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初探糧荒,迷霧待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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簷角最後一滴融雪墜入青銅承露盤時,葉陽將玉玨按在掌紋間反複摩挲。
月光在"倉廩"二字凹陷處凝成血線,順著虎口的刀疤蜿蜒而下。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大朝會時,司農丞捧著粟穗高呼五穀豐登的模樣,那些金燦燦的穗頭在九枝燈下活像串起來的謊言。
"殿下!"暗衛統領跪在階前時,懷中跌出半袋發黴的菽豆,"薊城三百裏加急。"
葉陽碾碎豆殼的指尖沾滿青灰色黴斑,這是《汜勝之書》裏記載過的"鬼麵瘟"。
他轉身時玄色王袍掃過青銅冰鑒,驚起滿室浮動的沉香屑,"傳詔太倉令,開甲字倉驗新粟。"
"稟殿下..."暗衛喉結滾動的聲音格外清晰,"甲字倉...昨夜走了水。"
更漏聲裏突然炸開裂帛之音,卻是林婉抱著焦尾琴撞開了雕花門。
她雲鬢間的十二樹花釵簌簌作響,懷中琴身橫過一道新鮮的灼痕:"方才經過太倉巷,瞧見朱雀紋的瓦當落在這焦尾槽裏。"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輕輕挑起半片青瓦,"妾身愚鈍,竟不知朱雀屬火也能克金?"
葉陽瞳孔驟縮。
燕國太倉的鎮守神獸本該是玄武,何時換成了朱雀?
他接過瓦當時,指腹擦過燒灼的痕跡,硫磺混著硝石的氣味刺得鼻腔生疼。
林婉的絹帕適時覆上來,帕角繡著的並蒂蓮裏藏著句墨字:甲三庫鼠洞見光。
"擺駕東郊官田。"葉陽將瓦當擲給身後陰影中的影衛,轉身時王袍廣袖卷走了林婉鬢邊的木樨花,"傳農官賈思勰攜《齊民要術》原稿,半刻鍾後我要看到隴畝間的裂土。"
殘月隱入雲層時,赤舄重重踏在龜裂的田壟上。
賈思勰捧著的陶罐裏盛著五色土,每挖一尺就變色三分,到第七尺竟滲出暗紅水漬。"殿下請看。"這位農學大家將銅製耒耜插入裂縫,"《淮南萬畢術》有載,犁頭入地三尺染赭,其地三年不毛——這些竟是浸過丹砂的毒土!"
葉陽蹲身抓起把沙土,借著火把光亮看清其中閃爍的晶粒:"幽州之地哪來的井鹽?"他突然用指甲挑起絲絮狀的白黴,"賈卿,這種黴斑可會在糧種間傳染?"
"此乃"白鶴殤"!"賈思勰的驚呼驚飛了田埂上的夜梟,"《神農書》殘卷提過,此黴遇硇砂則瘋長,沾者..."他的聲音突然淹沒在急促的馬蹄聲中。
八匹棗騮馬拖著鎏金車輿碾過麥茬,車窗裏拋出的羊脂玉璧正砸在賈思勰腳邊。"太子殿下好雅興。"姬貴族蟒袍上的蟠螭紋在火把下泛著青黑,"夜半三更帶著美人賞田,不如嚐嚐我府上新釀的黍酒?"
葉陽撫摸著田邊倒伏的禾苗,忽然笑道:"聽聞叔父封地的倉庫今年擴建了三倍?"他指尖掠過葉片上的蟲卵,"這些紅頭蝗的幼蟲,倒是比太廟裏的瑞獸雕刻得精致。"
姬貴族的玉冠猛地撞上車轅。
暗處突然傳來糧袋墜地的悶響,麻袋破口處滾出的竟是帶著霜花的淮南稻穀。
賈思勰撿起幾粒在掌心搓了搓,突然高呼:"此乃"借陰倉"之術!
將新糧混陳粟,地窖四壁塗硝石致寒,可偽作三年以上存糧!"
"好個三年存糧!"葉陽劍鞘挑起散落的稻穀,"《管子·輕重乙》篇記載,燕地稻熟在子月,如今才亥月中..."他突然用劍尖劃開糧袋,湧出的黍粒裏赫然混著遼東黑粟,"三個月前秦燕交界的糧車劫案,原來在此處等著孤。"
姬貴族鑲著明珠的革履陷入泥濘,他正要後退,卻被林婉"不慎"潑出的茶湯澆濕了衣擺。
美人驚慌失措的道歉聲裏,誰也沒看見她鞋尖踢進火堆的鬆脂塊,燃起的青煙正悄悄爬上糧車底部。
當第一袋偽糧騰起妖異的紫火,葉陽已經帶著眾人退到安全處。
他望著在烈焰中狂舞的姬貴族,語氣比融化的霜花還冷:"傳令玄菟郡守,明日午時前孤要看到遼東十六縣的倉稟魚鱗冊。"又解下腰間錯金玉帶鉤扔給賈思勰,"帶著這個去蘭台,把《呂氏春秋·上衣》篇的竹簡全部搬來。"
回宮路上,林婉的鮫綃披帛拂過葉陽緊攥的拳頭。
她在為他調試焦尾琴音時,忽然輕哼起《豳風·七月》的調子。
當馬車碾過宮門前最後一塊青磚,葉陽發現琴軫上多係了枚玉蟬——那是他們大婚時,他親手雕給她的及笄禮。
值夜的宮人看見太子殿下站在星晷台前直到東方既白,腳下散落著畫滿溝渠圖形的羊皮。
林婉捧著藥膳經過時,聽見他在喃喃自語《齊民要術》裏的句子:"冬至後五十日,菖蒲生而耕..."她低頭看了看藏在袖中的遼東郡密報,將那句"黑水靺鞨部異動"的警告又往深處塞了塞。
寅時的梆子聲撞碎在宮牆青磚上,林婉將熬成琥珀色的藥湯注入定窯白瓷盞,氤氳水汽模糊了銅雀燈台上未幹的墨跡。
她望著羊皮地圖上被朱砂圈住的遼東三郡,指尖輕輕拂過葉陽緊蹙的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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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鐵論》有言,富在術數,不在勞身。"素手撥開垂落的流蘇,將溫熱的茶盞推至案幾邊緣,"殿下可還記得在鹹陽郊外,我們扮作貨郎混出函穀關時,妾身往酒囊裏摻了多少黍米漿?"
葉陽握筆的指節驟然收緊,狼毫在"黑水靺鞨"四字上洇開墨團。
那夜他們混在流民隊伍裏,林婉用發間的銀簪攪動濁酒,生生將三日的口糧熬成糊狀充饑。
記憶裏少女眼尾的胭脂被汗水暈染,倒比此刻十二樹花釵更灼人眼。
"婉娘的手藝..."他忽然捉住那截欲收回去的皓腕,拇指按在虎口處的舊繭,"連秦宮尚食監的醒酒湯都遜色三分。"
雕花窗欞漏進的晨光裏,林婉耳垂上的明月璫晃出細碎光暈。
她抽回手時"不慎"碰倒裝裱好的《汜勝之書》殘卷,羊皮卷軸滾落處,露出夾層裏用茜草汁勾勒的遼東水係圖。
賈思勰的腳步聲恰在此時踏破暖昧。
老農官抱著沾滿泥星的竹簡闖進來,腰間還別著半截發黑的麥穗:"殿下!
蘭台令史在整理《呂覽》時,發現這卷《任地篇》的注釋有蹊蹺!"
葉陽用茶刀挑開竹簡上的麻繩,瞳孔突然收縮——在"五耕五耨"的篆字旁,竟用極細的墨線標注著遼東郡的星象圖。
十二時辰刻度與二十八宿交錯處,赫然現出個朱砂畫的玄武紋。
"這是太史令的筆跡。"林婉忽然指著玄武龜甲上的雲雷紋,"三年前先王命太史局重修曆法,妾身曾見過這種用鬆煙混辰砂的調墨法。"
窗外傳來急促的鴉啼,暗衛統領跪在階前呈上玄菟郡的魚鱗冊。
當泛著血腥氣的帛書在晨光中展開,葉陽突然用匕首挑破裝訂的絲線——內層夾著的根本不是田畝記錄,而是用靺鞨文寫的獸皮賬本。
"好個移花接木!"賈思勰的蓑衣掃落案上茶盞,他顫抖著指向賬本上的牛角圖案,"這是室韋部落祭祀用的燧石紋,去年幽州大旱時,邊軍曾在坍塌的烽燧台下挖出過這種紋路的陶罐!"
林婉突然輕咳一聲,素白指尖點在賬本邊緣的墨漬上:"殿下看這洇痕,倒像是裝過遼東特產的鬆膠。"她轉身從多寶閣取來裝胭脂的螺鈿盒,"上月內府采辦的膠泥,似乎也混著這種鬆香味?"
葉陽猛然起身,玄色袍角帶翻了青銅冰鑒。
凝結的水珠滾過地圖上的遼澤,在標注著"劉氏屯"的位置聚成小小的水窪。
他記得三日前的朝會上,大司農曾提過這個位於玄菟郡的產糧重鎮。
當車駕碾過結霜的官道時,葉陽注意到田壟間的稻草人全都麵朝西方。
本該掛著破布條的竹架上,懸著的卻是刻滿符咒的樺樹皮。
賈思勰撿起塊脫落的神牌,突然用指甲刮開表層的赭石顏料:"這是柞木!
《泛勝之書》說柞木近田則黍稷不實..."
林婉的鮫綃披帛忽然被北風卷起,纏上路旁歪斜的界碑。
她俯身整理時,發間的木樨花正落在碑底裂縫處。
葉陽順著她示意的方向望去,發現裂縫裏竟塞著半截黍稈——本該金黃的秸稈上爬滿青黑色菌斑。
"老丈,這田裏的麥苗怎麽都朝著北邊倒?"賈思勰攔住個背著空糧袋的老農。
那人羊皮襖下露出半截黍米紋的衣角,正是燕國官田佃農的製式。
劉老農渾濁的眼珠突然顫動如風中秋葉,他幹裂的嘴唇張了張,最終卻將鬥笠壓得更低:"官爺說笑...麥苗哪會認方向..."破草鞋慌亂地碾碎田埂上的土塊,那土裏竟混著亮晶晶的礦砂。
葉陽蹲下身,用劍鞘撥開浮土。
晨光下,數道深淺不一的溝痕從界碑處延伸向遠處的穀倉,最新鮮的那道車轍裏,還粘著片靺鞨人皮袍特有的貂毛。
當他抬頭望向劉老農踉蹌的背影時,發現那人的裹腿布正滲出暗紅色的...像是摻了朱砂的泥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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