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真能琢磨！幹脆給人說書去算了！”周蒙大笑著。
    聲音激蕩在空闊的山洞裏，不時傳來回聲。
    “行了，師叔，既然您是這麽個說法，我最後還有一個問題。”
    張玄墨提起燈盞照亮高台一角，隨手指著台上獨坐昏睡的枯瘦老人。
    “當年被困在內景的這位師叔，我能試一試嗎？總不能這樣繼續耗下去吧？”
    周蒙長歎一聲。
    “他是我的師兄盧易。當年執迷於風後，在這山洞裏枯坐幾十年。如今仍深陷內景。我每日來送飯，是真希望有天他能醒來！”
    “洞裏原來還有其他兩位洪、方師兄弟，都是掌握這手段的人！不過隻是在內景中罷了。如今隻剩他一位。正因為迷失在虛幻中，反而能無限地發揮這手段……”周蒙搖頭道。
    “小王也之前便試過。別說進去不被趕出來，就連進去都難！小玄墨，你真有把握入景救人？”
    “嘿嘿，師爺，我能和老張這妖孽比？！別哪壺不開提哪壺……”王也撓頭。
    “讓我試試吧，師叔。”張玄墨有把握。因為更可怕的內景他又不是沒入過。比如上次，與那位櫻花國的術士在內景交手。
    “好，那你多加小心。我們在外麵守著。”周蒙再三叮囑。
    張玄墨坐在地上。閉眼時，呼吸和心跳都放慢不少。
    有風從洞口安靜地穿過。
    內景外。
    周蒙看著麵前嚼花生米的慵懶小道士。
    “小王也，現在的你，和之前在山上的時候，判若兩人啊……不，從我第一天見到你至今，從沒見過你這麽執著過。”
    “謔，師爺，您頭回見我……那得多久的事兒了。”王也抬手遞去掌心的花生米，周蒙笑著搖了搖頭。
    “嗯…是……當年我記得可清楚了。那個看上去輕鬆，實際上擰巴的小東西……”
    “那年你跪在真武麵前，想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東西。現在，有答案了嗎？”
    周蒙笑眯眯地問。燈盞的光亮給老人滄桑的麵容鍍上一層暖光。
    “師爺，如果我沒遇到老張，我想我這輩子都不知道。”王也摸了摸下巴。
    “過去我從沒對自己有什麽太高的期望，但也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因為我見過太多人，稀裏糊塗地就過完了一生，根本沒想過這事。”
    “所以我以為或許在死前，才能稍微明白些，就已經很知足了。”
    “不過現在……”王也語氣稍頓，神情認真，眉宇間有一種鬆弛感。
    “師爺，或許我還是個半成品，但是因為這家夥，我有了方向。”王也指著張玄墨，說道。
    “老張說，他就是道。狂妄嗎？不。”
    “在我看來，老張的道是心。所以目中無人，不是真正的無人。而是對自己的深刻篤信。”
    “他意指，我們每個人本自具足，本自清淨。沒有私欲的心是無限光明，有無限力量。每個人心中，都有無限寶藏。”
    王也目光落在燈盞一角陰翳上，抬手驅走一隻遮光的飛蛾，又繼續道。
    “可是呢，我們都是俗人，內心難免蒙塵。欲望情緒執念妄想，愚癡貪婪傲慢嗔怒，各種’惡‘的種子藏在意識裏。一天不修不改不除，便是一天無明，不見本心，於是讓自己生活在各種痛苦煩惱裏。”
    “……”周蒙目露精光，一副讚許的神情看著眼前一動一靜的兩人。
    “還有，之前老張與七位師兄比武，您提到’空‘。”王也用手指在地上畫著圈。
    “老張這妖孽一定有所領悟。”
    “因為就連我這倒黴玩意兒都明白。”
    “空，不是什麽都沒有的虛無，而是不著相。”
    “外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像空白、待定義的背景板。所有發生，沒有好壞，都是中性的。”
    “如何賦予意義，取決於我們的認知和心態。一個人可以選擇消極悲觀，也可以選擇樂觀希望。重要的是，我們如何解讀。”
    “有什麽心，便見什麽相。不動心，自然能離相觀相。”
    “一邊不把幻象當真，一邊又能在幻象中全情投入，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去體驗需要體驗的一切。這就叫借假修真。”
    “啪、啪、啪。”周蒙擊掌而笑。“好一個通透的明心見性！”
    …
    內景中。
    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張玄墨發現自己身處一片寬廣空間。
    環顧四周，依舊是武當山，一草一木，庭院寺堂。
    這是後山開闊的校練場地，也是盧易師叔沉醉多年的幻景。
    張玄墨放眼望去。
    有人坐高台太師椅上。台下是一群武當弟子。
    身著藏青道袍的中年道士起身，當眾宣布：
    “如今我已領悟風後奇門，先天領周天，蓋周天之變，化吾為王！”
    “今日，我便將風後奇門傳給武當的各位……”
    話音未落，有人在一旁打斷他的話。
    “盧師兄，你怎麽就不懂呢！”小猴子周蒙擋在身材高大的盧易麵前。
    “師兄，你忘了不久前，我哥是怎麽回山向咱們討風後圖的？！要不是你以死相逼，這害人的玩意兒早已經被毀掉了！”
    “我不懂？我看什麽都不懂的是你！你根本不懂大猴子的心意！他冒險重返武當，不就是為了讓這風後作為我們武當的秘藏流傳下去麽！”盧易麵色冰冷，語氣不悅。
    “不過是折損了幾個師兄弟，他就後悔了。小家子氣！這世上的寶貴之物，偉大之事，哪個是不付出點兒代價能得到，能完成的！”
    “小猴子，你也不懂我！風後奇門，這是我武當的秘傳，不管是你，還是其他門人，隻要是我武當的，隻要他能習得，我都開心！但這手段也確實凶險。現在最接近它的人隻有我！”
    “論修行，我哪一點不如那個憊懶的大猴子了？！他能創出這門絕技……而我已經學會了！我已經能施展出這變化之法！世間變化都在我掌握。天下即我身！”
    盧易咄咄逼人，麵色通紅，憤懣不已。
    “甚至你連你自己都不懂。小猴子！這風後奇門，你也是見過一眼的，難道你就沒動過心思麽？”
    “師爺將武當掌門的位子傳給我，小猴子，知道為什麽不是你嗎？正是因為你沒有掌握風後奇門！又如何帶領武當興盛？！你難堪大任！”
    盧易抬手，將周蒙震飛在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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