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未時三刻，馬隊終於在一片枯黃的荒草前停住。
    楊凡翻身下馬時，靴底碾碎了一截幹枯的野蒿，碎葉裏飄出極淡的苦香——像羅雪前日煮的艾草茶。
    他抬眼望去，半人高的荒草間立著半截青石碑，碑麵被歲月啃噬得斑駁，隻隱約能辨出"九黎"二字。
    風從背後的山坳裏灌過來，掀起他披風的下擺，露出腰間那柄裹著粗布的劍。
    "頭兒，這就是地圖上標的位置？"韓立縮著脖子湊過來，哈出的白氣在眼前凝成小團雲霧。
    他懷裏還揣著羅雪塞的炒米包，隔著幾層粗布都能聞到焦香，"我瞧著比咱們村後山的破廟還荒涼。"
    "九黎遺跡最善藏形。"風無痕不知何時走到眾人身後，他素色道袍一塵不染，指尖輕輕劃過石碑上的裂痕，"這碑是障眼法，真正的入口在......"他突然屈指一彈，一粒石子精準撞在碑身第三道裂縫處。
    "哢——"
    碎石飛濺間，荒草突然像被無形的手扯開，露出下方青石板鋪就的台階。
    台階盡頭是兩扇半掩的青銅門，門上的獸首銜環結著蛛網，卻泛著冷冽的金屬光。
    楊凡摸了摸袖中那張皺巴巴的紙條，羅雪歪扭的字跡還焐得發燙。
    他抽出腰間的劍，粗布簌簌滑落，露出寒芒畢現的劍身："柳姑娘守後，小韓探路，風前輩居中。"
    柳夢璃反手抽出背上的刀，刀鞘磕在石階上發出清響："我倒要看看，這破地方能藏什麽妖蛾子。"她話音未落，石階上的青苔突然翻卷，三支淬毒的短箭"咻"地射向韓立麵門。
    "小心！"楊凡旋身揮劍，劍氣將短箭釘在石壁上，箭頭滲出的黑血"滋滋"腐蝕著岩石。
    韓立額頭瞬間沁出冷汗，手忙腳亂去摸懷裏的炒米包——那是羅雪說"餓了就吃"的，此刻卻成了他攥得最緊的東西。
    "機關用的是九黎的"伏苔箭"。"風無痕蹲下身，指尖沾了點青苔搓開，"苔裏混著引信粉，有人靠近就會觸發。"他從袖中取出個青瓷瓶，倒出些淡金色粉末撒在台階上，"這是破陣散，能鎮住活物機關。"
    眾人順著台階往下走時，通道裏的風突然變了方向。
    柳夢璃的刀率先出鞘，刀光映出前方石壁上的浮雕——九黎先民跪地祭拜的場景，最中央的祭壇上，刻著與方才水晶相似的紋路。
    "停。"楊凡突然抬手。
    他的劍尖輕輕點在地麵，一塊青石板應聲凹陷，露出下方密密麻麻的鋼針，"連環翻板，觸發一塊就會帶起整片。"他轉頭看向風無痕，"前輩可還記得九黎的"踏星步"？"
    風無痕眼尾微挑，露出幾分笑意："小友倒是記得牢。"他足尖輕點，在石板上踏出奇異的節奏，每一步都恰好落在兩塊石板的縫隙間。
    楊凡緊隨其後，他的腳步與風無痕錯開半寸，竟也走出同樣的韻律。
    柳夢璃看了片刻，突然低笑一聲："合著你們倆是要跳雙人舞？"她刀背在腰間一磕，借力騰空掠過翻板區，落地時發梢的銀鈴叮咚作響。
    韓立看著三人的背影，咽了咽口水。
    他蹲下身，用樹枝戳了戳最近的石板——"哢"，鋼針瞬間彈出三寸。
    他吐了吐舌頭，學著風無痕的步點，小步小步往前挪，活像隻偷油的耗子。
    通道盡頭的石門是在眾人鬆懈時開的。
    那是種很奇怪的響動，像是古鍾蒙塵多年後突然被敲響，嗡鳴裏帶著金屬震顫的銳音。
    楊凡的劍剛入鞘一半，就被這聲音震得嗡嗡作響。
    他抬頭時，前方的石壁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去，露出一間圓形石室。
    石室中央懸浮著一塊水晶，幽藍的光像水一樣漫出來，在地麵投下複雜的符文。
    符文組成的圖案讓楊凡心頭一跳——那是他前世在天道盟密室裏見過的星圖，與暗影的標記有七分相似。
    "這是......"柳夢璃的刀不自覺垂了下來，"我小時候在南疆見過老祭司做法，祭壇上的水晶跟這個像極了。"
    風無痕走到水晶前，抬手欲觸，又在離表麵三寸處停住："靈氣流動不對，像是......封印。"
    楊凡摸出袖中的紙條，羅雪寫的"等你回來"被體溫焐得有些發皺。
    他突然想起前世羅雪擋天劫時，魂魄碎裂前說的最後一句話："阿凡，九黎的輪回陣......能救我。"
    他深吸一口氣，指尖凝聚起淡青色靈氣，按在水晶表麵。
    符文突然亮如白晝。
    "小心！"風無痕拽著柳夢璃向後躍去，韓立被他帶得踉蹌，撞在石壁上。
    楊凡的靈氣與水晶產生共鳴，他看見無數碎片在眼前飛旋——九黎祭司的咒語、暗影殺手的暗號、羅雪魂魄裏若隱若現的光。
    "是輪回陣的核心！"楊凡脫口而出。
    他的掌心滲出鮮血，血珠滴在水晶上，符文突然開始逆時針旋轉。
    這是前世他在天道盟典籍裏見過的啟動方式——以血為引，喚醒九黎的古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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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
    石門被撞開的巨響打斷了一切。
    十七道黑影如夜梟般撲入石室，他們麵戴青銅鬼麵，腰間懸著淬毒的短刃，其中為首者手中的長劍泛著幽綠光芒，正是暗影殺手特有的"蝕骨劍"。
    "暗影的"十七鬼麵"！"風無痕的臉色終於變了。
    他袖中銀針如暴雨般射出，卻被鬼麵人用劍網一一攔下。
    柳夢璃的刀劃出半圓，砍在最近的鬼麵人肩頭，卻隻聽"當"的一聲——對方竟穿著精鋼軟甲。
    楊凡抽出劍，劍身與水晶的藍光交相輝映。
    他擋在韓立身前，劍花掃開刺向少年的短刃："小韓，去門口守著！"韓立咬著牙摸出羅雪給的碎魂玉，玉身發燙得幾乎要灼傷掌心。
    他抄起牆角的石墩砸向衝過來的鬼麵人，石墩碎裂的瞬間，碎玉突然發出刺目白光，逼得鬼麵人暫時後退。
    "頭兒！
    他們要搶水晶！"柳夢璃的刀砍斷一柄短刃，手臂卻被另一柄劃傷，鮮血浸透了衣袖。
    她抹了把臉上的血，笑得更狠："奶奶的，當本姑娘是泥捏的？"
    風無痕的道袍被劃開三道口子，他卻突然低喝一聲，指尖結出法印："破！"石室頂部的碎石簌簌落下，正好砸在鬼麵人的包圍圈上。
    趁此機會，楊凡的劍精準刺中為首者的手腕，蝕骨劍當啷落地。
    為首的鬼麵人摘下麵具，露出一張布滿疤痕的臉。
    他盯著楊凡，突然發出刺耳的尖笑："你以為破了這陣就能救那女人？
    天道盟的人早就在外圍布了局，等的就是你......"
    "噗！"
    柳夢璃的刀從他後心穿出。
    她踢開屍體，刀尖挑起對方腰間的玉佩——刻著暗影的標記，"留活口？
    我偏要他閉緊嘴。"
    石室重新陷入寂靜。
    水晶的光暗了幾分，卻仍在緩緩旋轉。
    楊凡蹲下身，撿起那枚玉佩，指腹摩挲著上麵的刻痕。
    他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混著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很輕，卻帶著熟悉的壓迫感。
    "撤。"楊凡突然起身，將水晶收入懷中。
    他看向眾人："暗影的後援要到了，帶著傷的跟緊我。"
    柳夢璃扯下衣角裹住手臂，疼得倒抽冷氣："頭兒，這水晶......"
    "羅雪的魂魄需要它。"楊凡摸了摸胸口，那裏還揣著羅雪塞的炒米包，"走。"
    眾人衝出石室時，晨霧不知何時又漫了上來。
    韓立回頭望了眼逐漸被霧氣吞沒的遺跡，突然發現水晶的光透過霧靄，在天空投下一個淡藍色的漩渦——像極了羅雪腕上的血痕。
    山腳下傳來馬蹄聲，越來越近。
    楊凡握緊懷中的水晶但隻要羅雪的紙條還在袖中，隻要眾人的呼吸聲還在身後，他就有底氣，將這場與天道的博弈，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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