏散發出來的孤獨,會讓我有種…無奈的心疼。
“符三,是我欠你的。”
我搖搖頭,“我們為彼此背負的太多了。誰欠誰的,早已經算不清了。”
他粗糲的手指,摩挲著我的手背,一下一下,思緒早就不知道飄到了哪裏。
我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我還發現…我的這一世,你突然開始變了路子,你像最初磨練業障一樣,磨練我的心智。
因為你發現縱使你把我保護的再好,也總會‘意外’會鑽空子。
你不在過多的參與我的事,隻有在我求助的時候給於我幫助,甚至不惜隱藏五年。
如果這一世我還沒能力保全我自己,縱使身體裏有你的驪珠,我也將不複存在。
在我剛剛恢複記憶的時候,那些前世今生混亂地交織在一起,那些熟悉的麵孔,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裏閃過。
我發現無論是師父,太姥姥,不染,霍閑,霽月或是我的母親,有很多很多人,都曾或多或少的出現在我某一世的輪回中…
這些是不是你的安排?
你就像擺弄棋子一樣,將那些與我有舊緣的人,重新推回我今生的軌跡上…
這些情感羈絆,讓我有了自保意識,讓我開始在意生死…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閉環。
以此試圖來改變我的結局?
對嗎?”
梵迦也靜靜地看著我,那雙眼眸深邃如淵,裏麵似乎有星河明滅,又似乎沉澱著萬載的孤寂。
他沒有立刻否認,也沒有直接承認。
“符三。”
“其實這就是因果。”
我輕笑了聲,反問道:“隻是因果?”
“你種了善因,所得善緣。”
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我看不懂的複雜,“無論是玄知、霍閑、霽月、你母親、甚至是不染…
他們能在你輪回路上與你重逢,護你一段,助你一程。
皆因你前世或某一世,曾對他們施以援手,結下善果。
這些冥冥之中,自有牽引,並非我能操控,但我確實可以安排讓一些緣分提前到來了。”
他頓了頓,那眸子深處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戾氣,轉瞬即逝。
“以上分析…還有一點你說得不對。
鄔嶸找的不是青嬰,一直都是你。
你把兩個人物說反了,鄔嶸喜歡的是你,是青嬰頂著你的臉和身份,讓鄔嶸為你報仇。”
我的心猛地一跳。
再次在腦中複盤過往,最初我和鄔嶸沒有任何交集,甚至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何來的喜歡?
仔細回憶…倒是黑影第一次出現在我兒時的夢裏時,他的確是叫了…
阿陰。
那他既然都找到了我,後來為何又會搞錯,三番五次想要我的命?
這裏麵怕是也有梵迦也暗中推波助瀾吧?
“上次你是不是融了鄔嶸的內丹?”
我不在乎他喜歡誰。
我隻在乎他會不會造成危險。
梵迦也頷首,語氣中夾雜著難掩的輕蔑,“他被青嬰利用後,元氣大傷,早就沒了氣候。”
“那就好。”
雨,更大了。
‘劈裏啪啦’地砸在車上,像是無數惡鬼在瘋狂地拍打著車窗,想要闖入這方小小的天地。
過了很久,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奈。
“符三,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代?”
我腦子一片混亂,像塞滿了濕透的棉絮,胡亂的回了句,“人吃人的時代。”
“末法時代。”
他緩緩吐出四個字,字字千鈞。
“外麵魔物橫生,人心被腐蝕,五德全失。”
他的目光投向車窗外,那片光怪陸離的叢林。
那裏麵似乎充斥著欲望、貪婪、謊言和戾氣。
五德是仁、義、禮、智、信…更是口德、禮德、謙德、厚德、孝德。
對這句話,我表示讚同的點點頭。
“看看外麵,符三。
五德,以口德為首。
人人似乎都不知口德為何物,說著最惡毒,最傷人,惡意誹謗別人的話。
肆無忌憚,以此為樂。
禮?
早已崩壞。
謙遜?
成了懦弱的代名詞。
厚道?
是傻子才會做的事。
孝道?
更是成了某些人敲骨吸髓的工具。
這世道,人心其實早已爛到了根子上。
更別說其他了。”
我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說起這些?
的確,在所有記憶中,現在是最為繁華和平,欣欣向榮的時代。
但也卻是我最不喜歡的時代。
因為人與人之間,似乎缺少了一些最本質也最珍貴的東西。
他頓了頓,車廂裏隻剩下他低沉平緩的敘述,像在講一個古老的寓言。
“你聽過那個故事麽?
魔王曾說…在末法時代,他的魔子魔孫們會披上袈裟,混入僧寶,堂而皇之地走進了寺廟。
佛前香火依舊鼎盛,眾生跪拜的,卻早已不是真佛。”
他微微側頭,目光重新落回我臉上,那眸子深處,仿佛有亙古的悲憫,又仿佛燃燒著業火。
我當然聽過這個故事,接著他的話繼續道:“佛祖說,‘那我的弟子,便會脫下袈裟,從寺廟中走出來,一世修成。’”
“所以符三,紅塵,便是最好的修行場。”
他聲音裏帶著一種超乎尋常的重量。
這番話,像裹著砭骨的寒風,刮過我混亂的心湖。
人心鬼蜮。
他是在暗喻,玄門正如故事裏的僧門,外表慈悲,其實早已腐爛?
亦或者他是在告訴我,這汙濁的世道,讓我不必再執著於那些仇恨和算計?
我看著他,嘴角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聲音帶著我自己都沒察覺的尖銳和嘲諷。
“所以呢?
這番高論是想點化我放下仇怨?
既然是最後一世,那我偏要在這爛透了的地獄裏,殺幾個惡魔做我的功德。”
梵迦也靜靜地聽著我發泄般的嘲諷,臉上沒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
直到我說完,他才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
那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否定。
然後,他忽然傾身過來。
他身上那股冷冽的古老檀香氣瞬間將我籠罩,帶著極強的壓迫感。
玄色的衣料,幾乎貼上我單薄的肩膀。
我甚至能看清他長衫領口處細膩的織紋,和他微微滾動的喉結。
他離得太近了。
近得呼吸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