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鐵撞碎宮門青磚的刹那，暴雨裹著朱砂粉塵在青銅鴟吻上凝成血淚。
    葉陽攥著玉墜翻身下馬，十二冕旒撞擊聲裏，他瞥見姬貴族正將半卷帛書塞進周小吏顫抖的袖袋。
    "薊城三月無雨，諸位可知糧倉老鼠啃的是何物？"葉陽解下鶴氅擲向蟠龍柱，暗紋裏抖落的黍米在青銅燈下泛著詭異青光。
    滿朝朱紫倒抽冷氣——那些本該飽滿的穀粒竟爬滿猩紅斑紋。
    姬貴族廣袖掃翻青銅爵："黃口小兒竟敢汙蔑王族！"酒漿潑在陶甬道上，突然騰起三尺青焰。
    林婉繡在葉陽襟口的玄鳥紋突然振翅，銜住火舌化作一縷帶著蜜香的輕煙。
    賈思勰捧著漆盒踏火而入，四十斤粟穗摔在玄鳥紋地磚上竟發出金石之聲。"《汜勝之書》有載，陳粟遇鳩羽則生赤斑。"他枯瘦手指捏碎穀殼，殷紅粉末簌簌落在周小吏的雲頭履前，"此乃楚地巫醫煉蠱的朱砂礬。"
    "荒唐！"孫糧商頸間金鎖晃得九旒冕簌簌作響，"這分明是薊城糧倉的官印封泥——"話音未落，葉陽突然將玉墜按進酒爵。
    蜜蠟融化的瞬間，二十七個陶甕虛影在殿柱間浮現，甕口封泥的鳳鳥圖騰正與契書暗紋嚴絲合縫。
    暴雨拍打著重簷廡殿頂，葉陽的犀角帶鉤突然映出北鬥寒光："要驗證也簡單。"他抓起案頭青銅量器，"《九章算術》商功篇有雲，方亭積粟當為......"隨著現代公式脫口而出，賈思勰十指翻飛擺弄算籌的速度竟追不上那串陌生數術。
    姬貴族額角青筋突突跳動，突然抽出魚腸劍劈向算籌："妖言惑眾！"劍鋒距葉陽咽喉三寸時，林婉縫在鶴氅裏的黍米突然爆開，蜜蠟裹著朱砂凝成楚國王璽形狀，正正印在姬貴族的劍穗流蘇上。
    "好個忠君愛國的世族！"葉陽抖開染血契書，三頭鳳圖騰在驚雷中泛起磷光，"用齊國的陶甕裝楚國的蠱砂，拿燕國的糧倉養秦國的細作——"他靴跟重重踏碎地磚，裂縫竟沿著玄鳥紋路直撲姬貴族腳下。
    賈思勰適時捧出漆匣，十二卷簡牘嘩啦啦傾瀉在丹墀："這是大司農存檔的廩籍，與孫掌櫃的賬冊相差三百石。"老人枯指劃過某個墨跡未幹的數字，突然蘸著雨水寫出串現代化學式，"諸位請看，水浸後的粟米若是自然黴變，該生黃曲而非赤砂！"
    殿外突然傳來易水河詭異的嗚咽。
    葉陽袖中玉墜滾燙，他想起林婉說的紅綢避煞——此刻七艘商船正在暴雨中焚燒賬冊，但那些滲入河水的暗紅液體，已然順著宮牆陰溝在蟠龍柱基匯成細小溪流。
    "夠了！"老燕王突然咳嗽著砸碎玉圭，"把這兩個蠹蟲拖去蠆盆！"當虎賁衛按住孫周二人的瞬間，他們懷中的契紙突然自燃，灰燼裏浮現的竟是姬貴族府邸的密道圖。
    葉陽看著麵如死灰的姬貴族，掌心玉墜突然傳來刺痛。
    裂縫中的易水河幻象裏，林婉正將染血的竹簡埋進渡口紅柳樹下——那是今晨分別時她發間不曾有的木槿花簪。
    宮門外，林婉數著簷角滴落的雨水。
    當第七十顆水珠砸碎在青石板上時，她袖中的蜜蠟突然凝成北鬥形狀。
    染坊方向傳來三聲布穀鳥啼，卻是秦地暗樁接頭的調子。
    宮門在暴雨中轟然開啟的刹那，林婉繡鞋尖的並蒂蓮已被積水浸成絳紫色。
    她望著葉陽踏碎青銅燈影走來，十二旒玉藻在他眉宇間晃動的裂痕，恰似昨夜剪燭時被風吹皺的蜜蠟。
    "成了？"她指尖撫上葉陽滲血的犀角帶鉤，袖中蜜蠟凝成的北鬥正抵著他心口跳動。
    葉陽尚未開口，賈思勰捧著算籌追出宮門，蒼老手指突然指向她發間："夫人這木槿花簪..."
    話音被驚雷劈碎在鴟吻飛簷。
    林婉整個人撲進葉陽懷裏時，發簪上的五瓣花突然滲出猩紅汁液，將鶴氅暗紋裏的玄鳥染成浴火鳳凰。
    葉陽喉結擦過她耳畔的碎發，嗅到不同於往日的蘇合香氣——那分明是今晨糧倉暗格裏焚燒的賬冊味道。
    "王上賜的蜜餞。"林婉仰起臉，指尖撚著塊琥珀色膠狀物遞到他唇邊。
    葉陽齒尖咬破糖衣的瞬間，瞳孔驟縮——這分明是賈思勰所說的朱砂礬解藥。
    雨幕深處，三艘商船殘骸正在易水河麵燃燒，灰燼裏翻卷的竟是繡著楚國王族圖騰的帛片。
    賈思勰的漆盒突然發出金石相擊之聲。
    老農學家掀開蓋子的刹那，七顆算珠騰空化作北鬥七星，將林婉發簪滴落的紅液照得纖毫畢現。
    葉陽掌心的玉墜突然燙得驚人，他想起昨日查驗糧倉時，那些本該浸透雨水的粟米堆裏，詭異地鋪著層幹燥的梧桐葉。
    "夫君你看！"林婉突然指著宮牆陰溝驚呼。
    渾濁水流中浮沉著幾粒金粟，在蜜蠟微光裏竟褪去赤斑恢複本色。
    葉陽蹲身觸碰的瞬間，青銅量器在懷中嗡嗡震顫——這分明是他在現代實驗室見過的電解反應。
    賈思勰的算籌劈啪炸開兩截："《汜勝之書》補遺有載，若遇..."老人聲音戛然而止。
    葉陽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易水河畔的渡口紅柳竟在暴雨中開出六月雪，而樹根處翻湧的暗紅色液體，正將刻著燕國圖騰的界碑腐蝕出蜂窩狀孔洞。
    林婉突然踮腳湊近他耳畔："今晨浣紗時，瞧見孫家仆役往渡口..."溫熱氣息裹著楚地口音，驚起葉陽頸後寒毛。
    他猛然攥住妻子手腕，卻發現那支木槿花簪的銀質花蕊裏，嵌著粒比黍米還小的青銅齒輪——這工藝絕非燕國所有。
    宮牆外突然傳來布穀鳥三長兩短的啼叫。
    葉陽懷中玉墜應聲裂開細紋，映出林婉瞳孔深處轉瞬即逝的紫芒。
    賈思勰捧著的漆盒突然滲出黑色黏液，將算籌上剛寫出的現代公式腐蝕成蝌蚪狀的古老銘文。
    雨勢漸弱時，葉陽望著林婉在青石板上投下的雙重影子，突然想起今晨分別前，她發間根本沒有這支木槿花簪。
    而此刻渡口方向飄來的灰燼裏，分明混著半片未燒盡的竹簡——那上麵秦篆寫的"薊城廩籍"四字，正被蜜蠟凝成的北鬥星圖緩緩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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