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斜穿過簷角銅鈴時，葉陽的指腹正碾開竹簡殘片上的蜜蠟。
    北鬥星圖在晨光中泛著妖異的紫，將"薊城廩籍"四字映得如同淌血。
    "公輸家的機關術。"賈思勰沾著黑黏液的手指在案幾劃出墨痕，"墨鬥定星，蜜蠟藏圖，這手法與《考工記》殘卷記載的"璿璣鎖"如出一轍。"
    葉陽摩挲著木槿花簪裏的青銅齒輪，突然將案上三足鼎推向窗柩。
    鼎耳投下的陰影恰與北鬥星圖重合，簷下驚飛的麻雀撞碎光束，露出林婉裙裾下若隱若現的雙魚玉佩——那本該在半月前隨楚國使臣沉入易水。
    "三日。"葉陽突然折斷算籌，在腐蝕成蜂窩狀的界碑拓片上重重一點，"他們既要借天象改廩籍，必會在芒種前夜動手。"
    暗室燭火倏地爆開燈花，賈思勰捧著滲液的漆盒踉蹌後退。
    盒中黏液竟順著案幾紋路遊走出《汜勝之書》缺失的第十三章，那些蝌蚪狀銘文在觸及糧倉圖紙時，突然化作萬千蝗蟲撲向窗外。
    薊城郊外的麥田正在發生詭譎變化。
    頭戴鬥笠的吳虎揉著眼睛，看著晨露在麥穗上凝成猩紅水珠。
    當他彎腰欲拾，整片麥田突然響起細密的啃噬聲——那些飽滿的麥粒竟在殼內自相殘殺！
    "蝗神降罪啊！"劉老農跪在田埂痛哭，手中鐮刀映出天際盤旋的鴉群。
    遠處官道騰起煙塵，十餘輛蒙著黑布的牛車正往糧倉疾馳，車轍裏漏下的黍米落地即發芽，轉眼長成掛著人麵果的妖異植株。
    葉陽的馬蹄就是在此刻碾碎人麵果的。
    汁液濺上他玄色深衣的瞬間，腰間玉墜突然迸發青光，將整片妖植凍成冰晶。
    "不是蝗災。"他躍下馬背抓起把泥土，指間現代微生物學知識與賈思勰昨日傳授的"九穀相生法"轟然相撞，"有人在用聲波誘發蟲卵變異！"
    燕王宮地窖裏，二十八個陶甕正發出共鳴。
    姬貴族撫摸著甕身雕刻的二十八星宿，看仆從將青銅齒輪嵌入地脈圖。
    當最後一枚齒輪咬合，甕中突然傳出萬千振翅聲。
    "太子此刻該在安撫那些愚民吧？"他笑著將蜜蠟滴入陶甕，"卻不知真正的糧倉早在..."
    話音戛然而止。
    地窖暗門轟然洞開，葉陽舉著火把的身影被聲波震得微微搖晃，手中卻穩穩托著個青銅編鍾："《呂氏春秋》載，編鍾七音可破公輸機關——巧了，我剛好記得共振頻率的公式。"
    芒種當夜，易水河突然倒流。
    賈思勰站在改良後的翻車上，看龍骨水車將摻了石灰的河水灌入蟲卵滋生的田地。
    吳虎們敲擊著特製銅鑼，聲波隨著葉陽設計的共振渠網掃過四野。
    "報！東南糧倉發現地窖！"
    "報！妖甕已全部封入鉛箱！"
    葉陽卻望著掌心突然發熱的木槿花簪。
    簪頭齒輪不知何時組成了指南車模樣，直指正在施粥的林婉——她發間那抹紫色，正與天上搖光星詭異地同步明滅。
    河風掀起粥棚布幔時，林婉舀粥的陶勺忽然在災民腕上輕點三下。
    白發老嫗衣袖滑落露出的墨家刺青，與她頸後浮現的北鬥七星痣同時沒入晨霧。
    林婉腕間的陶勺還懸在半空，葉陽已踏著滿地冰晶掠至粥棚。
    指尖觸及她發間紫芒的刹那，北鬥星圖突然在鉛雲密布的天幕炸開，二十八道雷光竟順著翻車龍骨遊走田間。
    "小心！"吳虎的銅鑼脫手飛出，替老嫗擋下道扭曲的雷火。
    林婉轉身時，袖中突然抖出半卷《泛勝之書》，泛黃絹帛遇雷即燃，灰燼中浮現的卻是墨家機關城的輿圖。
    葉陽瞳孔微縮。
    現代流體力學公式與戰國機關術在腦海中激烈碰撞，他突然抓住賈思勰沾滿藥汁的手，在對方掌心畫出個螺旋："立刻帶人去易水上遊，用我教你的伯努利方程改水渠坡度！"
    薊城官倉前的青石板路，此刻正蒸騰著詭異的甜香。
    劉老農們捧著改良後的曲轅犁呆立當場，看著新播的粟種在土中瘋狂抽穗，轉眼又化作飛灰。
    林婉解下雙魚玉佩浸入井水，水麵竟映出姬貴族地窖裏未燒盡的星象圖。
    "是聲波共振留下的後遺症。"她突然開口，嗓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清冷，指尖劃過麥稈上螺旋狀蛀痕，"公子可記得《周髀算經》記載的十二律管？"
    葉陽猛地攥緊她皓腕。
    玉佩在水麵投射的星圖，與他昨夜計算的聲波衰減曲線完美重合。
    這個連九九乘法表都不會的秦國孤女，竟道出了次聲波共振的原理。
    燕王宮觀星台上，十二尊青銅人像突然齊鳴。
    賈思勰捧著震動不休的司南闖進來時，正撞見葉陽將林婉困在算籌堆成的八卦陣中。
    滿地竹簡懸浮如星鬥旋轉，映得她頸後七星痣泛出幽幽藍光。
    "你不是婉娘。"葉陽的匕首抵住她咽喉，刀鋒卻粘著根銀白蠶絲——那是在現代實驗室都罕見的超導材料，"墨家機關城三十年前就該沉入地下，為何要扮作災民混進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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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婉忽然輕笑，抬手間二十八顆算珠淩空組成渾天儀。
    她發間木槿花簪寸寸碎裂，露出裏麵微型齒輪咬合的羅盤："太子既能召喚我等跨越時空，怎就容不得機關城借七星輪轉重生？"
    暴雨傾盆而下時，易水河底傳來轟鳴。
    吳虎們驚恐地看著翻車自動翻轉，水流在空中凝成《齊民要術》的文字。
    賈思勰突然發狠撕開官服，露出胸口墨家絕傳的"非攻"刺青。
    "公子可知"钜子令"能調動天下機關？"他跪地捧出個青銅匣，匣中光幕竟投影出戰國版全球衛星雲圖，"三個月前七星連珠，墨家觀星台就監測到時空亂流——您和林姑娘，本都是不該存在之人。"
    葉陽突然笑了。
    他抓起案上蜜蠟捏成拋物線模型，又蘸著藥汁畫出傅裏葉變換公式："巧了，我正想給這個時代，裝上不屬於它的翅膀。"
    暮色染紅薊城時，第一架水轉翻車在易水河畔發出轟鳴。
    林婉站在齒輪咬合的高台上，看葉陽用滑輪組吊起十萬石粟種。
    她腕間雙魚玉佩與二十八尊青銅人像共鳴，在晚霞中投射出覆蓋整個燕國的水利網絡。
    "七星輪轉還剩六次。"她將改良後的《汜勝之書》塞進葉陽懷中，發梢紫芒漸次點亮北鬥，"下次熒惑守心之時，機關城的鯤鵬巨艦就會..."
    話音未落，官倉突然傳來歡呼。
    吳虎們捧著畝產十石的粟穗狂奔而來，穗尖上跳動的熒光，分明是葉陽昨夜培育的轉基因螢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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