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胡同深處，哀愁與堅韌
    蘇晴那叫一個機靈，趕緊招手攔了輛出租車，遠遠吊在公交車屁股後麵。
    這117路公交車，走的線路，偏得很，繞著濱大校區轉了一大圈，再往前開，怕是要到城郊的盡頭。
    那地方，除了幾棟風燭殘年的老樓，剩下的全是矮趴趴的平房，簡直就是城市裏的“小透明”，被遺忘的角落裏的角落裏。
    楚露從公交車下來，突然紮進條胡同。
    蘇晴踩著高跟鞋追過去時，鼻尖先撞上股餿豆腐味……胡同口那堆垃圾正冒著綠泡泡。
    土路被雨水泡得稀爛，楚露深一腳淺一腳往胡同深處蹚，最後進入了一小破院。
    蘇晴扒著牆根蹭到院門口，破磚牆上的青苔正往下淌綠水。
    “我說你們家到底啥毛病？”屋裏突然炸出個公鴨嗓，“你媽今天又抽風翻白眼，若不是我老婆硬灌下半碗藥，這條命怕是要交代！”
    姚薇踮腳偷聽。
    “老子租房子不是開殯儀館！”那聲音又響起來，“下個月到期必須滾蛋！五百塊租這破屋，我圖啥？圖你媽天天演詐屍？”
    院子裏，楚露的聲音低低地響起，滿是歉意：“對不起，實在抱歉……”
    那男人不耐煩地嘟囔：“對不起有個鳥用？又不當錢花。要不這樣，一個月八百塊，你愛住多久住多久！”
    楚露刹那間呆若木雞，片刻之後才哽咽著，帶著哭腔道：“大叔，你小聲點別讓我爸媽聽到。我現在哪還有錢啊，同時打了四份工，給我爸媽買藥都還不夠……要不，要不算我先欠你的，等到寒假，我能再多打兩份工，一定湊錢還你……”
    “操，這話純粹瞎扯，聽得我耳朵都快長繭子，真他娘的煩人！”
    男子絮絮叨叨地罵了幾句，忽地又嘿嘿地樂了起來，說：“其實現在這世道，賺錢哪有那麽難啊？就你這條件，這模樣，又是大學生，隨便找個人包養，那錢還不是花不完的花？或者幹脆去夜總會，一把一算賬，多痛快，何必像現在窮的要死要活的！”
    楚露的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她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與掙紮。
    十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
    門外蘇晴聽得差點把後槽牙磨成粉，這房東整個一普信男天花板，油膩得能炒三盤地溝油菜。
    見楚露毫無反應，那家夥竟愈發來了精神：“房租漲到八百！現在立刻馬上！退退退！”
    趿拉著人字拖啪嗒啪嗒往裏走，愣是走出了囂張步伐。
    蘇晴一個閃現翻進院牆，貓腰蹲在藍色彩鋼瓦棚子後頭。
    就聽見屋裏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露啊...房東兩口子是好人...剛才我病發作給拿的腦藥...唉都是我們連累了你……”
    楚露她媽說到半截突然卡殼，猛咳兩聲。
    “媽您沒事吧！我現在可是打工狂魔兼時間管理大師，等畢業直接當上ceo迎娶...不是，包養...呸！養活全家分分鍾的事！”
    她的語調輕快如春風拂麵，然而，窗外的蘇晴卻在這一刻，心頭猛地一緊，眼眶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層薄霧。
    她從小生活在優渥的環境中，從未嚐過生活的艱辛，更未因金錢而煩惱。
    楚露家的境況，對於她來說，是生平頭一回親眼目睹。
    她難以想象，那個看似柔弱的女孩，在同齡人還在校園裏盡情揮灑青春的時候，她是如何以堅韌的意誌，扛起家庭的重擔，直麵這隻有在媒體上才能窺見的最底層生活。
    這是一個多麽堅強的女孩啊！
    楚露的身影再次浮現在蘇晴的腦海，她這才恍然大悟，那個女孩雖美，卻是一種未經雕琢的自然之美，她的臉龐上沒有一絲化妝品的痕跡。
    她的頭發簡單地束成一個與臉型不太搭配的馬尾，那是因為她舍不得花錢去做發型；她的身材曼妙，尤其是那雙修長筆直的美腿，卻總是穿著那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褲腳的破爛，顯然不是為了追趕潮流而故意為之……
    “露露，小天還行吧？”老娘咳得撕心裂肺，“別跟他說咱家這破事，不然人家該當咱是要飯的！就這家，連耗子都不樂意下崽...”
    “媽你瞎咧咧啥！小天那王八犢子要是敢嫌咱家窮，老娘第一個削他！”
    她突然壓低聲音，“他現在在工地搬磚，一個月能掙六千塊大洋呢！我跟那家夥說，等畢了業攢夠錢，直接買棟帶電梯的洋樓，讓你跟我爸住進總統套房！”
    “那他真沒提過上咱家耍耍？”
    “哎，忙著呢嘛！這不，為了多攢點錢嘛！再說你跟我爸這身子骨，我怕他瞧見了心裏頭揪得慌，就沒讓他跟著來。媽，你且寬心，天浪對我那真的是沒話說，絕對的好。等你們身體都康複利索些，我就帶他一起來看你們老倆口。”
    “好，那敢情好！露露啊，咱家……咱家對不住老成家那份情啊！媽不稀罕那大房子，就盼著你能成為小天的媳婦……也算是，替爸媽還上這份心裏的債！露露，你可得……得千依百順的，即便是小天他日對你發了脾氣，甚至動手教訓了你，你也不許還嘴……記著，這是咱家欠人家的！
    “嗯，媽，我心裏頭明白著，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欠小天家的，女兒我哪怕是當牛做馬，也定要把這恩情債給還清！……媽，你歇著去吧，我去給你們熱熱飯。”
    門扉輕輕一聲“吱呀”，緩緩開啟。
    楚露笑著走出來，正撞見窗根下蹲著的蘇晴。
    蘇晴慌忙站起來，兩人目光撞上的刹那，楚露那張俏臉猛地僵住，眼裏滿是錯愕。
    緊跟著，眼淚就唰地湧了出來。
    蘇晴豎起一指，輕作噤聲之姿，隨即溫柔地牽起楚露的纖手，低語道：“廚房何在？”
    楚露聞言，悄然回首，眸光掠過屋內淒涼，強忍淚意，抬手輕拭臉頰，引著蘇晴步入那四麵透風、搖搖欲墜的木屋之中。
    眼前，一座粗陋的磚砌灶台，豎著一根斑駁的鐵皮煙囪，孤零零地標誌著這寒酸之處的“廚房”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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