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鴻蒙淵這片土地上，許多事都無法以常理奪之，眼見未必為實，有時候第一感覺比眼前所見更值得信賴。
    這個道理，對會傀儡術的子慕予來講最清楚不過。
    子慕予眼睛從賈叢明的屍體上掃過。
    賈叢明被劈成兩半，認出他對子慕予來講依舊不難。
    她的目光，在其餘幾具東皇墟弟子屍體身上匆匆一瞥。
    然後，走近羅玄彬兩步。
    “對了，我們第一次交手，把你的劍給毀了。一直覺得過意不去，我該還你一把劍。”她道。
    羅玄彬眼睛微定，這是暗下快速思考的模樣。
    當然，也有可能在回憶。
    “這是小事，無需掛懷。”他道。
    豐俊朗眸光一閃，看向羅玄彬，眼中已有疑色。
    “在羅浮洞天池山，為了逼你對我交底，手段狠了些，我向你道歉。”子慕予又道。
    “人之常情，無礙。”羅玄彬道。
    豐俊朗眼皮垂落，悄無聲息站在離子慕予更近一些的位置。
    “走吧，我請你去吃紅燒肉。”子慕予伸手。
    羅玄彬臉上浮上淡淡的笑意，略略抬了抬手，迎了上去。
    子慕予的手忽如藤蔓死死攀上羅玄彬的手臂，一把扯住將人拉下來些，另一隻手柔柔卷起。
    與這隻手柔和的動作截然不同的是，周圍的天地氣機突然變了。
    來不及清理幹淨的雪，因為戰爭踩踏所致的爛泥，還有無數斷碎的武器殘片，被卷了起來。
    隨著子慕予的手掌在羅玄彬的胸前迅疾落下，卷起來的這些東西散發著嶙峋殺意，朝羅玄彬撲來。
    子慕予落掌即退，眉峰緊蹙，顯得十分凝重警惕。
    羅玄彬挨了沉重一掌，雙腳在濕泥中劃出深深的痕跡，他震驚而不解地望著子慕予，絲毫沒將撲來的汙雪髒泥和依然有殺傷力的武器殘片看在眼裏。
    他的身前，憑空出現了一道無形的屏障。
    隨著掌風而起的東西，在他身前撲簌簌掉落。
    他的身上，依舊幹淨得不像話。
    就連剛才陷入濕泥裏的鞋子都不見沾泥。
    忽然，一滴血落在前襟，破壞了這份絕對的幹淨。
    羅玄彬抬起拇指，往唇的方向擦了擦嘴角的血絲。
    整個過程，他一直看著子慕予。
    徐千策整張臉蒼白錯愕，眉毛高高飛入額前的碎發裏，眉心擠出溝壑。
    羅玄彬剛才救了他，不是敵人！
    他自己傷得連行走都不能，卻依舊擔心羅玄彬傷得如何，拖著腿，擋在子慕予和羅玄彬之間。
    “出什麽問題了？”徐千策盯著子慕予。
    “對啊，我做錯什麽了？”羅玄彬將徐千策撥到一旁，似乎有些不悅於徐千策貿然擋住了自己的目光。
    王尋、白芷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麽變故，但他們能確定的是，子慕予既然動手，定然有因，所以，他們早跟豐俊朗一起，站在子慕予身後。
    萬文恩緊跟著白芷。
    齊浪和吳念虹反應略慢一些，落在後頭。
    “我們與羅玄彬第一次交手，他用的是柳刃，不是劍。我逼羅玄彬交底，是在浮生崖，而不是在天池山。”子慕予話音不疾不徐。
    “你到底是誰，為何偽裝成羅玄彬？！”豐俊朗沉喝。
    眾人渾身一震。
    特別是徐千策。
    他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之人：“你不是羅玄彬？”說完，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兩步。
    羅玄彬沒看任何人。
    就剛才豐俊朗說話時，他才眼皮微掀，眸光如薄刃般掃了一眼。
    “我是羅玄彬。隻是我曾身受重傷，有些事記得不太清了。”羅玄彬道。
    “你演技不行，不適合唱戲。”子慕予語速始終如一。
    她表麵波瀾不驚、從容不迫，深處思緒如密織的網，無聲鋪展，暗流湧動。
    羅玄彬輕輕笑了，好像子慕予剛才說的是一件極有趣的事：“哦？是嗎？”
    “所以，你以這副樣子出現，想做什麽呢？”子慕予雙眼微微眯起。
    “我這就告訴你，我想做什麽。”羅玄彬話音未落，白影頓失，以眾目難以捕及的速度逼近豐俊朗。
    等畫麵稍稍靜止，人們看見，子慕予抓住了羅玄彬劈向豐俊朗的手。
    豐俊朗離子慕予很近。
    子慕予轉身可及。
    可是剛才羅玄彬的速度實在太快，事情發生時隻來得及一閉一睜，更別論做出反應。
    子慕予精準無比抓住了這隻手。
    “我老覺得最近的事情奇怪。總感覺事情背後有一個人，想置俊朗於死地。竟是你嗎？”子慕予說著，迅猛朝羅玄彬的臉抓去。
    羅玄彬迅速掠退。
    臉上已出現一道血痕。
    子慕予閃至豐俊朗跟前，低頭看向自己指尖，那裏殘留著從對方臉上刮下的些許皮片和血漬。
    不是人皮麵具。
    對方也不是施行傀儡術。
    她猛然看向羅玄彬。
    “對方至少是三品以上神明，三品以上神明可幻變天下萬物，包括人。”腦中大一的聲音響起。
    什麽神，抓著一個修仙者不放，要置之於死地？
    子慕予腦中最先浮出一個名字：雲熠。
    一個人想偽裝成另外一個人，這個人肯定對要偽裝的人相對熟悉。
    羅玄彬是雲熠的人，相對熟悉的條件吻合。
    雲熠作為主子，不會對底下的人了解得太清楚，所以細節不到位，合理。
    另外，雲熠是下令殺死豐俊朗父母的嫌疑人，現在要來殺豐俊朗，也不是不可能。
    子慕予沒有忘記自己曾跟豐俊朗說過一句話：
    「你不要跪任何人為主，不要成為任何人的奴才。你的仇，我來報！」
    “想殺俊朗，先過我這關！”子慕予話落，一抹紅色挾著磅礴的力量撲向羅玄彬。
    清冽的陽光從雲層灑落，穿過卷起的碎雪，發出千萬點細小的晶芒。
    子慕予的拳頭快得像蜻蜓撲哧的翼，空中響起暴烈的尖嘯。
    可是，她出的每一次拳頭，都被羅玄彬包在掌心，勁勢被化於無形。
    卷起的碎雪，沒有融化成水珠，而是直接消散成虛無。
    子慕予漆眉軒起。
    三品以上的神明果然厲害，對方實力遠在自己之上。
    這種程度的拳腳較量，就像頑童戰老叟。
    她沒有勝算。
    可是，對方為何總是防禦，而沒有對她出招攻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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